命运对单鹰是慈爱的,不舍得坑他一次又一次。下一秒,冯牧早忽然感觉到口腔中爆裂的辣度,而单鹰神形归位,瞬间舒爽。    辣酱以核聚变的威力扩散至整个口腔,又一路向下烧至食道、胃部,所过之处如密密的针扎过每个细胞,到处是味觉神经和痛感神经的哀嚎。    “救命……”冯牧早像被熊熊大火吞噬的枯柴,艰难地伸出右手扒住桌子,吐着舌头直翻白眼。    “这就是你所谓的‘微辣’?”单鹰幸灾乐祸地看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她被辣得涕泪横流一事采取了袖手旁观的态度。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进厨房狂灌冷水,可辣味一时难除,她干脆打开冰箱往嘴里塞了个冰块。    单鹰始终沉默欣赏。    十分钟后,冯牧早眼睛红红嘴唇红红地走出来,看来刚才经历了一番地狱般的痛苦。“单老师……换回来了,那我还要跟你去开会吗?”    “你说呢?”    “不需要。”    “答对了。”    “那我去深度调查部的事……”    “照旧。”刚才冯牧早那一番胡吃海塞,单鹰已没有再进食的欲望,他站起来,“明天我会正式向仇主编提这件事。”    冯牧早抬头望着他,一时又陷入单方面的迷恋中。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响起,是二毛的夺命call,“小早早,刚听吃饭的客人说,附近医大附属医院有人绝食身亡了,干爸说你再不来帮忙,他也要绝食!”    “绝食好啊,他也能减减肥。”她叹一口气,与单鹰一同出门,又在楼下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    她来不及深思自己与单鹰的互换是好是坏,原本只能默默仰望的人忽然以这种形式跟自己产生了交集,她的心如同六月的天,一半是阳光充盈的欣喜,一半是淅沥梅雨的羞怯。    也许门外的横幅起了广告的作用,今天生意格外好,中午忙到三点多才得空,五点就又开始备战晚高峰,十一点还有一桌客人在侃天侃地。    “听说了吗?现在的医院啊……就算儿子不孝不出医疗费,也不能放任病人不管,把一个老人家给活活饿死啊!”  “那你还要医院怎么做?好吃好喝的供养着,把人伺候到一百岁?”  “医者仁心,怎么的也不能看着人家就这么死了吧?”  “我要是老人的儿子,找几个专业医闹,闹死医生去!”    一旁擦桌子的冯牧早忍不住说:“医生也挺辛苦的,怎么就又要弄死医生了?”    “嘿嘿,小丫头,你是不懂啊!在的医院和医生,黑得很!”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酒气冲冲的反驳。    十一点半,这几个醉醺醺的客人才互相搀扶着离开。    “累死了……”冯奕国虽然平日里满嘴跑火车,却因多年身上挑着生活的重担,甚少在女儿面前喊累,今天这么说出口,看来是真累了,要不怎么严冬天气还能满头大汗。    冯牧早在后厨洗那些锅碗瓢盆,也是一脑门汗。    “早早,你手机响了。”    冯牧早脱下塑胶手套过去,几分期待地看向屏幕。她直觉以为会是单鹰,然而看到的却是好友焦糖的名字,又几分丧气——她到底为何以为单鹰没事会找她聊天?    莫名其妙的互换,她并没有成功引起他的注意,而是成功让他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喂,干嘛?”    焦糖烦躁的声音响起:“哎呀我快被严刻儒那神经病烦死了!”    焦糖大她两三岁,广告设计从业者,在职场浸淫两年,心智远比她成熟,但遇上可怕的甲方还是忍不住崩溃。虽从来没见过严刻儒,但她从焦糖的口中大概知道了这男人令人发指的变态属性。严刻儒就是传说中的“处.女座甲方”,方案修改十二遍后打回第一稿的那种甲方,每次出场都自带“我要一个七彩发光的黑色,我要一个多种元素都有的简洁风格”弹幕的那种甲方。    焦糖吐槽了严刻儒十大罪状后,又说:“明天下午,我要把最新的方案拿给他看,顺便请他到你家店里吃个晚饭,拜托冯叔拿出他最拿手的几个大菜,还有,你一定要在场陪我,不然我怕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会操起刀砍他。”    “我们店太小,求你换个容易施展你身手的地儿吧。”    “我不管,就上你们家去!”她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天,冯牧早醒来后欣喜地发现自己还是自己,到报社时听汪姐说单鹰已经在社会新闻部主编室和他们仇菡晓主编商谈一刻钟有余。    “单主编要抽一个实习生过去。”刚进去送茶水的小韩共享偷听到的内容。    春沁一听,整个人洋溢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    汪姐悄悄对冯牧早说:“我们这儿5个实习生,单鹰再怎么挑,也挑不到春沁。”    虽然冯牧早心知肚明单鹰挑的人一定是自己,可还是假装懵懂地问:“为什么啊,你们不都说春沁跑现场最积极、稿件质量也最高吗?”    话刚出口,她觉得自己阴险又虚伪。    “他明知春沁对他有意思,又摆明了不接受,现在如果主动把春沁调过去,不是给自己找事么?”    