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唐兴和带着众将返回城楼,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终于把长公主这尊大佛送走了,顺带还把和辉这个祸害给送走了!本来这雁门关方圆几百里都是他说了算,偏偏出了个藩王世子加个公主。这让他的日子过得很不舒坦,偏偏这两位还老是给他找些事,不是今天过来要兵,就是明天托他买石头,想他堂堂大宣总兵,倒像个老妈子一样,供着两位祖宗,还要提防两位祖宗给他惹事。    看着逐渐消失在天边庞大的队伍,大声喊到:“刘大彪,明天加派人手,加强牧场警戒!还有,催一下那批砖瓦,广武城等着用!”看来自己注定是老妈子命,两位祖宗走了,他俩留下的摊子自己还得小心照管!    此时唐兴和的两位“祖宗”却十分悠闲的坐在华丽的车辇当中,品着江南新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对弈。    其实和辉不会围棋,但看伏九老是用围棋来打发时间,为了迎合“领导”的爱好,硬着头皮学了点皮毛,兴致冲冲的找伏九卖弄,却被杀得丢盔弃甲,自此他便对于这项高智商人群的游戏失去了兴趣,奈何伏九却老是拉着他虐。    和辉将手中的黑子随意的摆放在棋盘上,然后一脸痛苦的看着伏九说道:“公主,您还是放过臣吧!要不你找您的侍女来陪您下,您跟我下也提升不了棋艺。”    伏九闻言轻笑道:“就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跟你下棋最不费神,而且阿庚她们也没时间。”    和辉闻言再次被打击到,闷闷不乐的说道:“公主,您就不能顾及一下臣的感受?您这样说臣可有些伤心啊。”    伏九将手中的百子落入棋盘,将棋盘中的一大片黑子给绞杀殆尽,懒散的说道:“你要有什么感受?再说,堂堂长公主屈尊陪你这个臭棋篓子下棋,你还要什么感受?”说完玩味的看着和辉。    和辉为之气结,无奈的说道:“那公主,我可不可以也出去忙些事?”    “你有什么事要忙?”伏九不禁有些疑惑。    “我可是很忙的,……”和辉列举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借口,只要公主放他出这辆马车就行。    伏九耐心听完和辉的话,思考了半天后说道:“不行!”    和辉差点暴走,感情公主这半天是耍他玩的,半天才说道:“公主你把我关在这为什么?”    伏九眨了眨眼,一脸认真的说道:“因为我怀有身孕,而且……你必须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和辉懊恼的说道:“公主的那些侍女看着我就行了,我还能跑了不成?”    伏九随意的说道:“阿酉她们早不在大队之中了!”    和辉闻言试探性的问道:“公主的那些侍女都不在?去忙什么去了?”    “她们有些急事先行一步,会在金陵同本宫会合。”她在猜和辉在动什么心思,所以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和辉闻言一愣,立马笑了起来,你那群暴力女都不在还想让我老老实实的呆在你视线范围内,笑话!我就不信你敢挺着个大肚子跟在我后面跑。想到这,和辉起身得意的说道:“那公主就自己一个人玩吧!臣可有些事得忙,就不陪您了!”    伏九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等到和辉快要走到门口时幽幽的说道:“金陵有无数人想要本宫死,可他们却无可奈何,所以他们会很乐意让本宫守寡!你在本宫视线范围内是为你好。”    和辉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凭什么?你惹的仇家为什么要报复在我身上?    伏九见和辉挑起珠帘的手有一丝迟疑,接着说道:“而且,天干地支可是有数十个,你只见过几个? ”    和辉又是一个踉跄,眼神瞟向珠帘外跪坐在车辇前的两个侍女,他想了想,还是不敢赌这两位是不是暴力女。    和辉陪笑着坐回棋盘前,认命的说道:“突然想起那些事也没那么忙了,再说有董将军在外面主持大局,我很放心。哈哈!”