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莫测    晨光微熹,清晓又在林岫怀里醒来。    经历绑架后,清晓连续几晚梦魇,时常惊悸而醒,于是林岫默默躺在她身边陪着她。夜里寒凉,每每腹痛难忍时,他便会把她揽在怀里,给她取暖。他动作轻柔,安安静静地。    檀香绕鼻,温暖安心,原来习惯也是很容易形成的。    清晓挪动,未醒的林岫下意识紧了紧手臂,把她扣向自己——自然而然。    很微妙的感觉。明明是两个陌生人,各怀心思地共处,却不约而同地朝彼此靠近,坦荡安然。    对于他的秘密,林岫依旧没有多说一句。    清晓不是不好奇,只是二人的默契让她选择了信任。    自己也是满身的秘密,他又何尝察觉不出呢。    于是她没对任何人提起是他救了自己,二人唯是默默守护着彼此。    真实不一定要用语言来表达。相处这么久,他的每一言每一举,甚至每一个宁和的眼神都让她莫名地安心……    “我要起了。”清晓贴在他胸口闷闷道。    林岫睁眼,低头见怀里的姑娘,长睫轻眨,浅淡的肌肤透出红润,一副嫣然乖巧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于是刚放松的胳膊佯做不经意地抱了她一下。    他那点小心思,当清晓看不出啊。心里嘲弄,也不识破,抿唇一笑想到了昨晚的事……    事出之后,谢家那两块玉不能留了。清晓装进朱漆盒里给父亲送去,拿走前,她又打开瞧了一眼,目光眷眷。    林岫站在她身后,道:“不舍?”    她点头。    身后人沉默,又问:“不舍玉,还是不舍人啊?”    咦?这话意味深长啊!清晓猛然转身,差点没撞上他,被他按住了肩膀。四目相对,没瞧见平日的洒脱,倒是有几分不快。    清晓噗的一声笑了。“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他撇嘴笑道:“不该吗?我好歹是你夫君。”    是个人听到自己的另一半曾多喜欢前任心里都会不痛快,可这是建立在感情之上的妒忌。他们之间有感情吗?需要妒忌吗?    不过为了配合,清晓还是解释道:“我们家可没那么财大气粗,这么好的玉,把妆奁翻遍了也找不出一块来,当然不舍了。”    林岫闻言,眉毛一扬,道了句:“财迷!”    这可不厚道了!清晓冷脸,乜了他一眼上床。他跟着躺下,口里叹着她没见过好东西,漫不经心地扬手,将一块细腻的羊脂白玉扔到了她面前。好一块镂雕麒麟玉佩,即便不懂玉,清晓也知道如此成色必然价值不菲。    “哪来的?”清晓好奇,想到他常常夜里失踪,心忽地一沉,“不会是偷的吧。”     林岫朗笑,揶揄道:“收着吧,别让人再笑话你没见过世面,我可丢不起这人。”     “嫌我丢人?”清晓方想发作,却被他一把箍在了怀里。她惊得不得了,却听他贴着她耳边轻柔地道了句,“睡吧,以后我会送你更好的。”    清晓心尖一颤,酥酥麻麻的感觉。    “以后”,她第一次觉得这个词这么好听……    用过早饭,林岫去了书房。这几日他书房去得频繁。    两人心照不宣,他不说,她也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书房岂困得住他?夜里要陪自己出不去,他便改成白日了。    那日对质后,清晓摒去下人,把巧笙唤来。洗刷冤屈的巧笙哭泣不止,清晓拉着她道歉。    巧笙惊骇,忙应她没怪小姐,怨只怨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姐,这么些年了,还是不能让主子放心。    情动之下,清晓也不再顾忌,便把藏起的香囊和药单拿出,将中毒之事一五一十讲了来。并告之那日冤枉她,也不过是设得一计而已,望她莫要往心里去。    