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男人们都在堂屋里玩摇骰子赌钱,女人们就坐在屋里嗑瓜子儿聊闲话儿,张宝珠则不想和一堆大姑大姨们瞎扯淡,在厨房收拾了饭菜洗了碗就去外面摘迎春花。    张宝珠刚转到屋后面的果林里面,就看见个小娃娃挂在树枝上打秋风,那小娃娃看见她就赶紧跳下树来,不想到跳下来没站稳,扑在了地上,袄子兜住的几个腌果子滚了一地。    小娃娃抬着头很惊惧地望着张宝珠,两只鼻涕快要流进了嘴里。    张宝珠皱了皱眉:“杜青?你摘那些玩意做什么?”  这树上的橘子年前就被摘得差不多了,树上剩余的几个也是因他们嫌弃太小太酸懒得费神去摘,也就是些破烂玩意儿!    杜青沾着满身的灰爬起来吸了吸鼻涕:“我...我娘生病了,我给她找吃的。”    张宝珠想起除夕那天马寡妇挨了打,难道是打得太厉害了现在都还没好?看着这小鼻涕虫可怜兮兮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忍心,就说:“你就捡果子给她吃?她就没给你点儿钱让你去买点吃的?你是不是也没吃东西?”    杜青摇头说:“镇上太远,我去不了,她说她晚上就好了。”说了,又低头看地上滚的小果子:“我可以捡他们回去吗?我知道这是你们家的。”    张宝珠叹了口气,暗骂一句:捡他娘的蛋,这么烂的果子真是吃不死他个小兔崽子!  “别捡了,我给你拿点儿吃的,你带回去跟你娘一块儿吃,也能吃个一两天的。”她朝小鼻涕虫招了招手,小鼻涕虫愣了愣,而后噗噗地朝她跑过来。    张宝珠一路走一路感叹,她就是这么个臭毛病,今天捡只白眼儿狼,明天捡只忘恩狗,即便好心没几个时候好报过,她也一如既往端着她那个菩萨心肠,她也琢磨过这个毛病,最终总结到:大概是脑子里进了水吧。    小鼻涕虫跟她到了他们家门外,她让他在门外等着,自己进厨房去倒了一包油果子,装了几个大红薯,还附带了一只鸡腿儿,狠狠扎了一个花布大包。    小鼻涕虫抱着张宝珠给的花布大包在怀里,仰着脑袋望着她,两只大眼睛泡定定望着她像是要把她印在自己的眼睛里。    张宝珠还真没见过比这小鼻涕虫长得更漂亮的娃娃,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鼻涕虫的脑袋,只觉得手上一阵油腻,就骂了句:“谁教你不洗头的?要勤洗头,知道吗?”    小鼻涕虫脸红了红,连忙伸着袖子擦了擦鼻涕:“不脏了,以后我会勤洗头洗脸。”    张宝珠被他逗笑了,拍着他的背朝前赶他:“我送你到秀才门前的坡下面,你自己走小路回去,不许和别人说我送你了吃的,也被让人看见你抱了吃的回家,知道吗?”    小鼻涕虫脚步一顿,望着张宝珠,天真地问:“我可以给我娘说吗?”    张宝珠笑道:“可以,你给她说明白,就说我没功夫下毒害她!”    小鼻涕虫珂珂笑起来,两只眼睛眯眯:“你不会下毒,你是好人!”    张宝珠在他背上一拍:“你哪里知道什么是好人,快滚回去找你娘,包袱里面的红薯是煮熟了的,吃冷的也没关系。”    小鼻涕虫连忙点脑袋,抱着包袱朝坡上跑了,才跑了几步又在坡上站定,转过头来看她,小声说:“谢谢,姐姐。”    张宝珠只是笑了笑,伸手赶他:“快回去!”    小鼻涕虫“嗯”一声,抱着包袱就跑了,张宝珠转身来就看见荣秀才站在坎下面瞧她。    他的眼角高高翘起,露出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像翘瓣子的玉兰花。    张宝珠对他别扭,压根儿摆不出好脸色来,只冷着脸走。  秀才已经踱步过来:“你给他什么了?”    张宝珠耸了耸肩,很无所谓的神态:“没什么,一些吃的而已。”    “是吗?你怎么这么好心?”秀才问着这话,脚下却是离她越来越近。  张宝珠发觉他可能是喝得有点儿多,便朝土坎退去躲避他,许是因着心里对他有股说不清的闷气,张着嘴就堵:“有什么好心的,你不是那晚上也帮了他吗?还是说你不是好心,你就是图了那个俏寡妇?”    荣秀才察觉到她的闪躲更讨厌她那些神经兮兮的话,低头看了看地面上她露在裙子外面的鞋尖尖,心里又热又躁,像是喝的那几碗酒在他心口烧了起来,他迈出脚一步步朝她的鞋尖尖靠,直逼得她后背靠在土坎上面,两人的脚尖抵在一点儿。    她外强中干地瞪着他:“我告诉你,你如果想和我妹妹说亲,你最好真的不要再跟那个寡妇有什么瓜葛!”    “又是寡妇?你怎么总能把事儿扯到她的脑袋上去?”荣秀才有些不耐烦:“你忘了上次我和你说什么了?”    他提起那晚上的事儿,气息混着酒味扑了她一脸,她脸上熏得发红,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眼。  枯草挠得她耳朵痒起来,她开始伸手挠耳朵。    “什么?”荣秀才抬眼看见她在抓耳朵,两只被冻得红彤彤的耳朵似乎格外美丽,他轻轻闭了闭眼,伸手在她耳朵上摩挲着,张宝珠瞪着他:“你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心好么?