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作为大宣的国都,集中着整个天下最多的话题,每日都有大量的市井流言在传播消散,前几日酒馆茶肆热议的聂睿城女儿失踪事件现在却换成了郑尚书家的公子留恋青楼被郑尚书从红鸾楼花魁的闺房里给拎了出来,从秦淮河打到朱雀大街,郑公子一路跑到姑父顺王面前才免了毒打。    提到顺王,大家才想起这位大宣新的藩王。这位可是个妙人,放着封地的土皇帝不做,跑到金陵来整天舔着脸去蹭权贵大员举办的宴会,没错,就是蹭!本来作为大宣近百年来唯一一位新封的藩王,那地位,至于没有请帖跑到四品的侍郎家里参加人家的满月宴?可这位就这样做了,金陵的勋贵家宅,没有几家没接待过这位满嘴粗话的藩王,上到国公府,下到四五品的在朝官员家宅,没有他不去的。    要说这位是想结党营私吧,偏偏这位荤素不忌,上午还在吏部何侍郎家喝完茶,下午就跑到骁勇将军家大谈军阵厮杀,晚上还不休息,还得赶去秦淮河参加林翰林主持的文会。    于是大家的话题又从郑公子身上转到顺王身上,大家讨论着这位藩王的逸事,有提到了顺王世子身上,提到顺王世子,话题就终结了,大家都默契各回各家搂着娇妻美妾,等待着明天又有什么有趣的话题。    不是大家不想谈顺王世子,主要是他家里那位大家不敢谈啊,要是被侦查司的抓到把柄,这辈子都别想搂娇妻美妾了。    所以聂府尹的女儿失踪就这样淹没在每日一更的金陵话题当中,至于聂勤儿,此刻正被绑在一辆马车当中,趁着夜幕的掩映,悄悄的送出金陵城。    第二天清晨,一辆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马车从东城门驶入金陵,直接朝着聂府驶去。    聂府门口,聂夫人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的马车靠近,上前几步在早已停稳的马车前,恭敬的说道:“儿媳恭迎母亲大人回府。”    片刻后马车前的锦缎被一双布满皱纹的手挑开,一位身着华服的老妇人满脸笑意的从马车上下来,牵着一位满脸疲惫却强装笑意的少女。    聂夫人上前扶住婆婆的手臂,压抑住内心的情绪说道:“婆婆,本来该儿媳陪您回乡的,实在是抽不开身才让勤儿陪您,你不会怪罪儿媳吧!”    老妇人笑着说道:“人老了,就想看看以前住的地方,不知道哪天就看不到了,看一眼就少一眼,还好勤儿不嫌我老人家唠叨,一路上陪我。”    聂夫人满脸笑意的将二人迎进府内,还没走到后院,聂夫人就担心的看了聂勤儿几眼,聂勤儿明白聂夫人有许多话想同自己说,但此情此景明显不方便,只得强打起精神用笑容回应聂夫人的眼神。    此时聂府门前街道的小摊小贩们正为生计而忙碌,丝毫不在意聂府门前的一幕,至少面上如此,只是待聂夫人将聂老夫人迎进府内,聂府的大门在门子关闭后。几个小贩向四周打量一番,悄悄的收起面前的小摊,向各方匆忙散去。    好不容易来到后院,聂老夫人早就看到母女二人之间眼神交流,笑着说道:“我老人家就不打扰你们母女团聚了,一路上车马劳顿,快把我这把老骨头给颠散了,我先去休息一会,你们母女聊。”    聂夫人感激的说道:“谢谢母亲大人体谅,晚些时候儿媳再来服侍您。”    “不用了,一会我让兰蔻那丫头陪我说话就行,你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现在勤儿回家了,仔细着说几句话也赶紧休息一下。”说完便在聂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的搀扶下离开了聂勤儿的房间。    