巧笙愣了住,久无反应。半晌,只听她一声长叹,扬起左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清晓吓了一跳,忙去拉她的左手,巧笙竟抬起右手又是一巴掌。    “是我对不起小姐!”她歇斯底里喊道,哇地一声哭了。“小姐中毒竟然是因为我,我真是个该死的!我死都偿不起这债啊……我如何对得起夫人,对得起你……娘亲啊,小姐,你当初就该毒死我……”    清晓赶忙捂住她的嘴。“这事怨不得你,可休要再说了,仔细被人听到!”    巧笙哭声戛然而止,忍泪叠叠点头。    见她逐渐平静下来,清晓直奔主题:这细辛是如何带入香囊的。    巧笙也颇是迷茫。香草是自己选的,香囊是自己缝的,没可能出错。清晓问道她常接触的人是谁,巧笙想了想,无奈道:除了小姐便是夫人,哪还有外人,她连住都和小姐住在一起。    提到住,巧笙恍然想起来了。她伺候夫人时,住在前院后罩房,配给小姐后本应搬到后院,只因每晚都要在小姐碧纱橱外守夜,便没搬。自己的东西还都在前院,休息、更衣、日常生活,她还是要回的,只是逗留时间不长。难不成是在那被人下手的?    “你可有同屋的丫鬟?”清晓屏息问。    巧笙心头一凛,惶然道:“有!偏院的小丫头——竹桃。”    ……    清妤被禁足,一日两餐,跪在小祠堂反省。商议几日,父亲本打算把姨娘送到静灵庵去修行,怎知东西还没拾掇出来,人晕倒了。    前几日还气势汹汹,今儿就倒了?言氏可不吃这套,于是请大夫来诊脉,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可结果一出,言氏脑袋嗡的一声,空白一片。    宋姨娘,有孕了——    大夫言道,已有两月多,言氏算算,那段日子自己给清晓忙婚事,可不是丈夫一直歇息在宋姨娘那。    一个阴谋接着一个阴谋。言氏突然有种再次被算计的感觉。    可她罪恶再深,肚子里是阮家的后,言氏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咬牙安顿她休养。阮知县感喟,可叹息之后还是抑不住地欢欣,毕竟是添人之喜。    宋姨娘又回了偏院,言道孤苦,把女儿招了回来,于是清妤的禁足改在了偏院。这一改,可不止活动范围大了,仗着母亲有孕,对下人呵唤变本加厉,生怕谁因前一事瞧不起她。    这孩子成了姨娘新任护身符,谨慎得不得了。清晓虽厌恶,却也不敢动她丝毫。内宅里的这点事她还是懂,若是哪个“不小心”栽在自己头上,她可不会像父亲一样愧疚几年。    不过好在她可以打着身子未愈的名义躲在后院不出,唯一需要做的便是管住好动的弟弟,别一个跟头翻到人家的阱里。于是在学会了一元一次方程后,她开始试着上升到二元。小孩子对学习永远都是一阵新鲜,再用功便不肯了。于是林岫派上用场,清晓望着满院子的风筝,都快成动物园了。    中毒一事,清晓心里隐约有了答案,竹桃是偏院的人,自然这个凶手也出自于偏院。宋姨娘和清妤不是没这个可能,为了谢二少都可以算计自己,下毒不是更便利?    清晓想过是否是因自己的存在妨碍了清妤和谢二少所以才被害。但是谢程昀前年才回来,自己中毒可不止两年了。    本以为自己的现代知识沉淀要比这个时代的充实很多,可接触下来,她发现从林岫那里学到了更多。比如分析能力——    四年前她落水,之后便久病卧床,也是从那时起,巧笙到了她身边,她开始被人下毒。还有一件事是对质时才知晓的,四年前宋姨娘流产过一次。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发生的事件皆是偶然,事件之间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摸清这些关系定会找到答案。    清晓坐在床边发呆。    