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醴临实验中学一切照旧，每天早上6点50，学生和老师开始陆陆续续进校。蔡叔依旧每天戴着墨镜，右手夹着一根烟站在门外，看见孙校了，会把烟掐掉。　　胡大爷和田师傅则站在校门内，一般是一左一右站在领导旁边。　　马上就国庆了。气温已经不似盛夏那么酷暑，张莹早上起来走去上班，脖子那边感觉还有点微凉。有时候她会围一条浅色的丝巾。　　早上六点多从她房间的窗户看过去，校园操场边上的树叶有很很多已经开始变黄了，有时候风一吹，很多树叶会簌簌地往下面掉。　　难怪孔子曾说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还记得初春的时候看见那些树上吐出嫩绿的叶子时，张莹还和大常兴奋地各种角度拍照。现在还没缓过神来，树叶仿佛一夜之间都变黄了。　　王校遇害的事情，在校园内似乎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的工作基本已经由贾立凡主任接手。　　有时候张远会过来和几个教师问问话，有时候下班了也会拎着一些零食水果给他姑姑吃，不过明显水果买的是两人份的。　　这天上完下午3节课后，张莹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菜市场走。她打算去老地方买碗麻辣烫吃得了，实在懒得回家做饭了。　　本来一般周四她都是约大常一起吃烤串的，可是今天大常说她要晚点走，查下她所带的新疆班的宿舍，看看有没有人偷偷把手机藏起来的。因为这周有天上课，她好像突然听到有手机振动的声音，可是谁都不承认，所以她决定突击检查一下。　　张莹只得自己去吃了。　　她打算去那个菜市场里面那家小四川麻辣烫里吃。快走到实验小学的门口时，张莹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下王校大概遇害的位置。　　那个位置其实一点都不偏，斜对面就是菜市场。听张远说，王校应该是吃完了喝了点酒，可能出来想要小便的时候被人从侧面射毒针杀死了。　　从张远的话里判断，王校有可能是被抢劫犯杀的，但是也有可能是被了解他作息的人蓄意谋杀的。　　警察这些天对王校的社会关系做了详细的调查，询问了和王校相关的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基本都没有什么大收获。目前警方更倾向于是劫财的流动人口做的案，所以这些天警察一直在核实这片区域有过抢劫犯罪前科的流动人口线索。　　张莹走过案发现场的时候，大致看了一下。如果那名凶手是蓄意谋杀，那他可能潜伏在附近，等王校出来。张莹环顾了下四周，这个地方三面视野都比较宽阔，附近能看到案发现场的、有利于隐藏的地方不少。但是如果是潜伏而又丝毫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的地方其实也不多。　　她正在前后环顾这个地方，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原来是张远，此时他正从菜市场朝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这些天下班的时候隔三差五地会遇见他。张莹怀疑他是不是就住在这附近。后来才知道他单位宿舍就在前面那个小区，很近。　　两个人一起去了实验小学对面的那家麻辣烫。　　“今天是课很多吗？”看见张莹似乎不是很有精神，张远关心地问了句。　　“嗯，下午课有点多。三节。”谁说老师的活很容易干的？如果一天四五节课地上下来，连续四五节课不间断地高度集中精神，不停的说话，嗓子立刻会肿起来，回到家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赶紧倒在床上一睡不起。　　“你上课的时候一直在讲吗？可以让学生自己讨论思考啊。”张远记得自己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们看上去似乎都是很轻松的，一节课45分钟，有时候数学课写一道题就20分钟，然后老师讲解5分钟。两道题这节课就过去了。　　“可以让学生讨论，只不过我这个美术学科没有学生会重视的。一上课他们都是很放得开，我总是要扯着嗓子管纪律。”这就是非考试科目老师的无奈，学生完全不在乎，不重视。张莹有时候也是挺无奈的。　　