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蓁知道她的促狭性子,也不拐弯抹角,“前一段儿时间去各家赴宴的时候,都未见到义丰伯太太和其二儿媳,都是称病未至,只听说他们进书房商议后,婆媳二人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门应酬。”  元婳笑得狡黠,脸上志得意满,小嘴巴巴地跟吐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个不停,“义丰伯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这份自知之明就是别人所不及的,他自知子孙不上进,连朝中有点儿实权,略微疼爱女儿的四品官都不愿将女儿嫁入他们家,别说是郡主之尊了!”  元婳喘了口气,就被四公主抢着接上,“当天就把义丰伯夫人还有二子训斥一顿,义丰伯夫人也就罢了,可他们家那二爷素来就是个自私自利之人,一听妻子在外丢了脸,当即斥责一顿,心中郁结,肝火旺盛,因此,竟是真的病了。”  王蓁点点头,“怪不得我听我娘亲说前几天义丰伯夫人的娘家姐姐一直去各家做客呢!合着是为了尽早给她孙儿定下亲事。”  王蓁莹白如玉的指尖执起一片花瓣,素手艳色,更是美得别致,“只不过,他们家名声在外,怕是娶媳不易啊!”  若非要攀附,谁家愿意以女嫁之?这不是送女儿去被人作践吗?  若是他们家真的想要找一儿媳来填补亏空,还不如找一皇商之家,横竖愿意和他们家结亲的无财,有财的看不上他们家,倒是皇商,一般官员不敢得罪,就是名头也比普通商贾好听的多。  把这一想法和两人说起,四公主连连大腿,“你说的极是,这段日子义丰伯夫人的姐姐苗氏处处碰壁,嫁妆寒微的又看不上。你说,除了皇商,哪里去找这样四角俱全的人家?”  王蓁猜得不错,苗氏姐妹现在能找到最好的亲事就是皇商罗家的嫡长女,在户部领了采买皇宫绸缎,食材,点心,胭脂水粉,难得的是家风清正,更是有名的义商。  而这罗家大娘子虽说生于商家,却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又得父母疼爱,还有一手生财的本事,自然就颇符合义丰伯家的条件。  刘凡西虽然是伯府嫡子,可毕竟只是二房嫡子,无法袭爵,承继宗祧,况且,从义丰伯下面开始,爵位逐渐降等,义丰伯若是没了,刘凡西的大伯就是子爵了,更不如现在金贵。    好容易泡完,几人换好衣裳,绞干头发,坐在温泉池子旁边的石桌上,一口口地啜着茶水。  待到她们用完茶水,已经是暮色西斜了。  冬日本就昼短夜长,现在这时候,不过是申时三刻,离谢氏给她规定的时间还早,但路不好走,就收拾了下,坐上马车回城了。  四公主难得出来玩儿,因此就有些蔫蔫儿的,耷拉着脑袋,四十五度角仰望马车顶,力图显示出她的忧郁。  王蓁扒拉她的脑袋,“行了你,装什么装!过几年你定下了驸马,建了公主府,想去哪儿去哪儿!”  谁料,四公主转过头,幽幽的看着她,“阿蓁,你不爱我了,说!你是不是被哪个小妖精勾搭住了?”  “噗!”马车外的代墨和代善一口气没憋住,笑了出来。  元维煜虽然坐在前面的马车里,然耳力惊人,距离也不远,自然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王蓁一把拧上四公主的嘴,“说什么呢你!什么话都敢说出口!”而后眯着眼睛,来回梭巡着四公主,“说!你是不是最近看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了?”  “我托我母妃家的表哥偷偷捎进来的,别说,这几本看的我十分解气,所以……”四公主笑得不好意思,“说话间就带出来了!”  王蓁知道,郭妃的嫡亲侄子郭一阳就在龙禁尉里当差,那里普遍都是一些世家子弟,虽只是五品,可因是天子近臣,颇有体面。  无真才实学之人,不得入龙禁尉。  王蓁支着下巴,“你这表哥倒是对你不错,怎么,你要嫁回你外祖家吗?”  “嫁回去也不是不好,毕竟是嫡亲的舅舅舅母做公婆,可你毕竟是公主,不可能像其他人家的儿媳一样立规矩,还要先给你行国礼,可他们在另一层上还是你的长辈,这个度不好掌握啊!”  四公主脸色不大好,“我母妃也是这么想的,郭家尚了主,就算至少还能兴盛个几十年,我表哥便会立时从白身变为驸马,可就怕公主这种儿媳令她心里不爽啊!”  谁不说呢!人家娶个儿媳回来,那是伺候自己的,可如果儿媳是公主,那就倒过来了!  关键是,要是公主真把他们当长辈孝敬,人家还就蹬鼻子上脸,尤其是外祖家,最是不能嫁!  四公主十分烦躁,甩甩手,“算了吧,我那表哥虽说对我好,但我们两个就是兄妹之情,他把我当妹妹,我把他当哥哥,真要是成婚了,估计谁都不自在!”  随即,她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太过用力,疼的自己直吸气,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羊脂白玉的龙凤珏里的凤珏,还有一个锦囊,递给王蓁,“喏,堂兄给你的!”  一听到元维煜的名讳,王蓁面上一派淡定,可耳根却红的如胭脂一般,不理会四公主眼中的揶揄,从四公主手中夺了过来,收进腰间的荷包之中。  