我帮你挠一挠怎么了?”荣秀才笑起来。    张宝珠觉得他真无耻,伸手就要推他,荣秀才伸手一把抓了她的手腕子,将她硬生生扣回了土墙上,拉着一张薄唇:“张宝珠,你总这样诬陷我,是不想来认字了吧?”    “我认什么字儿,你不是要春试么?你哪里来的空闲教我?”张宝珠说出这话自带一股火气!    荣秀才蹙眉道:“你不知道?太后病逝,国丧期间不科考,将春闱推至秋日。”    “真的?!”张宝珠忽然没了道理似的,眼珠子一转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我一个种地的怎么知道这些。”    荣秀才呵呵一笑,张宝珠趁他分神立马就伸腿来踹他,哪知荣秀才被她踹了一脚只拧了一下眉,伸腿儿就将她的腿摁在了土坎上:“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还要咬人!”    “你放开,死秀才,我叫人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先跟他打声招呼,反正就是很蠢地先预告了他一下,这立马张着嗓子吼了一句:“救......”    荣秀才看她还真敢来,伸手就捂了她的嘴,一把掐在她的腰上,死秀才没怎么摸过女人,对付她来就像捏兔子一样用劲儿,捏得她泪光扑闪。    张宝珠伸手捶他,却被他一把抱进怀里,挣扎来去也动弹不得。    荣秀才只觉得她像只大兔子,揣在怀里感觉很好,什么圣人道理都借着这点儿酒劲儿跑去了爪哇国,只很是爽快地又伸手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捏得她一个激灵儿,她的腰肢撞在他的腿骨头上,撞得他有些快意,他又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腰身。    “你若是还想来识字,最好学乖些,我可不想每次这样告诉你!”荣秀才在她耳边吐着气。    张宝珠被他抱着,只能伸手捶他的背,嘴里呜呜着叫不出来。    猛地,荣秀才“哼”了一声,推开她,十分严肃:“转过脸去。”话是这样说,却不给她选择,伸手就将她拨了过去对着土坎。    张宝珠听见他在扯衣裳,急得大哭:“我的天,荣秀才你敢,你不得好死,救命啊!”    “叫唤什么?!”荣秀才松开她就背过身去走进果林里。    张宝珠没等到荣秀才对她“施虐”,心头疑惑,转头一瞅,荣秀才正背对着她“放水”,她这哭还没哭完,猛地又想笑,两股气岔着,抽抽着打嗝,抓了块土坷垃朝他后背砸了一下,抓着这机会就撒丫子跑。    荣秀才挨了一下,朝她望了一眼,看她疯兔子似的瞎跑,便翘着嘴角摆了摆脑袋,提着步子朝坡上走。    张宝珠急慌慌地跑了回去,钻进屋子里去坐在梳妆台前照镜子。    昏黄的铜镜映照出她一张英俊割眼的脸,脸上挂着两只哭得红彤彤的眼儿.......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你干嘛呢!”张宝枝快脚溜了过来,扳过张宝珠的肩膀来看张宝珠的脸,看见红彤彤的两只眼儿也是惊得一跳:“你这两只眼睛被蜂子蜇了?”    张宝珠推了张宝枝一把,嘴硬道:“你管我!”    张宝枝听她不说只“喔”一声,一屁股坐在她的炕上晃着两只腿儿:“爹想把我嫁给荣秀才。”    张宝珠没吭声,只是坐在炕的另一侧嗑瓜子。    张宝枝又伸着脖子笑嘻嘻说:“他人长得好看,就是穷了点儿......不过挺能喝酒的,先前爹把藏在箱子里的老酒弄出来给他整了两碗,喝了之后走得稳稳当当,还帮爹赢了两把才说要回去看书。”    “什么?爹给荣秀才灌了那个酒?”张宝珠这才知道荣秀才方才神叨叨的模样原是被她爹给喂酒喂醉了,一股气儿又撞上喉咙,骂了一句:“人家是他什么人,他就能那么灌!”    张宝枝诧异地瞪着她:“你说爹干什么?”    张宝珠抿了抿唇,又一言不发起来,只伸手捏着瓜子慢吞吞地磕着。    却说到了傍晚,孟婶子回去看荣秀才去吃晚饭发现院子的门只轻轻阖上,她一伸手就推开了,她一面疑惑荣秀才怎么如此不知警惕一面走进屋里,伸手去敲荣秀才寝居的门:“少爷?”    屋中没有声儿,孟婶子又拍门喊了两声。    门内依旧没声儿,孟婶子就急了,还以为荣秀才出了什么事儿,伸手急促拍门:“少爷?!少爷?!”    门嘎一声打开,荣秀才拉长着一张脸,伸手捋着自己满是皱褶的衣衫:“什么事?”    孟婶子看他没事,吐出了口安心气:“去吃饭了。”    荣秀才手指顿了顿,扔了一句:“不去,就说我喝醉了还睡着。”    孟婶子看他确实像是精神疲倦,也不勉强他,点了点头:“那我先去了。”    荣秀才“嗯”了一声又折身朝屋里走,走了两步又转过脸来:“那个...我对着张宝珠说了两句醉话,你让她不要记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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