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迎春俏,家家户户忙着请客吃饭。    张家的请客日子定在初五。  初五早上张屠夫一家人早早爬起来洗锅洗碗洗碟子,张宝珠洗了盘子就去灶前煮了一锅饺子,喊着一家人吃了后,又开始切肉杀鱼炖鸡。    约莫午时初,客人们就都拎着过年礼来了,张宝枝在外面端凳子倒茶水,张屠夫则在外面陪客人说笑。    “张宝珠!”一个男人的声音。    正在舀着锅里水的张宝珠扭过头来,只见门上倚着个二十四五岁的男人,男人穿着湛蓝厚棉袄子,两只手抄在怀里,耸着肩膀笑,好好的一张脸被他硬生生地笑出了一股磕碜劲儿!    此男子正是张宝珠二舅舅家的独子,名唤王山,为人游手好闲、油嘴滑舌。张宝珠初穿越来时,王山也来过几回,打着探病的旗号来蹭一顿饭再蹭点儿肉提回去,张宝珠对这个王山是真有点儿看不惯,不过谁还没几门糟心亲戚呢?张宝珠也不爱给人摆脸子,只涌起一股笑来,看起来十分亲切:“二表哥!”    王山伸着手指扣了扣鼻梁,踱步到张宝珠背后,笑嘻嘻说:“我听说了你和武□□子的事儿,你怎么能嫁给武□□子那矮板凳儿呢?我有个好兄弟,生得一表人才,改天你跟我去见见。”    张宝珠手中翻炒豆子的铲子一停,心道:王山真的是什么主意都敢打,他就是个地痞,他的兄弟好到哪儿去了,竟然还要她一个女儿家贴着脸去见那人!  “哎哟,二哥真会说笑,您都还没成婚呢,我急什么!”张宝珠马上又一副说笑的好脸色。    “你这丫头!”王山耸着肩膀老鼠似的咯吱咯吱笑:“这你不用担心,我那好兄弟有个妹子正同我说亲,我寻思着若是你也还没找到婆家,你若是嫁给我那个好兄弟,咱们不是更亲了么!”    他有这么好心?他一个老光棍娶不到婆娘,就想哄张宝珠嫁到另一个老光棍家里给他换一个婆娘回来!    张宝珠咯咯一笑:“你帮我烧一会儿火,好好给我说说嫂子!”    王山听她愿意听那家人的事儿,急忙腆着脸去灶门前给烧火,殊不知张宝珠只是忙不过来,想找个人帮着做活计,难得王山自己顶着一脑门子“占我便宜”撞上来,她也就不客气了。    王山蹲在灶前烧火,嘴里叨叨着那家人的情况,张宝珠也抽着空儿稍微听了听,大致上就是那家人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种了几亩菜地,靠着卖菜为生,女儿则会干针线活儿,卖些手绢帕子一类的补贴家用,王家看中那家女儿勤俭持家......    王氏在院子里洗了一大盆子菜端进来,瞧见一向懒散到心慌的王山居然蹲在灶前烧火,活似见了鬼似的,哈哈笑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了,还帮着你妹妹生火!”    王山眼珠子一亮,就对王氏说:“这不是给我大妹妹说亲嘛,我的一个兄弟,家里好几亩地,人又上进......”    王氏似是不信:“你还有那样的兄弟?”    王山一摊手:“怎么不能有。”说着又起身溜来拉王氏的手臂,撒娇似的:“我如今也做着生意,不再同以往一般游手好闲,年前靠着收山货,一个月就赚了二十两呢!”    “二十两?!能赚那么多?”王氏惊呼出声,毕竟一个月就赚二十两对他们这些庄户人家来说着实有点儿惊人,她又拉着王山夸道:“你这脑袋真是好用!”    王山一脸得意:“我那个兄弟也是跟我一起跑生意的人,平常卖几亩地里的菜,有了生意就出去跑,才一年就添了一间瓦房子出来!”    吹牛不打草稿!张宝珠忽然嗤笑一声,转头望着王山:“二表哥,锅里火熄了!”    王山“喔”一声,又溜去灶前生火。王氏则对王山的话有一点儿相信了,心也热起来,推了王山一把:“厨房里的事儿哪能让你们男人来干,你去和你姑父说话。”    王山一挠脑袋,满口应下朝外走,临出去的时候还拍了拍张宝珠的肩膀:“宝珠,信哥的话,哥是为你好。”    张宝珠只抿着唇笑,也不回他的话。    王山走出厨房门,张宝珠低身捞起盆子里的鱼搁在菜板上砰砰地剁,王氏一边生火,一边瞅张宝珠:“你说你二哥哥怎么这么有本事啊,一个月就赚二十两,你爹也没那本事啊!”    张宝珠瞥了王氏一眼,只觉得王氏做了半辈子铁公鸡,目光也只有公鸡那么远:“他说天上有牛飞,天上就真的有牛飞吗?”    王氏被她怂了一句,只挑了挑稀薄的眉毛沉默下去。    不过片刻,张屠夫又走到门口来说:“素芬,咱们把荣秀才请来吃席,指不定以后咱们的宝山还要指望荣秀才拉扯呢!”    