他放心才有鬼呢!董明那个大老粗,一出雁门关就领着一群探子早早的跑到大队十里开外了,说是为大家探路,其实他就是去打猎的。    伏九见和辉乖乖的坐在小几前,抿嘴一笑,伸手将檀木棋盘上的残局抹乱,意兴阑珊的说道:“不难为你了,还是来说点家事吧!”    和辉闻言又是一愣,公主居然有这闲情逸致?不过只要不让他下棋,什么都好说。如此想着,和辉如释重负的说道:“哦,不知公主要谈什么?臣洗耳恭听。”    伏九闻言笑道:“你还记得你那个小情人吗?”    和辉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片刻后恢复正常,装作如无其事的回道:“那个小丫头?其实公主误会了,臣与她本无私情,只是念在她哥哥塔木尔的情面才将她放在帐中,可惜她偏偏生了些不该有的念想。”他不清楚伏九为何会突然提起玛塔依,但他相信不会是什么好事,所以他不能表现得太热切。    玛塔依失踪后黑玫瑰一直在暗中寻找,但了无音讯,黑玫瑰还是太小,想在泱泱大宣寻找一个刻意隐藏身份的人,无异于异想天开。但伏九手里的势力在大宣找一个人却比自己容易得多,虽然也难,但和辉不得不防伏九已经找到,所以以防万一,尽量将玛塔依与自己的关系轻描淡写。    伏九闻言一愣,有些疑惑的看着和辉。当初是他放下脸面为那个女孩求情,此时却一副仿佛在谈论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所以她也平静的问道:“听闻他哥哥当初卖身于你,只为换她不为奴。”    和辉淡淡的笑道:“公主可能对草原的风俗不甚了解,他们本就是奴,何来卖身与不为奴?”说完看着伏九,一脸轻松的接着说道:“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公主难道还想知道细节。”    伏九闻言一愣,明白和辉的意思,他将那个女子放在帐中,只是为了换取他哥哥的忠心,但还是说不通,索性将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你既然说他们本就是奴,为何还要用手段获取忠心?不是多此一举吗? ”    和辉不得不感慨,忽悠古代人,果然不能用自己的思维,要顺着他们的思维方式。伏九从小接受尊卑观念的熏陶,可以说主尊仆贱已经深入她的骨髓,就像饿了要吃饭一样,无需理由。所以自己将玛塔依的身份贬低,将自己和玛塔依之间的关系说得如此不堪,伏九反而会相信。    但相信是一回事,如何保证玛塔依的安全又是另一回事,伏九如此问,他自然顺着往下说:“公主或许不知,在乃蛮,有一千人左右,臣让他们死只是一句话的事,没有人会说什么,他们就包括塔木尔和玛塔依。他们是我的私奴,如牛羊一般,但往往就是这些人最容易背叛,因为他们背叛的成本很低廉,就是命,而他们唯一的也是最不值钱的也就是命了。所以要用他们,就要很谨慎。臣十二岁时我父亲最得力的私奴背叛他,让我差点断送性命!”和辉说着违心的话,一点也不脸红。    玛塔依以前部落里的人绝对对和辉是最忠心的,甚至超过了乃蛮原本的族人,因为和辉不仅救过他们的命,还让他们成了乃蛮过得最好的一批人,他们不用像其他奴隶一样被当作苦力炮灰,反而成了乃蛮的支柱——黑玫瑰。    伏九听完和辉的解释,沉思良久,放出最后一个试探:“既然她是你的奴,那便也是本宫的奴,如此她本宫便替你处置了吧!”说完,伏九紧盯着和辉的双眼,生怕错过一丝表情。    和辉闻言一瞬间心思百转,脸上的微笑终于出现裂痕,直到再也维持不住,慌乱的说道:“公主……如此小事,何必劳烦公主……不如、不如…我是说,还请公主网开一面。不是…我怕她哥哥知道。”和辉已经语无伦次了,玛塔依在伏九手里,还活着,已经不重要了,她在伏九手里,生死只在伏九一念之间。    伏九见和辉慌乱的样子,心中有些莫名的失落:“看来你没说实话,她是死是生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她必须从和辉嘴里套出些什么,她才好处置那个带着玉佩的人。    和辉闻言镇静了许多,对,他还有机会争取,只要自己说服伏九,玛塔依就不会死。调整好情绪,理清思路,伏九要用到自己或者说乃蛮的地方很多,她大张旗鼓的带着一万多顺军回金陵,绝对不是为了摆架子,再说伏九既然将此事说出来,必定是想以此为筹码,不然她早就将玛塔依杀了,还会告诉自己?    “公主,不知公主此话怎解?”    伏九见面前的和辉又变得陌生起来,怎么说呢?自己与他相处近一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和辉,脸上没有一丝懒散,也没有刻意的讨好奉承,有的只是眼中深不可测的黑暗。    “你若在乎她,她便生。你若不在乎她,呵…那生死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和辉不明白伏九到底什么意思,但既然这样说,那他便这样答,伏九绝不是那种为了儿女情长而拈酸吃醋的女子,再说,自己与公主之间连夫妻情分都没几分,何来吃醋?所以她说玛塔依能生,和辉便只能顺着答。    “臣在乎!”    “哦!为什么?是不是一个老道士说你应该在乎她?”她不能确定师父为什么选和辉做自己的夫婿,难道是因为他和那女子的情意。    和辉闻言一愣,老道?随即又明白过来,能让伏九提起的老道士,除了道机,还真没有几个了,既然这事与道机牵扯,那他只有赌了:“对,当年我遇到一个老道士,他拉着我说要替我改命,替我介绍一桩婚姻,还把一枚玉佩给了在我身边的玛塔依,说是让我好好照顾这个小姑娘,他很喜欢。”道机当年是宣国国师,他看重的人,想来伏九也会慎重考虑,不会轻易结束她的生命,所以他把道机给自己玉佩的事转嫁到玛塔依身上,这样更保险。    伏九闻言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到杂乱的棋盘上,冷冷的说道:“你好好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和辉拿起玉佩仔细端详,其实他早记不得当年道机给他的玉佩长什么样了,但伏九既然问他是不是一样的,那应该就差不多。    正在和辉努力想着怎么编那块玉佩时,伏九早等得不耐烦了,她现在很难受,自己的父皇和师父为了天下,为了大宣永固,将自己牺牲了,自己嫁谁不重要,只要那个女子不嫁给和辉就行。    因为自己是公主,那和辉一生只能有一个女人,不可能与其他女子再有瓜葛。    改命?师父是看出和辉与那女子的情意,怕宣朝国运真的转嫁到和辉身上,而以他二人的情意,那女子也不会轻易委身于其他男子。    怪不得淑妃那个没脑子的敢为云铮求/娶她,多半是父皇暗中授意。呵,既然你们都信命数,那你们不怕我这戾凤之命?好,好得很!    你们不怕我,那我就要逼着你们怕!    伏九脸色越发苍白,袖中的金钗握紧又松,她有十分的自信,可以一击要了和辉的命,但最后她还是放开了金钗,现在的她,还没有掀翻棋盘的资本。    “你先出去吧!”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公主……”和辉注意到伏九的变化,他不知道伏九为何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但应该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小心翼翼的怕再次激怒她,因为她握着玛塔依的性命。    “放心,她不会有事,而且会过得很好!”    和辉还是不放心,紧紧的盯着伏九。    伏九眉头一皱:“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她现在叫聂勤儿。”伏九现在没心思同他解释,拉开车厢底的暗格,将一叠宣纸扔给和辉,淡淡的说道:“自己去看吧!”    和辉接住那叠装订整齐的宣纸,入眼便是:聂勤儿,聂睿城义女,原顺王世子妾室……    和辉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完,忍住心中的波涛汹涌,开口道:“公主,这些东西……只此一份吗?”玛塔依要嫁人了,他应该高兴,至少她不会为了自己孤独终老。但这份密报,足够毁了她的幸福,至少在他看来,她应该会幸福,毕竟那是皇子,比他这个劳什子世子可强了千倍万倍。    伏九正在失神,被和辉打断,好一会才找回思绪,疑惑的看着本应该离开这里的和辉。    和辉扬了扬手中带着侦查司印封的资料,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些,可否永不见天日?”    