正好到了王家,王蓁踩着杌子下了马车,“噔噔”地跑了进去,只留下四公主一个人在马车里捧腹大笑,弄得王家门房上的仆役百思不得其解。    给老太太请安后,王蓁径自去了谢氏的令闻院,进门就听到谢氏在吩咐府里的管事媳妇。  “后日程家小定,咱们家和他们家没什么交情,倒是老爷颇为赏识其妻兄杜亦修杜大人,咱们也就跟着随份礼吧,比照着我娘家,裁剪一半儿。”  “是,太太,奴婢这就去准备。”管事媳妇连忙退了出去,恰巧碰到了进来的王蓁。  “奴婢见过三娘子。”  “常嫂子不必多礼,去做事儿吧,别耽搁了。”  王蓁思索半天,也没想到送到谁家,“娘,您这是要给谁家送定亲礼啊?没听说这几日有人小定啊!”  等等,不对!姓杜,名亦修,那不就是杜韵儿的爹吗?妻兄?那不就是三番两次找自己茬的程素清她爹吗?  此时,王蓁颇有些幸灾乐祸,有了如花似玉的新妇,也不知程郎中还会不会和以前一样,由着她胡闹了。  掩下脸上的神色,“程郎中的续弦是哪家的女儿?想来能得到杜家的允准,必然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吧!”  谢氏看着女儿变换的脸色,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失笑,“是齐家娘子,当初她及笄后定亲,却偏偏祖母去世,守了二十七个月孝,刚刚出孝,未婚夫却又死得不明不白,这克亲克夫的名头就落在了她头上,以至于今年都二十五岁了,才又订了亲。”  程炳克妻,齐娘子克夫,在许多人眼里,那可真是天生一对儿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齐家的家世要比程家好上不少,就算做续弦,也轮不上程家啊!”有的是公侯之家等着求娶。  “齐家早年受过杜家的恩惠,杜家在程家只那么一个外甥,一个外甥女,外甥还好些,有妹夫教导,可那程家娘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是生生地养歪了!”谢氏摇头叹息,“于是,杜家就厚着脸皮,为其妹夫求娶了,也好把程家娘子的性子掰回来,要不然,以后嫁人都是个问题。”  “我看竟是不能了,上次亏得我身边有个赵家姐姐,不然我这张脸就毁了,”王蓁嗤笑,“一个人,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害人,可见其品行!”  “更何况我在初见她时,就是她先挑事儿,我那时还从未见过她,竟是想要拿我们一干人等当垫脚石往上爬,没有成功,反倒将我们几人记恨上了!”她摊摊手,“我也很无奈啊!”  “也是程郎中爱女心切,在她做了如此出格的事情之后,也不肯放弃她,搁在别人家,早就被打发到庄子上看着了!”    回到房间,王蓁打发淡衣几人在外面放风,自己跑到架子床上,借着小案旁边蜡烛发出的光亮,掏出锦囊,看清了上面的字迹。  “日日思卿不见卿,望共赏琼花满庭芳。”  “今夜戌时,不见不散。”  王蓁以被蒙头,在里面翻滚着,激动的脸上都挂着两团可疑的酡红,顾盼流转之际,最是动人。  下了床,整理好仪容,叹了口气,将纸条置于火焰上,看着它缓缓化为灰烬。  王蓁早早地就洗漱好,将丫鬟都打发去了外间,和衣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沙漏,等待着戌时的到来。  “等很久了?”声音一如既往地悦耳,可敏感如王蓁,还是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王蓁压低声音,“也没很久,我通常也就是这个时间休息。”  元维煜轻笑,如环佩叮当之声,坐在床沿,低下头,抵在王蓁的额头,近到呼吸交缠的距离,令王蓁心如擂鼓。  “我心悦你,阿蓁,你……可是和我一样?”说到最后一句,清冷的眸子里亦是染上难得的认真,橘黄的灯火在他的眼睑留下一抹阴影,看着竟是比平时柔和了不少。  王蓁咽了咽口水,十分真挚,话语不经思索就出口,“我同你一样,你喜欢我,我就喜欢你,你对我多喜欢一分,我就对你多喜欢半分。”  “当然,这前提是,你不负我。”  元维煜一向情感内敛,可今日王蓁的一席话还是让他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把将其拉入怀里,声音依旧清越,却是激动到颤抖,“好,好,你肯喜欢我就好,就算一分的喜欢只换来你的半分喜欢,我也认了,谁叫我喜欢你呢!”  王蓁呐呐,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啊!  在元维煜怀里,鼻翼呼吸之间,满是他身上清新的气息,王蓁安下心来,“放心,我很专一的,只要你从一而终,我不会看上其他男人的!”  元维煜放开她,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子,语气中满是笑意,“放心,专一是一种美德,你有我也有。我看啊,这辈子,阿蓁就只能看上我一个了。”  王蓁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小粉拳锤锤他的胸口,“哪里来的这么不要脸的登徒子!