“那样也行，美术学科没有考试，没有学业要求，那你就不会有压力，随便上就好了。”　　“唉，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学生有多厉害。一旦你管不住课堂，管不住这个班级，他们知道你的底线，那么他们在课堂上就会为所欲为，很容易不受控制。”张莹记得刘园老师告诉她，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学生在课上出事，一出事这个老师算是完了。最基本的就是上课时，所有学生必须在老师的眼皮底下，不允许出教室，不允许打闹，更不允许声音过大，影响其他班级上课。　　“也不容易。”张远看着张莹安慰地笑道。　　“哈哈，没事啦，没有哪一行是容易的。至少现在大部分学生还是很可爱的。每次一累了一不开心了吃一顿麻辣烫就好了。”看着老板娘刚上的麻辣烫，张莹感觉所有的疲劳瞬间一扫而光，她立刻眼睛泛光，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那件案子怎么样了？”张莹低声问道。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据我们了解，这一片附近的有犯罪前科的人大部分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而且他们也没有动机。”　　“那其他的嫌疑人呢？”　　张远也摇了摇头。“你们单位的人不在场证明基本也排除了。蔡叔一直在学校值班，没有出去过。崔师则是说陪老婆在家吃饭。张萌那天下班处理点班级陈金玉打架事宜之后就直接回家了，她老公一直在开出租。”　　张莹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实验小学若有所思。　　张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道：“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如果王校是被蓄意谋杀的，那么那个凶手肯定是比较熟悉王校的人，而且那天应该不是冲动犯罪，而是有预谋的，凶手犯案之前应该一直在能看见王校的某个地方观察着。”　　“你觉得凶手会在哪里观察呢？”张远顺着张莹的目光看过去，环顾四周。　　“我觉得有两个地方不会引起人的注意。你看见对面那个报亭了吗？站在那个地方视野正好能看见那家饺子馆的门口。”　　“那个报亭晚上7点左右就关门了。如果有人一直站在关了门的报亭附近，应该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的。”张远询问过附近的商家和住户，案发当晚，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人一直在报亭附近转悠。　　“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一直站在那个地方确实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有一个有一个地方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们两的眼睛都一起看向报亭后面一点的公交站台。　　“我们确实考虑这个方面。这个公交站台比较大，等车的人人来人往，就算你在这个呆了一整天，也没有人能看出来。”张远赞许地看着张莹。　　“公交站台附近有摄像头吗？”　　“有，但是这个摄像头只能拍到站在站台里面的人，如果你站在公交牌后面，就拍不到了。我们已经检查过那个摄像头，没有发现有嫌疑的人在那里出现过。”　　“看来，这个凶手把什么都计算进去了。”　　“所以，确切地说，目前我们基本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王校中毒死的，那么那个□□的来源你们查了吗？”　　“查了。现在网上什么都有的卖，买东西也不需要实名制。网上卖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的。这个给我们办案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现在网上卖的东西见得光的就直接在网上交易，见不得光的，一般会私下里加一个微信号，从微信里交流，这样，明面上警察什么都查不到。　　