王氏皱了皱眉:“人家会来么?仗着读了点书,只怕看不上咱们!”    张屠夫铜铃大眼一瞪:“这点儿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王氏说:“你要让人家看不起你就去。三年了,他自考中了举人也没再去参考,说是给他娘守孝,谁知道是不是怕自己考不上呢!”    张屠夫听了王氏这一堆阴阳怪气的话,也不顾张宝珠这个小辈还在面前,就直接给王氏甩脸子:“就算考不上也比咱们好,人家也是读书人,你真是蠢得......”张屠夫似乎找不到词来形容王氏的“蠢”,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王氏委屈地努了努嘴,一言不发地朝灶里伸柴火。    张宝珠也见怪不怪了,张屠夫是个急脾气,王氏又是个只看得见蝇头小利的女人,两人一天得吵三次!不过,她对他们嘴里的“守孝”留了点儿心,听他们话里的意思--荣秀才守孝期已满。那么,他今年能赶上春试咯?他要是考上了,岂不是就能进城做官?可听他那晚上的意思,他还要教她读书,可他哪有时间教她啊?    不过一会儿张宝山就跑过来说:“荣秀才过来了!”    张宝珠拍了一把张宝山的背:“没大没小,谁让你叫荣秀才的,你得叫先生!”    张宝山吐着舌头耍横:“你管我!”说着,又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王氏有些尴尬笑了笑:“没想到他还真来了,以前看着都冷冰冰的呢!”    张宝珠根本不想搭理王氏的自我辩解,只继续做着手里的活计。    却说到了用饭的时候,张家人都到厨房来端菜出去,张宝珠是掌勺的,最后端着鸡汤出来,进了女眷那一桌子坐着。    桌子上也就是她的两位舅母和两个姐姐外加李大牛的娘和妹妹、张宝山、张宝枝、王氏、张宝珠、孟婶子几人。    另外两张桌子,一张桌子是王氏那边儿的亲戚坐在一起,一张桌子是张屠夫的朋友坐在一桌子,因着张屠夫是家里独子,爹妈又死得早,故而再没有多一张桌子出来。    张宝珠挨着王翠花坐在一起,跟着王翠花说笑。    隔壁男眷们吃饭,一阵一阵说笑声传过来,张屠夫忽然喊了声:“宝枝,快来敬酒。”    张宝枝不情不愿地起身过去敬酒,给那桌子上的长辈们都倒了一杯酒,倒了几位年轻的那儿停了手。    张屠夫一把捡起荣秀才跟前的漆碗笑张宝枝:“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还有你荣大哥呢!”    张宝枝嗫嚅抱怨了一句:“什么我荣大哥?”依然是拎着壶给荣秀才倒酒。    荣秀才只是微笑着去接碗说:“不必,我不怎么饮酒。”    张屠夫哈哈一声笑:“莫不是你是读书人,就看不起我不成?”    荣秀才便不再说话,任由张宝枝把碗里倒满,又被一桌子的人起哄干了,荣秀才只好灌了一碗酒进肚子,张宝枝就再倒了一碗。    张屠夫又笑荣秀才:“这酒可还好喝?”    一群人哄笑起来:  “宝枝倒的能有不好喝的吗?”  “你个杀猪的,好手段啊,就知道拐女婿了!”  “.......”    其余两桌子的人都望过去,王翠花忽然推了张宝珠一把,悄悄说:“姑父是想把宝枝嫁给荣秀才吧,我看今儿姑父挺热络的。”    张宝珠也不傻,看出来了点儿猫腻,只是脑子里忽然涌起除夕夜里的那情形就有点儿不自在起来,便低着头不说话。    那边自然又是笑:“唉,脸红了,秀才脸红了!”    张宝珠猛地抬头看过去,果然看见他面上有些发红……    同桌的李大牛闷闷地伸着碗望着张宝枝,张宝枝撇着嘴给李大牛也倒了一碗,李大牛抱着碗咕咚咕咚喝干净,立刻又喊了一声:“好喝,宝枝再来一碗!”    张宝枝脸上忽地一红,再给李大牛倒了一碗。    那桌上几人都尴尬了一下,又立刻哈哈笑起来,拿着话又来打趣李大牛。    王翠花看得有趣儿,推着张宝珠:“我看李大牛也喜欢宝枝。”    这次张宝珠回了个“嗯”字,王翠花看张宝珠兴致缺缺,又开始哪壶不开提哪壶:“人长得好看就是好,谁都想娶回去,她就是个天生的太太命!”    张宝珠碗一放,“喔”了一声:“我去看看厨房里熬的汤!”说完,起身就朝厨房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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