主编室的门开了,仇菡晓第一个出来,单鹰随后,烟灰色高领毛衣外套一件军装风墨蓝色呢子大衣,几分禁欲系色彩。他薄唇轻抿,目光飞快扫过众人,在冯牧早身上多停了一秒,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仇菡晓招招手,让几个实习记者都聚过来,她推了推黑框眼镜,秀眉一挑,“深度调查部可是一个锻炼人的好地方啊,单主编现在愿意给各位一个机会,谁想试试?”    “我!”春沁果然第一个举手。    单鹰淡淡抬眼瞟过冯牧早的脸,她硬着头皮举了下手,“我……也想去。”    春沁和汪姐都诧异地看了看她。    其他三个实习生见已有两人当了出头鸟,便十分机灵地低头沉默,毕竟去的名额只有一个,剩下的还是要以仇菡晓马首是瞻,不好显得身在曹营心在汉。    春沁会抢先,仇菡晓等人倒是早能预料,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一向闷头做事、没什么存在感的冯牧早会半路杀出来当程咬金。    单鹰等待了一会儿,见没人再自荐,就干净利落地点了冯牧早的名字。    早就预料到单鹰不会选春沁的汪姐笑而不语。    “单老师,为什么?”春沁上前一步,“最经常加班的是我,来得最早的是我,实习生中稿件质量最高的是我。是小冯有什么独特优点,还是您……不敢选我?”    大家都沉默着,心里跟明镜似的。春沁确实积极又优秀,但好当出头鸟的性子不但不适合在深度调查部工作,还很容易因为太爱表现令同事不满。    “深度调查部大部分工作都以线索收集和暗访为基础,太过出色的外表容易引起无关人士的关注和相关人士的警觉,加上我部平日气氛沉闷,你这样的人才还是应该出现在能够发挥才能的岗位上。”    单鹰软剑剔肉,拒绝得不伤春沁自尊。    但是,冯牧早一听却不高兴了,敢情我是一个“没有出色外表、天生小透明且闷了吧唧”的人?正暗自嘀咕着,眼前人影一晃,自己在众目睽睽下又跟单鹰调了一圈。    发觉这一现象的单鹰重重清了清嗓子,示意混到他身体里去的冯牧早不要乱开口。    只是,心里不平衡的冯牧早自动忽略了他的警示,刻意压低声音,不让大家发现语调的异状,“小冯她……优点还是很多的。”她顿了一下,环顾四周,除了蜗居她身体内的单鹰瞬间黑脸外,其他人都没察觉到这个单鹰根本不是本人,见状,她更加肆无忌惮——    “比如,善良、勤奋、有毅力,性格开朗,危急关头沉得住气,适应力特别强,而且……”    “单老师——”单鹰哪会容她再这么胡诌下去,出声打断,“您真是过奖了,我根本没您说得这么好。其实,我本人不但脑子不太清醒,情商也低得可怕,相信您一定是部里人手严重不足且实在别无选择了,才勉强挑的我。”    冯牧早暗暗咬牙,较上劲了,“不不不——小冯我不准你这么说,谁都有优缺点,就拿我单鹰来说,虽然有着好看的皮囊,可我的灵魂一点也不有趣,一点点小小的变故和打击都难以平静接受,且心眼窄小锱铢必较。”    “我有时做蠢事说蠢话还不自知,莫名其妙。”    “我说话从来不考虑别人的心理感受,刀子嘴刀子心。”    “我永远不知什么叫适可而止。”    “我也不懂什么叫给人一个台阶下。”    “哎呀——单主编真是太谦虚了!”仇菡晓举手喊停,他们再这么自我贬低下去,就会陷入非常尴尬的局面了,她微笑一下,打着圆场,“单主编今天给大家上了一堂生动的批评与自我批评的实践课啊……小冯,你也别自谦了,单主编对你的表扬很中肯。春沁起点很高,能力很强,刚才单主编就提出想让她去了,是我舍不得放她走,硬把她留着的。你也不要气馁,我看你还是很有进步空间的!去了调查部更要好好跟他们学学务实和分析,听懂了吗?”    “听懂了,我一定好好跟单老师学。”单鹰用冯牧早的脸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    风波过后,大家也就各忙各的去了。春沁尽管受了许多表扬和肯定,心里实在不甘,见单鹰走出社会新闻部的大办公室,她一下子站起来跟了上去,想继续争取一下,哪知,单鹰的身影刚没入拐角处,冯牧早的声音就从那边传来——    “谁给你的胆子说那些话?”    春沁一愣,不禁停了下来,又出去好奇,悄悄靠近,在拐角处蹲下,偷偷探个头看——只见单鹰靠着墙站着,低着头,冯牧早倒是盛气凌人,仰头瞪着他。    “好,下次我绝对不说了。”冯牧早现在也意识到刚才太冲动,认错十分诚恳,但在偷窥者春沁眼里,是单鹰用软趴趴的语气在哄着对面的冯牧早!    他俩……春沁心里仿佛正经历一场大地.震,她瞪大双眼,又看见冯牧早上前一步,抬手捏住单鹰的下巴,压低声音说——“别忘了你这个身体是我的,说话做事给我留点分寸。”然后单鹰居然抬手摸了摸冯牧早的脑袋,“你用这张脸凶起来的样子真的非常女王,我很喜欢!”    单鹰的身体——已经是冯牧早的了?!春沁捂住嘴,心狂跳不止,眼泪盈满眼眶,心里咒骂冯牧早一千遍,咬牙逃回办公室。    拐角处,单鹰一把推开冯牧早,“尽快上来报到。”    “小冯,你快跟着我上去报到吧。”冯牧早笑眯眯地说。    单鹰再次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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