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回 领密旨就义赴辽

第一百三十三回领密旨就义赴辽　　　　翌日清晨。　　　　带着前一晚梦醒后的许多不安与，心情忐忑犹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落的我终于作出　　了决定。我不知道梦境中所见到的片段是否真的是我的前生，也不确定那是不是　　代表我前世便欠下了耶律慕龙一些什么。然而我可以不相信朗逸，但我不可能不　　相信包拯。这名降世的文曲星君不会害我，这一点我是笃定的。他让我用游仙　　枕看到这些事情，也等于印证了朗逸之前跟我所说的话的可信性。于是，我算　　准了赵祯退朝的时间一大早便入宫觐见这名大宋朝的一国之君。 　　　　宋仁宗的确是一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才自金銮殿退朝便已经在御书房案前批阅奏　　折。然而如此一位明君，却曾经毫不犹豫地跟我说出即使当上一回昏君也不会强　　迫我去做不想做的事。君无戏言，赵祯说过的话自然不可能反悔。却也正因为　　这个原因，我也无法因为一己之私让这名历史上男的的好皇帝做出让后世人唾骂的　　糊涂事。天知道，要是我真的自私了这么一次，而宋辽之间真的出了什么乱子，　　我会一辈子觉得自己愧对了这名一直用真心待我的君王。 　　　　「小蝶叩见皇上。」尽管有着见君不跪的特权，但我还是依礼叩首三呼。　　　　「小蝶，你来了。」赵祯亲自上前把我扶了起来。 　　　　「怕皇上等不了三天，所以早点前来。」我看着这命史上唯一一位被后人追号为　　「仁」的君主，心下忽然感慨，要当一代明君的代价，有谁会料到竟是如此的不　　足为外人道之？　　　　赵祯听了我的话后脸上的笑容褪去： 「你已经作出决定了吗？」　　　　我张口欲回答，喉咙却忽然哽了好大的一个硬块似的，本来要说的话便全都卡了　　在唇边。看着这名一朝天子此刻脸上所写着的，赤裸裸的心疼与不舍──他当　　然早已猜到我的决定──我想起了他不久之前在长安殿内对我透露的那一段剖心　　自白，想起了自从狸猫换太子以来他对我的呵护备至，真心关怀，而我的眼眶不　　自禁地慢慢热了。 都说自古无情帝皇家，可是赵祯与李后这对皇家母子却完全打　　破了这个说法。君无戏言，而他曾斩钉截铁地说过，即使当上一回昏君也不会　　强迫我去做任何事。这是一个皇帝对他所爱的人──尽管我未必能回报他──　　所作出过的承诺。我清楚知道自己心里的人不是赵祯，可是即便如此，我对他　　的付出也并不是无动于衷。至少，我不能够持着他对我的感情便利用他，并因　　为一己之私而让他的江山遭劫。　　　　「其实皇上早就猜到小蝶会作何抉择，对吗？」我反问这名一国之君。以他的　　精明和对我的了解，我会选择哪一条路，应该是他的意料中事。 　　　　赵祯半自嘲式地笑了一声，然而他的笑声中却是隐透著作为一个君王的悲凉与无奈：　　「其实朕还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盼小蝶你会像往常一般，给朕带来些意想　　不到。」　　　　我听了赵祯的话，心中真是犹如打翻了五味架似的百般滋味。在我的面前，这　　名大宋朝的九五之尊呈现的是自己最真切的感受。身为一国君主，人前的赵祯必　　须把自己藏在帝皇的面具之后。让喜怒不形于色，是一名国君为了保护自己必须　　的模式。可是因为对我有着一种无条件的信任，赵祯从不忌讳让我知道他的喜　　怒哀乐。因此我亦绝对相信，只要我开口，他真的会不惜任何代价替我拒绝耶　　律慕龙。然而我却更明白到，要是我真的这么自私了一次，而契丹真的因此于　　大宋兵戎相见，不但我会一辈子受到良心的谴责，也同时会在赵祯心中扎了一根　　刺，我也会从此成了朝臣眼中的祸国红颜。 　　　　「如果小蝶告诉皇上，今天前来见驾既是为了皇上的意料中事，也同时想为皇上　　带来一些意想不到呢？」我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哦？朕愿闻其详。」