“那□□这种剧毒的东西容易弄到吗？”　　“一般人弄不到，但是你要是网上买的话，是能够买到的。”　　张远看见她嘴巴辣得红红的，突然起身，从外面给她买了一杯奶茶。　　张莹见张远突然出去了，不知道他干嘛去了。回来后却见他手里拿了一杯丝袜奶茶，他伸手递给了张莹。　　张莹忙不迟迭地笑着说谢谢。　　看着她满足地大口喝着奶茶，张远有点奇怪地问道：“你一个小闺女家家的，怎么会对谋杀案这么感兴趣呢？”　　张莹听见他这么一问，有点楞，她疑惑地问道：“我很感兴趣吗？其他人不这样？”　　张远低头呵呵笑着摇头：“其他人不这样。他们最多大面上问一下，不像你这样问得那么详细。”　　张莹认真想了想自己最近和张远的交流内容，确实如此。她自言自语到：“是吗？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又喝了一大口奶茶后，她说到：“可能我是太闲了吧。就爱想这方面的事。而且我平时也比较喜欢看一些悬疑侦探的书籍或者电影。”　　“呵呵呵，我以为你们女孩子都喜欢逛街买包包化妆呢。”　　想起明天是学校开放日，张莹还得穿高跟鞋和黑色套装迎接家长和其他学校的老师们，她喝完奶茶便向张远告辞了，可是张远执意送她到家门口。　　回到家后，累成一滩泥的张莹还是提前把明天要穿的套装和皮鞋拿了出来，怕早上起来手忙脚乱。明天学校一年一度的开放日可不能出任何岔子。　　想起明天学校到处人头攒动的样子张莹不由得叹了口气。　　睡觉前，她看了眼窗外，学校操场上男厕所那个角落好像有个人影在动。张莹看了看表，都快九点了，怎么可能呢？这个时候新疆班正在自习，其他班的同学早就回家了。会是谁呢？今天周一，好像是田主任值班。也有可能行政领导今天在最后检查下各个环节和各个角落吧。也有可能自己看错了。她拉上窗帘，准备上床睡觉。　　张莹眼睛视力特别好，其实，她就是没有看错。这个时间操场上就是有人。还不止一个人。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目睹了很重要很关键的一个场面。　　第二天一大早，张莹就提前半个小时出门吃早点。校门口依旧是蔡叔戴着墨镜，右手背在后面站在校门外；田师傅和胡大爷则一左一右站在孙校旁边。进校的时候，张莹笑着和校长打了个招呼。孙校今天穿得更加正式，全身银色的西装，配着一副金色无框眼镜，系着红色的领带。他笑容满面地表扬张莹“年轻就是好啊，穿什么都好看，都显得精神抖擞。”　　张莹大方地谢谢校长的赞扬后转身就赶紧回办公室放包了。她刚没走几步，突然听见身后好像有一声倒地闷响，紧接着听见田师傅和胡大爷惊慌失措的叫声。她回头看见孙校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的田师傅和胡大爷蹲在他旁边，想把他扶起来，田主任赶紧从门卫室里冲了出来跪在校长身边，掐他的人中。周围的学生和老师也被这一幕吓一跳，人群开始向孙校聚集。　　回过神后张莹也朝孙校走过去。眼见人越聚越多，田主任当机立断，一边和田师傅胡大爷一起把孙校抬到门卫室里面的那张床上，一边让蔡叔打120。　　很快门卫室就人满为患了，张莹站在门卫室旁边惴惴不安。她脑海里一直回放孙校倒地的情景。王校刚被杀害，这里孙校又这样了。孙校会有性命之虞吗？这是意外吗？如果不是意外，短短两几周之内两名校长遭遇不测，张莹想想就有点害怕。　　谢军和申土豆从门卫室里挤出来了，张莹看见他们两相视了一下，然后脸色灰败地摇了摇头。　　很快林书记也来了。她也挤不进去门卫室。看到外面有学生和学生家长聚集着，她当即把三位年级组长还有在场的中层干部拉到一边来开始布置工作。　　只见她打着手势，很快把工作安排完毕。安排完毕后，三位年级组长立刻散开，喊着自己年级的老师和学生一起朝教学楼走过去。贾主任是最后一个走的，书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样子正常的教学秩序绝对不能乱，学生能正常上课是最重要的。　　林书记把工作安排下去之后很快，拥挤的人群就散开了。这个时候救护车也到了。张莹看着医护人员把孙校抬上车后，自己也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刘姐还没有上班。醴临实验中学教师交流群里都是求上天保佑的动图。　　张莹看着自己的手机发呆，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张远这个情况。　　