聂老夫人一走,聂夫人再也忍不住,抱住聂勤儿路道:“苦命的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聂勤儿此刻也是心身俱疲,然而还是强撑着身子安慰聂夫人,想起这近十日来的经历,不禁也是泪流满面。    当日她陪同母亲去参加皇家宴会,不但莫名其妙的被人推入湖中,还和大皇子扯上关系,在京中勋贵家眷面前被指指点点,好不容易回到家中,深夜还被一群黑衣人给掳走,然后就是被囚禁,她以为她会死,直到那满是风尘味的女子同她深谈,之后见到祖母大人,才回到聂府。    想起那女子的威胁,聂勤儿不禁微微心寒,她不仅知道自己的身份,更知道大哥刺杀公主之事。    她当日自杀未死,后就离开太原府到了金陵,她在金陵这一年来虽说不曾刻意打探那位公主以及和辉的事,但也同聂夫人一同拜见了许多京官家眷。    妇人之间的话题虽琐碎,却也多少有些关于朝事的。但只要关于那位公主的,大多面色严肃,讳莫如深。    可以想来那位公主有多大的影响,她遇刺,虽未被伤丝毫,但如何会毫无动静?近一年来聂勤儿却从未听说公主被刺杀一事,想来是被有心人压下消息。    想到和辉当日连话都说不出口,想来他必定知道这位公主的能量,所以他才会让自己离开。    连他都怕自己的存在会惹怒那位公主,那么自己哥哥所做的事,肯定会让他寝食难安。所以他让黑玫瑰的人找到自己,以聂家全家的性命威胁她,从此只做聂勤儿,大皇子妃,同时作为他的后手。    在聂勤儿想来,知道哥哥和自己身份的,只有黑玫瑰,所以这一切只可能是和辉命手下的黑玫瑰所为。和辉对她,居然连一丝丝情意都没了,为了保全自己,他肯定想除掉她,但偏偏那位大皇子不知怎么看上了她,所以她才得以苟活。至于哥哥塔木尔和莫日根,应该早不在人世了。    而且因为那位皇子的身份,可以为乃蛮提供庇护,所以她又被安然无恙的送上那位皇子的床榻。    和辉变了,他不在是那个厚脸皮的格日乐图,而是现在可以向他口中“最疼爱的小萝莉”下手的和辉,顺王世子!    此时的聂睿城,正在聂府大堂中接待一位京官谈之色变的人物,他也是无可奈何,直到管家前来通报聂老夫人已回府,他才松了一口气。脸色的神色却变得更加严肃,看着眼前悠闲喝茶的人淡淡的说道:“都道侦查司是圣上的耳目,徐主事此举,可谓是蒙蔽圣听,欺君犯上了!”    聂睿城下首,托着青花茶杯的年轻人将茶杯放下,微笑道:“看来贵千金已经没事了,那下官便不打扰聂大人父女团聚了。至于侦查司如何行事,就不劳聂大人费心了。还是早做准备,毕竟,圣上为了皇家颜面,不日便应该为大皇子主持婚礼了。”说完起身,轻轻向聂睿城一揖,也不管聂睿城如何反应,径直忘门外走去。公主吩咐的事已经办完,也算还了公主的些许恩情。至于聂睿城所说的欺君犯上,他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命早在那年便没了,还怕什么?    聂睿城见徐良茂走出大厅,示意管家去送客,也不在意他的无礼,聂睿城宦海沉浮二十年,官场的有多肮脏他不是不清楚,谁都做过欺上瞒下的事?他不是迂腐的卫道夫,在官场,有时想要做事,便不得不沾上几分污秽。    聂睿城将桌上的一叠宣纸拿起,看着上面猩红的侦查司印章,微微闭眼,半天才叹了一口气。三天前,他还在像无头苍蝇般寻找聂勤儿,奈何此事只能在暗中进行,毕竟这关乎女儿的名节,全家人都急作一团,聂夫人天天同他哭闹,可他也没办法,要是他在京中大张旗鼓的搜查,那即便将女儿寻到,女儿这一生也完了,除了青灯古佛,孤寂终老,再无他法。    就在他都快要绝望时,这位徐主事登门拜访,送来这份绝密的资料,他才明白,聂勤儿失踪,不仅仅是名节颜面问题,而是抄家灭族。    他当时以为这位徐主事是来问罪的,然而这位却是出奇的和善,闭口不谈那可以抄家灭族的罪名,只说会将女儿安然无恙的送回,还保证女儿名节不会受损。    