快出去!”  元维煜也不恼,眼神依旧柔和,站起身来,吻吻王蓁的额头,蜻蜓点水一般,“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王蓁红着脸颊,只是愣愣地点头,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马上收拾好情绪,掩住嘴角的笑意,“你赶快回去吧,仔细淡衣白竺几个发现了你,以后严防死守不让你近我身!”  元维煜回头一笑,弹了弹她的脑门,“那这样,我就得赶快去求皇伯父赐婚了,这样看她们怎么拦我?”  然后叮嘱王蓁,声音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好了,你快睡吧!时候不早了。”  打开窗户,堂而皇之地翻了出去。  王蓁脱下衣服,一夜好眠。    宁王书房内,一旁的紫砂观音熏炉散发着袅袅的香气,舒缓了一室凝滞的气氛。  宁王扣扣茶杯,“今日见着那靖安郡主了么?”  宁世子拱手,“倒是未曾见到,四公主说她们舟车劳顿,实在无法相见,后来安世子亲自上门赔罪,并约好儿臣过些日子在酒楼宴请儿臣。”  宁王眉心深皱,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不对,怕是当年之事已经悉数被那个小郡主得知了,且听说她与我那四侄女儿交情好得很,怕是四公主替她挡下来的!”  宁王的杯盏重重地砸在桌面上,“哼!真是我那皇兄的好女儿!真不愧是皇后教养出来的公主,一样地讨人厌烦!”  宁世子眼神一亮,接上话茬,“既然靖安郡主已经知道了,势必会对儿臣有偏见,有防备,且听说靖安郡主喜好美人,不拘男女,儿臣容貌不及其兄弟,恐怕难以使她对儿臣倾慕。”  “你不说,父王也不会再让你接近她的,王家那里口风很紧,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其他也打听不出来什么,可见过那位靖安郡主的人都说,她长大必定是个倾城美人,红颜祸水,自古有之,父王就怕你把持不住啊!”宁王语重心长,拍拍他的肩膀,“你也知道,父王就你一个嫡子,赌不起啊!”  宁世子眼神微闪,“父王,儿臣知道您的苦心,必不会让您失望!”  “好了,这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宁世子步履匆匆,走出书房,回去后不久,院子里的灯火便逐渐熄灭。    腊月二十三,王家开堂祭祖,除长房嫡女及笄,其余女子不得进入祠堂。  可惜了,王蓁今年才十四,现在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几个哥哥进去了,而她还在祠堂外的后厅里等着结束。  王芸见了,跑来安慰,“你还有两年就可以进去看看了,哪像我们,一辈子也就出嫁才能进去一回,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  王蓁捂着嘴乐了,也是,蒙着盖头,谁知道是个什么样!  “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咱们祖宗的牌位和画像!”  王芸眼含笑意,点点她的发梢,“这谁不知道!”然后附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娘说过,咱们府里这一支本不是宗子一系,后来是因为被老祖宗的长兄让过来的,那时正南北朝乱世,一族宗子若是没有能力,那只有落魄的份儿!”  王蓁笑笑,心里咯噔一下,“这我倒是听说过,咱们祖先,记得是书圣的幼子吧!”  “是啊,名讳是凝之是那位。”说到这里,还放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到自己在议论祖先的名讳。  “咱们祖先,可真是惊才绝艳啊,生生把这样一个大族撑了起来,也不知道咱们那位祖祖母是什么样的,竟能与他比肩!”  可不就是,真按照历史,琅琊王氏在隋唐之际就已经败落,声望大不如前,哪有今天这么安宁。而且按照历史,王凝之应该是有两任妻子的,一位是他舅家表姐妹郗道茂,第二任就是当时晋朝公主司马道福,可若是王凝之是宗子,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是驸马。  王芸一听就笑了起来,“你这丫头,难道不知道你姨母家就是咱们这位祖祖母的娘家?两人可是恩爱的很呢,一生没有姬妾碍眼,又儿女双全,真真是羡煞旁人!”  听了王芸的话,她的脑袋“轰”的一声,仿佛天雷滚滚,福至心灵,终于想通了一直以来不得其解的问题。  所以,这两位里,必然有一位是穿越而来,还带来了后世的技术,改变了历史轨迹。  同是穿越的,她怎么就这么窝囊呢!除了窝里横,什么都不会!随即被王蓁撇开,这种思想要不得,只要元维煜不嫌弃她就好,然后就笑了出来,头上的花冠随着她微微晃荡,更显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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