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沒亮,伊娜便帶着青兒和我上路了。我們乘坐的馬車,穿過蒼茫的晨霧向着那曲城進發。    馬車顛簸着前行,伊娜盤腿坐在車廂裏假寐,青兒則是睜着眼睛到處瞧,偶爾還掀起窗簾往外看。    為了方便行事,不惹人注意,兩人都換上了男裝。青兒一身書僮打扮,簡單明快。伊娜穿了一襲絳紫色的長衫,飄逸雅緻,領口處露出中衣雪白的領子,腰間束着烏檀色腰帶。一頭秀髮攏在頭頂裹在逍遙巾內。伊娜膚色雪白,卻因精神不佳少了點血色,沒有了往日如桃花般的嬌美。看起來就是一位柔弱俊美的公子。    一路走來,道路不平,我在車上顛得散了架一般。太陽沒露臉已開始趕路,太陽下山前就找個有人煙的地方歇息。就這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好不容易才熬到了那曲城。    那曲城,一座樸實無華的古城。對比起都城的濃妝豔抹,瑰麗繁華,它顯得很安靜,就像一位沉默寡言的鄰家少女。    青石板的街道乾淨整潔,街上沒有太多的商舖,有的也是自家經營的小店。行人稀少,一眼看過去也只看到三兩個。    我們找了家小客棧落腳,地方有點像現在的民宿,由店主夫婦自己經營,帶着三個小屁孩,雇了兩個伙計。客房的條件在預料之中,沒有意外的驚喜和驚嚇。    最令人高興的是,他們沒有嫌棄我,只瞅了我一眼,沒有說什麼。我就怕他們說『不能帶貓』,那麼,我大概要跟其他的貓一樣睡大街了。從小到大都沒想過這個問題,我一向認為擁有一張屬於自己的床,有個私密的地方,是理所當然的。現在看來,我是被寵得不知自己是誰了。    再轉頭往門外看,剛好看到一隻橘貓躺在地上,樣子慵懶,卻是神情高傲。殘陽夕照,照在橘貓身上,一根根的毛閃着金光。嘿,是個男的!還真帥!    這時牠剛好也把目光轉向我,我們四目交投。霎那間,我好像見到在我們目光的交匯處有電流擊出的火花,那火花在我和牠之間蔓延。那個傻瓜,牠愛上我了!牠居然愛上我!    牠怎麼能愛上我了呢?怎麼可能!我趕緊移開眼睛看向別處。    伊娜和青兒已經辦好了入住手續,伙計領着我們上房間。    在小客棧住下,伊娜要想的第一件事是該如何找到他。我們只聽過一兩次暗地裏的傳聞,說法王在那曲城流連於花街柳巷,夜宿於酒館。不知傳聞的真假,但這些天他音訊全無,一定是有事發生了。    那曲城說大不大,酒館隱沒在尋常巷陌,要找也不是那麼容易。第一天晚上出動去尋人,就沒尋到。在當前的形勢下,我們總不能像警察查案一樣地到處問:『知道法王在哪個酒館嗎?』    在納拉王國,談及法王的事始終是個禁忌,忠實的信眾不會容忍其他人說這些離經叛道的話,所以,我們只能暗中查找。當然,向人打聽哪裏有酒館還是可以的。    訪查回來天色已晚,累得不行,回到客棧倒頭便睡,睡了個人事不省,一夜無話,到第二天一早又起來繼續尋找。    青兒不知箇中底細,只知道伊娜過來是為了找計公子,她同行的目的很簡單,負責跟着伊娜,照顧她的起居飲食。    我們在那曲城的街上走了兩三天,還是一無所獲,我有些兒洩氣了。    快到傍晚時分,我們已經走到城區的邊緣。聽說附近的巷子有家酒館,酒還是不錯的,這一帶就此一家了。為着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我們便抱着試一試的心態走進了小巷。    那是一條普通的街巷,兩旁房屋低矮,一般分為上下兩層,多是青磚外牆,灰灰褐褐的顯得老舊。在這樣一條不起眼的街巷裏走着,吸引我們注意的是點綴着房子牆邊的海棠,古巷春色,令人有些驚喜。    我們猜想着法王在這裏的可能性有幾分,不覺已走到酒館門前。    酒館的大門開着,門外的酒旗低調地垂下。從外面看進去,館子裏雖然點着燈,但光線仍是昏暗。小店不大,沒有客人,只有掌櫃在櫃檯後面發呆。見了我們幾個在外面張望,便馬上臉露笑容,揚手招呼道:『客官,要喝酒嗎?』    我們正猶豫着是否要進去,還是繼續在門外流連。這時,一個身穿白袍的人悠悠然從樓上下來,風流俊逸,他自帶的光環令人眼前一亮,小店的廳堂頓時變得耀眼生輝。他的目光無意中向我們飄來,我感覺到這裏的空氣瞬間凝滯了。    