之前张远告诉过她，学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都跟他说一下。可是现在孙校已经送往医院，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也许最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呢。　　张莹细想了一下，孙校的身体其实一向都很不错，平常很注意锻炼养生，以前也没有听说过他有任何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上次元旦市里职工运动会他还报名参加了3000米的跑步。突然这样，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张莹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过了一会儿，她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她起身想备备课，可是翻开美术课本，翻几页怎么都看不下去。　　看着自己的手机，张莹一直举棋不定。　　这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接了。　　“喂，张莹吗？我是张远。我知道孙校的情况了。孙校在医院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了。我怕你害怕。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们警察会查明真相的。”那边传来张远坚定有力的声音。　　听到孙校已经去世的消息，张莹顿时心里咯噔一下，狂跳不已。　　短短三周之内，身边两个校长相继受害，而且警方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她现在完全没有安全感。　　不过电话里张远坚定有力的声音让她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安定了下来。　　是的，张远是一个警察，还是负责任的警察，他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　　张莹定了定神，问道：“校长已经走了？我们学校这到底是怎么了？这几周发生两件这样的大事。”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张远，谢谢你。刚才其实我也想着给你打电话的，不过我刚发现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是吗？这就是我的号码，你记下吧。”那边张远的声音似乎突然高了起来，电话那头声音开始嘈杂。“咱们市好久没有出过这种大案子了。我这两天估计会要加班。等回头有时间我请你吃饭的时候再细说。”　　挂了电话之后，张莹安下了心来。　　现在七点半早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起来了。想起今天学校定好的日程不能乱，而且突然出了这个事，估计有的地方人手不足，张莹赶紧出了办公室，看看自己能不能多做一些事情。　　走到走廊的时候，二楼的教室里和往常一样传来了整齐划一的琅琅读书声。走廊外面有做卫生的学生，教室里面的大部分学生都在认真地上着早自习，和往常一样。班主任们也在教室里指导着学生晨读。　　看到一切秩序井然，张莹心里一阵感慨。学校就像个大家庭，出事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尽自己的努力，保证教学秩序的正常进行。　　之前网上总有人提问，在体制内平平淡淡工作一辈子真的那么好吗？　　现在张莹确定知道，是的，就是好。　　体制内的同事一般一做就是一辈子的同事，出事了会相互照顾，相互帮助。所有人一起慢慢成长，慢慢变老，像一个大家庭。看着周围忙碌的同事以及井然有序的秩序，张莹刚才一直堵着的心好像突然被融化了，慢慢地，软软地。　　也像杨静平时说的，一个学校如果校长一个礼拜不在，那对学校来说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不过如果一个班主任不在，或者一个任课教师不在，那就要出大事故了。　　