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好平复一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天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除了关乎我的下半生，也同时很可能会影响到大宋的未来国运与历史的发展。 　　定了定神后，我用平静的语气跟赵祯道： 「启奏皇上，小蝶愿意答应耶律慕龙　　的提亲，可是也想向辽国开出几个条件。」　　　　「条件？」赵祯扬眉，显然是没料到我居然还会在这个时候跟那些契丹人讨价还　　价。 「小蝶你想对辽国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第一，小蝶早前身中剧毒，身体还在调理当中，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我大病　　初愈气虚体弱，本不宜在此时周车劳顿。所以倘若我真的要启程赴辽的话，小　　蝶要求我的和亲仪仗对与随行护卫人员需要缓慢前行，以免我因为赶路太过颠疲劳，　　到时候累倒了而落下病根。」我微笑着开出了第一个条件。　　　　「朕以为你的这个条件合理之至，契丹也没有拒绝你的理由。」赵祯点了点头，　　原来落寞沉痛的眼内燃起了一丝光亮和兴味。 「还有呢？」　　　　「第二，小蝶和开封府上下这些日子以来日夕相对，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感情。 　　他们就像是我的家人一般。如今骤然要离别，心中有许多不舍。小蝶成婚，　　很想有家人和亲友在身旁见证，所以小蝶想要求赴辽时的仪仗队与随行兵马，还　　有嫁妆什么的，都由开封府负责护送。与此同时，抵辽之后，小蝶想府中各人　　可以成为我婚宴的座上客。」我跟赵祯炯炯的目光坦然相接，同时道出了我的第　　二个条件。　　　　这名北宋的帝皇再度点头： 「依朕看，这个条件辽国也没道理不接受。还有吗？」　　　　「其实刚才小蝶所提出的两个条件，都跟这第三个条件有关。」我继续道。 　　「不过这第三个条件却不是给契丹的，而是给皇上的。」说到此处，直挺挺地　　向着这名君王跪了下来。 「皇上，小蝶的这个条件实在斗胆，所以在提出之前　　要先跟你请罪。」　　　　「小蝶，你这是干什么来着？先快起来再说吧!」赵祯没料到我会忽然对他行　　大礼，连忙上前伸手就要把我扶起，可是却被我婉拒了。　　　　「皇上，小蝶这个要求，可谓大胆造次之至。所以请先让小蝶把话说完，皇上　　再决定是否该降小蝶狂妄兼且漠视朝廷体制之罪让我起来。」我道。在这个封　　建社会，有道是后宫不得干政。虽然我严格来说并不算是后宫又或者是真正的皇　　族，但身为女性，有些事情要是明目张胆的管了那是要出大事的。所以尽管知　　道赵祯疼我，还是先把话说在前头。 　　　　赵祯听我说得严重，不禁龙眉微蹙，但还是坚持要我先起来： 「小蝶，无论是　　什么事，朕都恕你无罪，所以你先起来再说话。」　　　　「谢皇上。」我这才终于重新站了起来。 「自太后娘娘将小蝶认作女儿以来，　　娘娘和皇上都一直对小蝶疼惜有加。小蝶感激之余，只觉得无以为报。」吸　　了一口气。 「两日前，皇上曾跟小蝶言道，即使拼着要当上一回昏君，也绝不　　强迫小蝶去做不愿意的事。可是小蝶深沐皇恩，又焉能做出让皇上背上千古骂名　　的决定？所以尽管心中有着许多不舍，小蝶还是打算答应耶律慕龙的提亲。不　　过，在此之前，小蝶还想借此契机最后为皇上做一件事，以聊报皇上和太后娘娘　　一直以来对小蝶的种种包容与爱护。」　　　　「一件事？」赵祯奇道。 「小蝶你到底想做什么事？而你刚才所说的契机，　　到底又是什么？」　　　　「皇上可还记得，在辽使抵京之前，你曾和小蝶提及过边关传来密报，说杨元帅　　涉嫌通敌卖国之事？」我忽然话锋一转。　　　　「朕记得。」赵祯点头。然而这名小皇帝何等精明？只见他的龙目彷佛有些　　什么闪过，不用说是一听我这么提起杨宗保的事，他便已隐约猜知了我的用意。　　「小蝶你的意思是…」　　　　「皇上以为这情报传至京师与契丹来使访宋的时间上，会不会有点儿过份巧合呢？」　　我再问。　　　　「是朕糊涂了。」赵祯长长地呼了口气。 