忽地见惠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粗喘着气道:“小姐,不好了!小少爷跑到偏院去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不是和姑爷在外面放风筝吗?”巧笙问道。    “姑爷突然要去书房,我带小少爷放风筝,风筝断线飞到偏院,一个没留神他就跑去了。”    清晓赶紧起身,巧笙上前来搀扶她。母亲此刻去了银庄,在宋姨娘闹起来之前,她得赶紧去把弟弟拉回来。    巧笙搀扶着清晓到了偏院,一入正堂,姨娘主动迎上来,笑容可掬。她伸手去扶清晓,清晓躲了躲。宋姨娘尴尬一怔,随即颦眉哽咽道:    “你可还在怪姨娘。哎,是我一时狭隘,我该罚!”说着便轻拍了自己的脸颊一下,“我给你道歉,可别记恨我了。”    清晓扭头用帕子掩口咳了两声,回头微笑道:“姨娘多心了,你有孕在身,我是怕我这病身给您着了晦气。”    宋姨娘讪笑,“这话可是见外,我哪就那么金贵了。”    “这可不好说。”    宋姨娘表情僵住。见清晓的笑都如蒙了层冷霜,始终和自己保持距离,她也不便再说什么,于是笑道,“你可是来找清昱的?他在房里,清妤正陪他吃水果,老爷托人从南边带来的。清昱可喜欢吃呢。”    听到自己名字,清昱从次间窜了出来,手里捏着刚剥了皮的荔枝,见到清晓喊了一声“姐”便递给她一颗。“你吃,可甜了。”    清晓笑了笑,没接。“你可有淘气?”    “没有。风筝掉了,我来捡风筝,姨娘便请我吃荔枝。”    “嗯。风筝捡了?捡了我们便回吧,姐不是说过宋姨娘有孕,咱不可以打扰的吗。再说,这是父亲给姨娘送的水果,你怎吃上了!”    “可是……”    “清昱,母亲告诉你多少次,该吃的吃,不该吃的动都不要动。”说罢,清晓瞥了姨娘一眼,姨娘的脸色阴如乌云,然只那么一瞬便霁颜而笑。    “瞧你说的,多见外。来姨娘这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清晓没回应,拉着清昱便告辞了。清昱手里的荔枝没捏住,掉下来。他蹲下要拾,清晓扯了他一把。“太脏,不要了。”    姐弟二人走后,一直不愿露面的清妤出来,嘟囔道:“太脏!嫌这脏就别来!母亲何必对他那么客气!您如今还怕她不成!”    宋姨娘没应,望着远去的二人,眉头越皱越深……    十里坊。两个黑影躲在幽巷里。    “英雄救美?太冲动了!你可想过这一刀挥下去是何后果!”神秘人低沉呵斥。    见对方没回应,他又道:“冯简嵘已经被秘密押入京城,拖不得了。”    “放心,我必不会耽误师相的计划。”    “知道就好!”神秘人叹道,转而又好奇问,“你刀呢?”    对方低头看了看腰间,淡笑,未应……    ……    阮知县晚上一回来便去了偏院。    这才几天啊,就耐不住了,就算高兴也得含蓄点吧,不然让言氏怎么想。清晓觉得这个便宜爹真是无可救药。巧笙却解释道:不是老爷自己要去的,是宋姨娘说她肚子疼,老爷才不得不去瞧瞧。    “肚子疼?疼得可真是时候,是不是想说我下午去了一趟偏院着了晦气了?”巧笙低头没应声。看来果真是了,嫌自己晦气?好,那便再晦气给她看看!    清晓看着一旁算术的弟弟,对巧笙道:“你去前院说一声,清昱肚子疼,今晚不去前院吃晚饭了。”    清昱停笔,脑袋拨浪鼓似的道:“不疼啊。我肚子里又没有小娃娃。”    巧笙噗的一声笑了,清晓怒其不争地瞥了他一眼。“你肚子里是没有小娃娃,你那可有一肚子的荔枝!”    清昱茫然,巧笙点头,笑着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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