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教室里陆陆续续地填满人，没过多久，上课的铃声如约响起。尚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目光落到王旭桌子上的寿司。半开的餐盒，未吃完的寿司。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进行时的动作被粗鲁地打断，然后戛然而止。　　他没丝毫要收拾的意愿，任由那盘餐盒暴露无遗。　　下午的课程是两节数学课和一节自习课。那个教数学的老头子缓慢地在拥挤的课桌走道间挪步，直到最后一排，严声厉色地问尚澄：“你同桌呢？”　　尚澄不慌不忙地回复：“他午餐吃坏东西拉肚子，拿药去了。”他说这话时迎视着老教师的长着细纹的眼睛，真诚无比。　　这数学教师负手而立，语重心长道：“你们现在的孩子放着食堂的饭菜不吃，就喜欢吃外面的，外面那些饭菜很多都是拿地沟油煮的，吃下去对身体能有什么好处……”他说罢也不再深究，继续巡堂。　　尚澄无言。　　整整一个下午，王旭都没有出现。就这种时期来说，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对于整体的格局都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好奇。尚澄草草地应付了前面的两节数学课，等待放学的时间。　　白天空气中所储存的热量随着太阳的休息而逐渐散去。时间又是一轮地过去了。林谷雨几乎是习惯性地一下课就收拾东西打算往西边走去。　　“这么早就走？”徐美霁抬头看着起身的林谷雨问。　　她点点头。　　“西边？”徐美霁又问。　　“嗯。”林谷雨低声说道，“我先走了。”教室里还有不少人在看书，她说完就悄声地从后门离开。　　林谷雨路过几个教室，朝里头看了一眼，依然在发酵着浓郁的奋斗气息。她转过，爬上六楼，走过一整排的教室，给她一种天差地别的对此。走到十二班，里面空落落地只剩下了一个人。他什么也没做，单单是手放在口袋里背靠着椅背，似乎在想事情。　　她还没走过去，就先被王旭桌子上的半盒餐盒吸引了目光。到底是她的动作过于轻微还是尚澄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过来。她挪步过去，问：“食堂，怎么样？”　　这一声突兀的声音让他诧异地扭头过来，看准了林谷雨才不明所以地询问： “嗯，什么？”　　“想什么？”林谷雨问，她说着目光顺势落到了王旭桌子上，盒盖微开，原来是寿司。蟹柳虾仁的手握加上海草小吃，色泽新鲜非常美味的样子。其中一个吃了一口的手握样子残缺。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没什么，你刚刚说什么？”尚澄抬头，茫然地看着林谷雨。　　她重复：“我说，今天吃食堂怎么样？我请客。”　　尚澄轻笑了一下，这才露出再平常不过的调子：“怎么，包养我？”他不住校，也不在学校食堂吃饭，自然就没有留着饭卡。在食堂不收现金的情况下，嗯，是得让人包养他。　　林谷雨看着他眼底的半吊子，眉梢弯了弯抿嘴轻笑：“嗯，包养你。”其实是因为平时出去吃的时候总是尚澄请客，所以她想回请一下。　　他洋洋起身，“那走吧。”然后迈着休闲的步子往外有去。　　“嗯，好。”林谷雨答应着，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桌子上奇怪的物品布局，那些不会说话的死物自然是没办法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仅仅三秒钟，她便跟上了尚澄的步伐。　　学校的食堂是常见的蓝黄色的塑料桌椅。只是高三一个年纪留校再加上会有人想多学习一会儿，所以即是是放学时间食堂依旧是没什么人，只是零零散散地坐着那么几个学生。　　食堂饭菜的香味是极其熟悉的。虽然油水不多，但是在经历过一个滋润的寒假后，反倒觉得食堂的饭菜还是很清淡开胃的。因为没什么人，几乎不用排队。林谷雨点了一份虾仁玉米和一份时令的小炒蔬菜，再加上一份紫菜鸡蛋汤。尚澄嗜甜，点了拔丝地瓜糖醋里脊和一份单炒的胡萝卜。　　他们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初春的余晖落下，带着如同电影里一般的镜头感。非常安静的食堂里，对坐的两人，窗外便是清荷园里树木的一派青翠。　　筷子触碰到餐盘，发出细微的声响。尚澄夹起一块拔丝地瓜放入嘴里，他吃东西的时候却是很斯文的。只是整个人似乎在想着什么，有些心思不在的感觉。　　林谷雨呷了一口紫菜汤，又尝了一口虾仁，这才对尚澄说道：“这个虾仁玉米挺好吃的，你要尝尝吗？”　　他并未多想便从林谷雨的那一份餐盘里夹起一颗饱满的虾仁放入嘴里。咀嚼过后，说道：“是挺好吃的。”　　说着顿了顿，仿佛经历着寻找开口的契机。余光落在林谷雨的餐盘上，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点的糖醋里脊夹给她。然后风轻云淡地说道： “中午的时候栗子来过，王旭应该是陪她去逛了。”　　栗子？栗子……游戏里的那个亲友？