聂睿城此刻却是更加绝望,他这一生虽做过一些不光彩的事,却从未违背做人的良知与为臣的本分,然而此时的他彻底被侦查司捏住把柄,而且这位京中赫赫有名的“白无常”从他家中离开,他却安然无恙,那他便被打上侦查司的标签。    他当日收聂勤儿为义女,是看她可怜,为了她不想起自己身世而自卑,暗中让以前的老部下为聂勤儿伪造了身份文书,他以为做得很隐晦,然而侦查司竟如此神通广大,连远在大同府的事都能查到。    这些都不会威胁到他,但偏偏聂勤儿身上还背着那样大的罪名,他伪造文书,便是包庇。    刺杀皇家宗室,沾上便是抄家灭族。他不在乎富贵权力,却在乎全家几十口的性命,所以他不得不妥协。    虽然侦查司没有提出明确的筹码,但聂睿城明白,交换这几十条性命的条件,不会太轻,甚至是他几十年来坚持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聂睿城害怕他早晚会被侦查司逼着变成自己曾经最痛恨的人,但他无法反抗。    享月楼,柯伊心有余悸的听着密探回报,总算松了一口气。此次她私自做主,却引出这么多波澜,虽然公主的密信中没有责怪她,但她认为公主是没时间处罚她,但公主就快回京,到时候……柯伊越想越后怕,公主不会真把她发配去养越鸟吧!    公主此次为了为她收拾烂摊子,动用了许多人手,甚至许多都是并未启用的暗手,是留着日后有大用的,然而因为她自作主张,这些布置都暴露了,也就没作用了。    越想越是后怕,柯伊不仅有些慌乱起来,却被窗外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打断。她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起身走到窗前,轻轻的推开窗,窗外正对着碧波荡漾的秦淮河。    此时正是清晨,繁华了一夜的秦淮河畔却是最安静的时刻,只有偶尔几家青楼的后门悄悄的打开,一位衣衫不整的公子哥从门内跑出来,在小厮的指引下向远方逃窜。    这种事在秦淮河早已见怪不怪了,多半是家有悍妻的浪荡公子被家中黄脸婆堵在青楼里,只能从后门逃窜。    柯伊清冷的面容看着狼狈的公子哥露出不屑的神色,伸出手在窗沿摸索,摸到一枚精致的铁钉,手上微微运力,将铁钉拔起。    关上窗,在忐忑不安中将手中的刻满云纹地铁钉放在桌面,片刻后起身自梳妆盒内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将铁钉后的小木塞撬开,从中空的铁钉内取出一张卷曲的字条,小心打开后,却被上面的内容弄蒙了:“黑玫瑰进京,可为己用!”    柯伊从前不知道黑玫瑰为何物,但这几日处理聂勤儿的事却知道了。    它是驸马手中的密探,但行事粗糙,刚开始还被各势力密切关注。    但一年来,这些人名为密探,却处处被监视,一事无成,连柯伊都嘲笑过他们的能力。此时再进京的,不会还是这样的货色,那有什么用?公主的意思是让自己手下的密探照顾他们?这可真是让她猜不准公主的意思了,这些人的能力公主肯定是知道,让他们扮成小摊小贩去贵人府前蹲点还行,可是让他们行密探之事就有些牵强了,但公主亲自下令,难道是怕他们私自行事被人咬上,所以让她给他们当保姆。    想到这,柯伊不禁苦笑起来,公主再次传来消息,公主没有责怪她,那以后也就不会拿此次的错来责罚她,她刚才拿到铁钉还以为是公主对她的责罚,但给那么一群人当保姆却让柯伊觉得这就是公主对她的“处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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