這位穿白袍的公子正是我們要找的法王。奇怪,他為何依然是法王的打扮,跟他平時在『鳳求凰』出現時的裝扮這麼不一樣?    伊娜還在呆愣的當下,他已經收回了目光,回頭看向身後的木樓梯,似是在等人。    『伊娜,怎麼這麼慢?』法王問道。    我的心『咯噔』地抖了一下。    『來了!』從樓梯上傳來甜美的聲音,緊接着,一位紫衣少女已經出現在樓梯口。    『我們走吧。』少女對法王說道。    兩人微笑着互相對視了一眼,並肩向門外走來。    法王和那位少女向着我們這邊走過來。伊娜定定地瞧着他們,喃喃自語般地說道:『協加……你……』    兩人在我們面前停下,見伊娜茫然若失的樣子,法王的神情也是頓了頓,隨即卻輕笑着問道:『公子有什麼事嗎?』    『公子?公子……我是伊娜,你不認得我?我是來找你的。』伊娜大概不記得自己是男裝打扮了。    『你是伊娜?』法王臉上依然維持着那個淡淡的笑容,眼內卻帶了些疑惑,他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少女,又再向我們問道:『公子是來找我的?』    法王像是全然認不出伊娜,而他身旁的紫衣少女撲閃着一雙明眸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這位少女跟伊娜確實有幾分相像,連名字也叫伊娜,世間竟有這麼巧的事!    這樣的情景,伊娜看着卻是心酸得不懂得反應。換作是我,我情願自己是瞎的,是聾的,也不要眼睜睜地看着這樣的事在我面前發生,情何以堪?    伊娜紅着眼,噙着淚,不知該說什麼,動了動嘴脣,語不成句,最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法王等了片刻,見伊娜沒有回答,便又說道:『若公子沒有話要跟我說,我便要告辭了。』說着拱手行了個禮。    法王說要離開,卻沒邁步。大概是見伊娜木頭人似的垂首不語,心生不忍吧。    這時紫衣少女說道:『這位公子怕是來喝酒的,我們就別擋着人家的道,讓公子進去喝上兩杯。』說完,拉着法王讓了路,然後福了福,『我們告辭了。』    少女拉着法王往巷口走去。    『我們去山邊的果子林。』    『好,跟你去哪兒都行。』    他們的對話隨着風傳入耳內。    看來,空穴來風,事出有因。雖然傳聞被遏止住,但看來是真的。法王真的變了心,被這個紫衣少女迷得暈頭轉向,連身份都不顧,如此高調地和人家出雙入對。他一定是情迷心竅,又沒想到伊娜會扮成個男的來找他,所以連伊娜都沒認出來。按理說,即使伊娜扮成個男的,法王又怎麼可能認不出她?    秋天的風吹過來意外的寒冷,像割肉一般。伊娜痴痴呆呆地站着,眼中的淚水吧嗒吧嗒地掉下來,她全然不覺,也沒伸手去擦,任由眼淚一滴一滴順着臉頰滴落在衣襟上。    我們個個都癡呆了,我搞不懂情況:法王怎麼突然變成這樣?青兒更是一頭霧水:伊娜跟她說來找計公子,而剛才見到的那個卻是法王,難道法王就是計公子?又可能是計公子長得像法王,衣著打扮都有點兒像?那麼計公子為什麼又會和別的女子在一起?    不過,青兒雖然被弄糊塗了,但她清醒得比較快,因為沒有切膚之痛,她只是迷惑不解。見伊娜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她應該也明白了幾分。    當下青兒挽着伊娜的手臂,小聲地勸道:『公子,我們先回去,別站在這兒。等明兒您好些了,我們再來找……他。』    伊娜像是沒聽見青兒的話,轉身步履不穩地向後走,在對面人家的屋簷下,靠着牆坐了下來。    青兒跟在她後面,繼續勸道:『公子,走吧,回去睡一覺,想想該怎麼辦,我們明兒再來。』    伊娜無動於衷地抱着膝蓋,怔怔地落淚。看到她這麼傷心,我也很難過。我真後悔剛才沒給那個負心人一爪子,叫他在這裏風流快活!    我湊到伊娜身邊蹭她,希望她快點好起來。她機械式地把我抱在懷裏,輕輕地摩挲着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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