王林谷雨想了想，淡定地回答：“假期面基也很正常。”她才想问尚澄为什么没去的，抬眼便看到了尚澄毫无波澜的脸，于是适时地止住。毫无破绽地换了一个话题切入：“王旭是个很热情的人。”　　“确实。”一边说着，一边敛目慢嚼细咽。　　一只麻雀回巢时扑哧地飞过他们的窗前，然后遁循进茂密的树叶丛中。他似乎有所察觉一般，侧目望向窗外盯视。只是麻雀毕竟灵巧，他只是隐隐地看到一个小小的跳跃的影子便再没捕捉到其他了。　　这时，尚澄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对栗子确实上心。”　　栗子和王旭……林谷雨回想着一切她所见到的知道的事情，忽然了然。一抬头，尚澄的侧脸被摄录到她清澈的眼底，侧脸的轮廓尤为分明。所以，就尚澄的境地来说，还是很尴尬的吧。　　她想了片刻问：“为什么会和王旭做朋友？”　　他把目光转回来，定神注视着林谷雨，嘴唇抿成一条线，漆黑的眼底如图覆盖上了一层薄纱，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这期间食堂断断续续地进来了吃饭的学生，轻快的谈话声将安静的填充得有了生气感。　　“高一的时候，在一个篮球班认识的。后来从原来的班级调过来后，就成朋友了。”尚澄过了半晌才给出了那么一个非常简洁的回答。　　高一……林谷雨瞬间回想到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只是稍舜，她便意识到了尚澄话的含糊，于是重申：“我是问为什么选择他做朋友，不是怎么认识的。”　　尚澄似乎是停滞了一会儿似乎在分辨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他放了筷子沉静地思索了片刻。　　食堂里的人逐渐变多。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取餐窗前排列了两排小小的队伍，交谈的声音纷杂。将这块地带遗落在平静的氛围里。　　尚澄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他潜意识里一直隐藏的是，他与王旭最大的区别。嘴唇翕动，他说：“我忘了在哪里看过，大概意思慷慨付出的什么，就能经常收获什么。”　　“我羡慕他。”尚澄此时目光的焦距落到了林谷雨的眼眸处，浅淡地说道：“他待人远比我要真诚，所收获的是同等的诚意。”王旭的朋友要比他的朋友要多得多。尚澄羡慕他与人开心自在地在操场上打球的样子，羡慕他到哪都能打成一片。“因为我没有这些，所以我才愿意和他做朋友。”他说完垂眼继续吃饭。　　林谷雨没想到会得到尚澄这样的回答，心里略微惊讶。看似疏离的人也会想要列队成群的朋友。她想了想，“王旭是值得交的朋友，但是你也不差。”　　她的声音切切实实地落在了尚澄的耳朵里，但他却没有再过多地表达什么。　　这时透过尚澄的肩膀林谷雨恰好看到了韦晓琪和同班的一个女生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吃饭。看到韦晓琪观戏的眼神，她不由得浅笑。那挤眉弄眼的样子非常有趣。　　这时他们也快要吃完饭了，林谷雨忽然对尚澄说道：“给你介绍个人吧。”　　“嗯？”　　“在你的斜后方有个穿粉色衣服大眼睛的女生。”　　尚澄顺着林谷雨的话回头，恰好看到了一个粉色衣服的女生，正准备拿手机偷拍。　　韦晓琪发誓，她不过是想留下一个揶揄林谷雨的证据，谁知道镜头里背对着她的男生突然砖头过来，眼神分毫不差地落在她身上。顿时心虚地弄掉了桌子上的筷子，自乱阵脚。手机也慌忙地收了起来。于是尴尬地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认栽地起身重新去拿一双筷子。　　“她叫韦晓琪，是我的朋友。”林谷雨介绍。　　尚澄转过头来，说：“嗯，有时间可以正式认识一下。”　　两人都已经吃饱了，起身把餐盘放到规定的地方。再次遇到拿了筷子回来的韦晓琪。她哀怨地瞅了一眼林谷雨但是碍于尚澄还在没有立刻扑上去把林谷雨抓来盘问八卦，只是简单地打招呼：“唉，谷雨你们吃饱了吗？”　　“嗯，你和雪洁先慢用。”林谷雨说着也朝那边坐着的那个女生挥了挥手。刚要转身离开，韦晓琪突然拉住她暗暗地给了一个眼神示意。然后看向尚澄时，继续报以一个尴尬的微笑，“你好你好，我叫韦晓琪，是谷雨的下铺。”　　尚澄朝韦晓琪点了点头，“你好。下回有时间可以一起玩。”　　“好。”韦晓琪嘻嘻地掩饰自己的心虚，继而说道：“那你们先去吧。”　　等林谷雨和尚澄从食堂出来后，她才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的一个女生。”　　“比你可爱。”　　听尚澄这么说她并未介意。确实，韦晓琪要比她可爱多了。联想到尚澄刚刚所说的话，于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我们这两个比不上别人的，活该在一起。”　　尚澄倏然一停，看着林谷雨，沉静的表情像是裂开一般轻轻地笑了。春风柔和，镌刻在眉梢处，媚人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