伏九明白过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世上再无玛塔依,只有聂勤儿,大皇子妃!”    和辉闻言起身对伏九深深一揖,发自内心的说道:“谢公主成全,臣替玛塔依谢公主仁慈!”他这句话没有半分虚伪,和辉了解侦查司在宣朝的地位,也了解伏九在侦查司的地位,伏九既然说过世间只有聂勤儿,那便不会有人再知晓!    伏九起身走到车辇一侧的柜子旁,里面放着一些点心,是在出发前就准备好的,从广武城到金陵几千里,除了路过大城能休息过夜,其他时候只能在荒野随大军驻扎,伏九只能用这些点心应付。然而她此时却不是找点心,而是直接从柜子角落拎出一坛小巧地桃花酿,也不顾什么形象,挥手揭开蜡封,直接开始豪饮。    和辉见状愣住了,直到伏九喝了大半才反应过来,上前想要抢过酒坛,他刚刚就发现伏九不对劲,但他担心玛塔依就没理会,现在玛塔依没事了,他还得感谢伏九,再说现在大军正在开拔,要是伏九喝醉了跑出去被人看到,那乐子可就大了。伏九现在可是“身怀六甲”,要是被看到了,这几个月他们的表演就作废了,这还不算,要是被别有用心的看到,那得出多大的麻烦?    伏九心里极为烦躁,见和辉抢,也任由他拿去,转身从柜子里又拿出一坛,走到小几前,挥手将棋盘打落,将酒放到小几上说道:“杯子!”    和辉闻言立马放下手中的酒坛,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小巧的酒杯,回到小几前。    伏九已经侧卧在软垫上,和辉也盘腿坐下,将杯子放到几上,拿起酒坛将酒杯注满。和辉刚倒满一杯,伏九端起便一口饮尽,连他为自己准备的一杯也喝了。    和辉无奈,现在阿酉她们不在,其他侍女和辉不知道可信不可信,所以只有自己伺候这位喜怒无常的姑奶奶。    和辉已经不记得伏九喝了多少杯,只知道伏九的脸色越来越红,慢慢的双眼也跟着通红,最后,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水雾,汇成两行细流蜿蜒过不施粉黛的脸颊,汇入胸前洁白的衣襟。    短促的抽泣慢慢传来,吓得和辉放下手中的酒,微微直起腰俯身探过去,他想确认一下抽泣声是从这位一直表现得十分强势的公主身上传来的,她居然会在哭,不对,是她居然会哭?这太匪夷所思了。    伏九现在已经醉了,心中压抑的不甘、愤怒、悲伤一涌而出,她懒得理会其他,她现在只想好好发泄一下自己内心的情绪,她从母后走后就再也没哭过,她怕哭泣会让自己变得懦弱,但是今天,在自己有名无实的夫婿面前,她却异常的安心,可以放心的发泄!    和辉越看越不对劲,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挪到伏九身边,抬起手放到伏九身后微微的拖住伏九眼看着已经无法支撑的身体,他做的有些别扭,前世她哄过哭的撕心裂肺的弟弟妹妹们,也哄过被自己欺负哭的玛塔依,但面对长公主,他居然束手无策!    伏九此时早已浑身无力,感觉到身后有力的支撑,也管不得许多,顺势扑在在和辉怀里,哭得越发伤心。    和辉彻底蒙了,倒不是没有和伏九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曾经模糊的一夜,伏九就开始假装有身孕,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以为那晚真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发现伏九只是做戏。后来伏九再也没让他涉足她床榻一尺,即便是做戏给有心人看,和辉也很收敛。    然而此刻伏九毫无防备的扑在自己怀里,和辉竟有些触动,那夜到底发生什么他没有一点映象,但此时却如此真实,而且此时的伏九,竟让他生出几分怜爱之心,怎么说呢?就像他前世面对那些弟弟妹妹一样。    大概她也是可怜人吧!如此想着,和辉的手缓缓的环住伏九的背,慢慢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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