张莹下楼的时候看见阿里木正在和艾则孜拿着刚洗完的墩布往教室走去，帕丽坦在走廊擦窗台。　　路过他们教室的时候，大常正在摇头晃脑，带着学生大声地读《劝学》。学生们也一个个扯着脖子大声地跟读，读书声音震耳欲聋。　　等出了教学楼，走到学校门口那个小院里时，门口已经来警察了。门卫室那一片拉了警戒线。张莹看见警察把门卫室的很多东西都打包了起来，往警车上面拿。　　蔡叔和田师傅胡大爷还有很多男老师，正引导着来校的家长们和其他学校的老师们从学校另一个侧门进。　　张莹赶紧快跑几步，和他们一起引导学生和家长走侧门。　　在醴临实验中学所有老师学生的共同努力下，忙乱的开放日上午终于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张莹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快12点了。不过今天她没什么胃口吃饭。脑袋一片空白地坐在办公椅上看着窗外，怔怔地出神。　　她又想起早上孙校笑容满面地和她打招呼，夸她年轻，穿什么都好看的样子。　　这一下子人就不在了。　　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这次孙校在校园内遇害，加上上次王校遇害，这说明很有可能是周围的熟人干的。　　她脑海里想着每一天都见面都打招呼微笑的熟悉同事们，26度的气温，居然让她浑身发冷，瑟瑟发抖。　　这时候门突然咯吱一下，张莹吓了一大跳。她回头看，看见刘大姐红着眼睛，推门进来了。　　“姐姐吃了吗？”张莹抬头问道。　　“吃不下，没有胃口吃。我看她们都没吃呢。都没有胃口吃。”刘姐拿纸巾擦了擦眼泪，又闻了闻自己身上，只见她皱了皱眉头，拿起桌前的香水，来来回回往身上喷了很多。　　张莹也低头不语。　　过了半天，刘姐叹了口气说到：“唉，你说说，都什么事啊。王校刚走，现在孙校也走了。你说说咱们学校是不是中邪了，是不是得找个人来给我们看看了。”　　张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有接茬。　　只见刘姐低声说到：“都说孙校贪财，自己给自己敛了不少财，平时对教师们也比较严格。即使他可能贪了一点，可他平时给我们也发了不少啊。看看平时过年过节的，哪个学校的老师不羡慕咱们学校，一过年过节，总会给我们发点东西。我总记得我做副班任那年,身体不好，小产了一个孩子。那时候孙校还特意把我喊到办公室，给了我200块钱。虽然钱不多，但是我总是记得他那份心意的。唉，这人说没就没了。”　　难怪刘姐从来不说校长的不是，原来十几年前，校长的那份情，她一直惦记着。确实，孙校有很多时候做得挺到位的，谁家里有什么事，他总会有所表示。　　张莹记起自己刚来的时候，孙校还总是张罗着要给自己介绍对象呢，而且他在各个场合也告诉其他人要多关心年轻教师，尤其是年轻教师的终身大事。　　“很多人内心恨死孙校了，觉得他有时候在工作安排上不尽人情。能干的人用到死。确实，有时候他是这样的。可是我总是会记起他在我小产时双手递给我200块钱的样子。无论怎么样，他不应该就这么死了。”刘姐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世事难料，现在张莹对这句话有更深刻的理解了。　　整个下午乃至放学，同事们遇见了都是相□□点头，然后快速走过。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　　回到家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堵得慌，就想着约大常她们出来一起吃吃饭，说说话。结果大常说今天要晚点走，陪着新疆学生一起上会儿晚自习上到八点。　　她看了看手机，没有张远的消息。起身走到厨房，张莹把厨房冰箱里仅剩的两盒酸奶拿出来，打算随便喝点酸奶算了，就当减肥了。喝完晚上早点睡觉，明天还有一天的课呢。　　等她磨磨蹭蹭喝完酸奶，再躺床上玩会儿手机后，就已经快八点了。她怕自己一会儿没洗漱就直接睡着了，便把手机放一边，挣扎着起来，去厕所洗漱。　　刚躺上床，门口突然传来哐哐哐的砸门声。她一惊起，正惊疑不定地想着是谁，突然传来大常粗犷的大嗓门在门口喊到：“张莹，张莹，快开门。浪人张莹快开门！”　　张莹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这种敲门声是大常专用的。她好气又好笑地给大常开了门。　　刚把门一开，大常就唰一下挤进来了。