「也是朕被这许多事情乱了心神，否　　则早该把这两件事情联想到一起。」　　　　「皇上一点也不糊涂，只是关心则乱而已。」我轻轻摇头。 「事实上，刚开　　始的时候，小蝶也乱了方寸。脑袋里除了抗拒这门婚事之外，再想不到其他的。　　幸好师父他的一番话提醒了我，凡事未去到最后一刻，结局便仍未分晓。正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既然结局并非必然，那便还可能有第二种结果，又　　或者是其他的出路。 而就算历史真的不可以改写，那么至少我也曾经争取过。」　　忽然发觉自己好像说得远了，也不理赵祯此刻惊异中带点若有所思的神色，赶　　快转回了正题。 「小蝶虽是一介女流，并且手无缚鸡之力，可是也深明国难当　　前，匹夫有责的道理。更何况，小蝶一直深沐皇恩，只苦于无以为报。所以　　假如小蝶真的逃不过嫁到大辽的命运，那么我还是想能够替皇上做最后一件事，　　那就是替杨元帅洗脱通敌卖国的嫌疑，也同时为皇上，也为大宋保住一名难得的　　将才和忠良之后。」　　　　「小蝶…」赵祯定定地看着我，许多的情绪都在这名国君的眼内翻涌着，早已　　震动得无以复加，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只是此事若光凭小蝶一个人的力量，那根本不可能成事。如此重要的军机大事，　　是绝对不能张扬开去的，并只可以派最可信任又有本事之人去深入调查。」我　　不等赵祯有机会反应便已经续道。 「皇上治国，满朝文武中不乏的是能信任并把　　大事交到他们手中的心腹大臣。小蝶定居京城时日尚短，最信任的除了皇上和太　　后娘娘之外，就只有开封府的人。所以小蝶斗胆，想借此次赴辽和亲之名，让　　包大人乘机查明事实的真相。然而小蝶此举实有干政之嫌，逾越不当且造次之处，　　恳请皇上降罪。」说到这儿，我再度盈盈下拜。 唉!在这该死的封建朝代，　　女子不能干政，否则轻的会惹起朝廷非议，重的更可以招来杀身之祸。这种重　　男轻女的观念，教我咬牙愤恨，偏偏却又无可奈何。　　　　「小蝶。」赵祯轻轻地唤了我的名字一遍，同时走了上前来再度将我扶起。虽　　然他就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可是这当中所包含的许多怜惜，无奈，落寞与…深情，　　使我心底一阵难过。为什么我之前就一直没有察觉到赵祯对我的不一样？身为　　一国之君，他坐着天下，然而他的爱却来得并不霸道，反而是包容与放手。这　　到底是如何难得可贵的一回事？「你为了朕和朕的江山作出了如此大的牺牲，朕又　　焉能怪罪于你？」闭上了一双龙目。 「朕甚至奢望过你能自私一点，不顾大局　　一点，好让朕能有一个借口去任性一次，不顾一切的留下你。可是你非但没有　　这样做，反而还想借此机会替朕解决一大难题。」终于再度张开了眼睛的他双目　　早已泛红。 「是朕无能，身为九五之尊，却无力保护你，让你得到你应有的幸　　福。」　　　　看见赵祯此刻真情流露的模样，我的眼眶也不禁热了： 「皇上千万不要这样说，　　那实在是折煞小蝶了!是小蝶没有这个福分，能长久待在皇上的身边为你分忧。」　　　　赵祯轻轻摇头，神情语气痛心疾首： 「朕悔啊!当初朕既同意让你拒绝册封，　　就不该给你民间郡主之称，令你虽不受封，却依然有着郡主之实。是朕不舍得　　完全放开你，让你跟皇家沾上了边，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是朕太过自以为是，　　总道天下之大，莫非朕的皇土，还不都是朕说了的算。可是有谁会想到，朕　　也会有保护不了自己最在乎的人的时候。」说到这儿，这名君王长叹了一口气，　　然后忽然转过了身去背对着我。 「小蝶，刚才你跟提到的要求，朕都准奏!　　朕明日一早会召见耶律慕龙。」顿了一顿。 「而你可回去跟包卿等传朕之口谕　　命他立刻进宫，朕会亲自给他密旨，让他协助你调查杨宗保的事。」　　　　「小蝶遵旨并谢主隆恩。」我跪下接旨，可是却无论如何再控制不了语音的微微　　哽咽。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