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见到四少还在后门，莫裴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　　他远远小跑古来，四少便立在门口等着他，虽然她半边脸肿的老高，可她嘴角噙着的笑意，却是叫人舒服而安心的。　　莫裴走到她跟前，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四少，你真的决定要走？”　　“走啦，难道你还舍不得这儿？”苏樱笑着让出位置给莫裴过去，一面关门一面笑他“你背着么多不嫌沉啊？”　　苏樱就一个小包，轻装上路，反观莫裴背了一大包，像是要出远门的村夫。　　莫裴有些心虚，说“我觉得路上会用上……”　　　　这是他第二次离家，第一次是从莫家嫁到苏家，也是带了好多东西；第二次却是跟着四少离开苏家，莫裴觉得四少还小，她能想到的东西定是不多的；所以莫裴才要把必需品给带齐全了，如此路上四少才能少吃些苦头。　　　　本来作为“长辈”，四少堵着气要离家出走，莫裴应该好好劝解四少消气……但莫裴听到四少被大少打聋了耳朵，他心里便替四少难过。　　四少受了伤也不肯与叔叔说，定然也是对苏家失望极了。　　其实不管是四少，连莫裴对苏家也早就淡了心、苏家于莫裴不过就是个管饭管住的地方罢了。苏家除了越发严苛的叔叔，就唯有四少这善良的孩子，让莫裴多少能感觉到一些人情味儿。　　　　四少是读书人，她是懂礼的，往前在苏府四少也从未为难过莫裴……如今见他日子越发难熬，四少嘴上不说，但她时常问及莫裴的情况，府中小厮都知道，莫裴又如何不知？老实说，这段时间也多亏了四少的照拂，才叫莫裴在后院的日子逐渐好了。　　尤其，昨日，四少还为他出头！　　　　昨日四少当着所有人的面，唤他大姐夫，莫裴只是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　　便是那一眼，让莫裴打心里觉得，穿天蓝色学子服四少才是真正的品性高洁；那些穿白衣戴玉饰的人，不过是贵气逼人罢了，让人生不出半点好感。　　　　说来昨日，莫裴也是后悔莫及。若他当时能反应过来，替四小姐挡下大少那一巴掌，该多好？　　可惜莫裴也没料到，大少会对四少动手……大少也是做得出来！四少才多大？即便她说错了不该说的话，大少作为长姐骂她两句，甚至拉回府里拿家法惩罚四少，不都比打耳光来得稳妥？　　四少这才十三岁，大少把她耳朵打聋了，往后这一边听不见的毛病，可是要跟着四少一辈子的！　　其实四少所担心的事，莫裴倒是认同的！　　昨日莫裴也是第一次见到西郡世子，世子对叔叔好不尊重，好歹叔叔也是他未来的岳丈，世子便是端着身份，故意给叔叔难堪，甚至眼角眉梢，对叔叔都是鄙夷之色。　　大少作为女儿，非但没维护自己的父亲，反倒装聋作哑，听之任之。大少不管父亲面子，四少却是要顾着父亲的。　　即便父母有错，连对长辈的尊重，还是不能忘。百行孝为先，站在四少的角度去考虑，她倒是没做错，试问，哪个做孩子不维护自己的父母呢？　　其实四少说那些话，虽是得罪人了些，但也都是事实。　　　　只可惜，大少光顾着对世子情深义重，却忘了姊妹亲情。　　她那一巴掌下去，不光是打坏了四少的耳朵，更是把姐妹情分，父女情分都给打没了。　　在莫裴心里，四少自然比他那个闻名不如见面的陌生□□主，要亲得多。　　四少被打，不管郑氏难过，莫裴心里也是万分难过的……　　　　莫裴心里正替四少抱不平，却听见苏樱笑了，她说“嗯，你又发什么呆？莫裴，反正我是不会帮你背的，你自己要拿那么多，受累的可是你自己。”尽管她是个女孩，可她这个年纪光长个子没长劲儿，真是拿不了太重的东西。　　莫裴摇头，这些都是必须带的，他伸手去拿四少的“你的也给我背吧。”　　苏樱一扭身躲开，便把苏家后门给关好，回身把背包紧了紧道“我的不沉，反正我是量力而行的。”　　莫裴点点头，说“我也是。”　　苏樱看他肩上勒紧的带子，又笑他“莫裴你是属牛的吧，力气还真大。”　　知道她是嘴贫开玩笑，莫裴把散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也学着她把背后的包裹绑紧些，贴身一些，果然省力许多。　　　　苏樱领着莫裴穿街过巷，直直的走到了同州城北门。　　北门守卫是认识苏家四少的，自然没拦着她们俩。只是守卫甲有点儿疑惑，她招来同班的守卫乙说“你瞧瞧苏家四少这是打算去哪儿？”　　“瞧着主仆二人，好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我听说，昨个大少回来，在苏家门口把四少给打了。方才见她脸确实肿的厉害，她莫不是赌气要离家出走吧？”　　