只见她直接往厨房钻，翻箱倒柜，边翻边不停地说：“快点坐下来一起吃。再过一会儿面就坨了，牛肉片也老了，不好吃了。”　　张莹这才闻到满屋麻辣烫的香味，她立刻兴高采烈地和大常一起拿着碗，蘸着麻酱，坐下大快朵颐。　　大常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你自己肯定没吃饭，肯定随便喝点酸奶或者吃点老干妈就乎了，对不对？”　　张莹低头吃着，也没顾得上回答，只是不停地点头，并且冲大常飞吻了一下。　　吃饱喝足后，大常满意地打了一连串的嗝。　　“要说好吃的牛羊肉，张莹，还是咱们在新疆一起吃的那个好吃。有嚼劲，又嫩。”　　“那可不。我现在还时不时地想着新疆的牛羊肉和水果呢。真的是甜得发腻。咱们这边的水果和新疆的根本就没得比。连烤饼都没那边的一半好吃。不过呢，新疆没有猪肉，我最喜欢的就是吃猪肉了。”　　“你现在说猪肉我都吓一跳。现在我已经条件反射了，跟任何猪相关的词汇我都敏感。开学的时候，王校有一次在走廊里大骂艾则孜是猪脑子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　　“啥，王校这么不小心呢。”张莹咂舌。　　“啥不小心。他就是这样的。”大常耸了耸肩说到。“王校平时就是很凶的。反正新疆班的学生都挺怕他的。他总是随口告诉我们班学生，如果犯错误又不服管教的话，就会要送回新疆。”　　“你们班学生多好，又可爱，又听话。看着那艾则孜，蓝眼睛，还有屠夫就觉得好可爱。都说每次在你们班上课是最省心的。”　　“再听话可爱的学生，也会有要管理的地方的。他们以前有什么事还会和我说。现在高二下了，感觉他们都长大了，有什么事都不和我说了。”大常无不遗憾地说到。 　　“张莹，今天我就在这里和你一起睡了。学校一下子发生这么多事情，咱们晚上一起睡吧，我怕你怕。”大常走进厕所，拿着那条绿色毛巾洗了下脸，又从墙上的柜子里拿出来她放在张莹家的牙刷。然后她一屁股滚到了张莹床上。　　张莹顿时看着大常，故意强调地问道：“大常，你说什么？你说我会怕？再说一遍，我会怕？”　　大常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喏嚅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我们几个人你最大胆了好吧。是我怕好了吧。”　　张莹看着大常有点奇怪地问道：“不过，大常，你又怕什么呢？”　　大常起身把刚才两人吃麻辣烫用的碗筷拿到厨房去刷，张莹在一边收拾桌面，然后抬了下头，回答道：“天，最近都说学校撞鬼了，尤其是咱们操场那一块。以前就是个乱葬岗。学生老师们都在说呢，你没听说过？唉，其实也不是怕，我就是觉得这一段时间学校发生的事太多了，怕再出什么事。这段时间有时间就多陪着学生晚自习。我回家太晚了，而且这段时间我爸妈非得要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我就时不时地在你这住好了。”　　“你爸妈对你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张莹羡慕地说。“还有啊，你真是以校为家的中国好老师。对你的学生那都是真爱。不过，你都老大不小了，你最近有没有人给你介绍男朋友。你所有时间都扑在学生身上。其实你们班学生那么懂事，你不守着也没事。”　　“他们是挺听话懂事的。能教他们是我的福气。他们马上进入高三了，也就最后一年，有时间我还是多陪陪他们好了。反正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事，陪着他们也不辛苦，还挺好玩的。”　　“好吧。”张莹回复到：“那你这个辛勤的园丁晚上睡觉不怕我像上次那样，睡着了打你啊。”　　上次她们一起睡时，张莹突然在睡梦中对着大常的脸啪的一下打下去。打得大常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后来见蒋坤她们几个，大常就不住地抱怨。　　“你再打我我也把你打醒。”　　“哈哈，能打醒我算我输。”张莹得意地说到。　　想到她深厚的睡眠功力，大常不由得甘拜下风。　　两个人躺倒床上之后，大常沉默半天后突然问道：“张莹，你觉得今天这个事蹊不蹊跷？”　　张莹想了想，细声说道“想想就害怕。在孙校倒下前一分钟，还在跟我说话。”　　大常伸出手，握紧了张莹的手，安慰道：“我听说了。后来孙校几分钟之内就烟气了。