同班的守卫乙摸了摸下巴，蹙眉道“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像，要不你在这儿看着，我上苏家说一声。”　　好在苏家离北门不远，守卫甲也没去过苏家，便同意了。　　可惜城门必须有人看守，擅自离岗是要杀头的。　　守卫乙离开后，守卫甲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家四少和小厮一道缓缓消失在路的尽头。　　　　苏樱她们沿着官道走到路口，接着便又抄小路下坡，顺着同州城外围的往南门外的官道上走。　　走了十来分钟这才上了南门外的官道。　　苏樱心里盘算着，也不说话，两人默默的走了近一个小时的官道，苏樱突然又钻进了树林里，继续顺着官道旁的树林小路继续走。　　理科生观察力和判断力还是很强的，尤其苏樱毕业实习的是地质研究所，小半年都在荒山野岭里，对环境变化接触多了，自然知道哪些地方适合藏人。而且只要她藏起来，保管从官道上看过来，一点儿异样也瞧不出。　　　　莫裴不懂苏樱这绕来绕去的，是为哪般 “四少，咱们不走官道吗？”　　虽然离官道不远，可山间小路确实不如平路好走。　　苏樱与他说 “这个时候，就不能走管道了……苏家现在应该是四条官道一起找我们，你仔细听着点儿，旁边官道要是有马蹄声就拉我一下，咱们在林子里走好躲些。”　　　　想到苏家人会追来，莫裴就紧张的冒冷汗。　　若说莫裴刚才还有义愤填膺的冲动，可现在走了这么一路，他满腔热血也该凉透了。　　四少离家出走，她若气消了早点儿回去还好，若是在外头遇上危险，有个三长两短，莫裴觉得不管是他，恐怕叔叔和大少都要遭殃！　　莫裴动了动嘴，想劝劝苏樱。对方却突然打了个喷嚏，表情略显诧异道“ 这是谁在念我吗？”　　“四少，咱们不辞而别，叔叔他肯定是担心你的，要不，咱们回去吧？”　　看他又是愁云惨淡，苏樱否决“要回去你自己回去。”　　“四少……我不走。” 莫裴攥紧袖口，四少还这样小，万一遇上坏人可不行，他自然是不能自己回去的。苏樱双手抱胸，低沉道“莫裴，既然你不走那就别劝我回去……我吧，也知道这么跑出来，我爹他一定是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可你仔细想一想，我这么离开一阵子，在我能自保 的前提下，我爹他是不是就能有时间好好改改他那臭毛病了？至于大少，她反正有西郡世子已经万事足了，从此以后，我与她便是名义上的姐妹。”　　“四少，你恨大少吗？”　　“恨她作甚？”苏樱抚上脸上的肿块，略有些悲伤的说道“其实像大少这种对自己在意的人，用情至深，对旁人却是无情得很的人是挺讨人厌，不过……我真不恨她。”　　她看向莫裴，语重心长道“ 恨别人就是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应该受到惩罚的是加害者，而不是受害者。你明白吗？”　　　　“嗯，我明白！”　　四少的意思，莫裴不仅明白，而且他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得。其实，莫裴一向都不管旁人如何想，所以在苏家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不顺眼，他都依旧故我。　　在莫裴看来，旁人是旁人，他是他，他管不着旁人的想法，也没能力去改变旁人的想法。　　但他能保证自己不在旁人的苛待中，受伤……这种特殊的处世态度，都是源于他的成长经历。　　　　莫裴在莫家是嫡子，正常人家对待嫡子就算不宠爱，也是万万不会委屈的。　　但莫家却不一样。　　莫裴的爹是莫家家主的续弦，在莫裴前头还有五个嫡亲的姐姐，两个嫡亲的大哥，另还有八个庶出的兄弟姐妹。　　莫家人多事杂，从小莫裴和爹爹都是活在局外，从不参与其中，也不当真。这便是他们父子的自保之道。　　其实苏樱以为改嫁就能改变莫裴艰难的处境，这个想法太幼稚。如莫裴的父亲，正儿八经官家大少，在莫裴看来，父亲改嫁后跟跳入火坑没区别。所以，莫裴才不愿改嫁，他不相信下一站会更好，因为他亲眼所见，改嫁就是个水深火热的大火坑！　　那莫家不过是看中了爹爹官家少爷的出身，娶了爹爹，莫家的几个嫡女也都能去官学蹭蹭读书人的光。　　可惜那几个嫡女争家产耍横都是个中好手，读书却是狗屁不通。　　莫家家中人员复杂，几个嫡女又如豺狼虎豹一般。　　加上爹爹又是个不会处世营生的人，与旁人关系搞不好，莫裴与爹爹在莫家的处境就十分艰难了。　　其实，爹爹不会为人处世，这也是家族遗传吧，因为莫裴的叔叔郑氏也是如此，爷爷更是如此。　　当然，莫裴本人也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