警察来了之后把孙校碰过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　　张莹问到：“警察是怀疑孙校也是被毒杀的吗？”　　“也是？还有谁？”大常立马问道。没过几秒她自己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王校？他不是被抢劫犯乱刀捅死的吗？还说流了一地的血，害得我现在都不敢经过那个菜市场。”　　“不是，王校是被毒死的。大常我和你说的东西，你别和别人说。”　　“知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张莹一般对学生之间流传的消息，知道得比较多，可是老师们之间的各种消息，她的信息量是最小的。　　“张远告诉我的，就是刘园老师的侄子。”　　“哦，就是有次我还碰见你们一起吃麻辣烫那个警察？”大常突然对这个有点感兴趣。　　“对，就是他。他就住在这附近，所以有时候下班会碰见。”　　“呵呵，想碰见的话怎么样都会碰见的。听说过一句话吗，想送你回家的人，天涯海角都会顺道。”　　“我知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人也不错。不过，我不想找警察。他们的职业太危险了，天天和罪犯打交道，反正我不会找警察的。”　　大常想想也是。“嗯，我也觉得警察，尤其是刑警，工作危险系数太高，你应该找工作平稳安定的人。”　　“是啊，平稳安定就好。你看看王校孙校现在人都不在了，留下他们的孩子和家人，你说说，家人得有多难过。”　　“张莹你刚才说王校也是毒杀的。看样子警察怀疑孙校也是被毒杀的。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干的？”　　“要我看来，应该是同一个人干的，而且是熟人干的。”　　听到这个，大常突然心里一惊。“熟人干的？那孙校和王校共同的熟人，不就是咱们学校的同事吗？你的意思是，是咱们的某个同事干的？”　　她觉得这个难以置信，大部分人都相处了好几年甚至十好几年，怎么可能会突然痛下杀手呢？而且同事们平时看着都很亲切，任凭大常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每天都熟悉的同事中，谁会这么做。　　“应该是。”　　“为什么呢？也是那个张远告诉你的吗？”大常不太愿意相信这个推测。　　“不是张远告诉我的。你想想，王校是在菜市场对面的实验小学门口被毒杀的，其实实验小学门口以及对面的菜市场入口都装有摄像头的，那一片的摄像盲区不多，可是凶手居然完全躲过了所有的摄像头，说明这是有预谋的作案。凶手要不就是知道王校的日常行踪，要不就是监视王校很长时间了，并且对这一块的所有信息都比较熟悉。”　　“可是那也不能说明就是熟人作案啊。随便一个人尾随王校几周，就可以知道他的行踪了。”大常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确实如此。不过，警察通过背景排查，没有发现明显的要致王校于死地的人，跟他有矛盾的基本都在学校内部。”　　“是吗？咱们学校有人和王校有那么深的矛盾，要致他于死地？”　　“有，不过倒是没有说深仇大恨的。我也不了解，你知道，关于这些信息，我是很闭塞的。”　　“那孙校的死怎么断定是学校的人呢？今天进进出出的家长和闲杂人等也不少啊。”　　“确实，今天接近孙校的闲杂人等不少，但是孙校平时是很谨慎的人，值勤的时候他不会乱吃东西或者乱摸东西的，尤其今天这种场合。他应该是用了或者吃了跟平时一样的东西，才中毒身亡的。孙校平时吃的和用的东西，应该只有熟人才知道，一般的闲杂人等应该是不知道的。而且只有他一个人中毒，其他人都没事，估计也是针对性的。”　　一旁的大常突然转过身来抱着张莹。“张莹，这么说来，凶手就在我们同事当中？”　　张莹不可置否。　　“难以置信。我感觉明天我都不敢直视同事了。我突然理解为什么所有班主任都特别讨厌班级有小偷了。就像张萌和李诗怡班级学生丢手机，她们一再教育学生不要扩散消息，没有证据就不要瞎说。因为一旦有偷盗行为，学生总会相互怀疑，最后看谁都像小偷，同学之间相互猜忌，班级没有凝聚力，变成一团散沙。”　　“嗯，学生手机被偷确实是一个很棘手的事情。你们新疆班学生都不让私下带手机，你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你以为不让带，他们就没有手机了？上次屠夫巴尔图失口告诉我他前一天妹妹学会骑自行车了，我就知道他一直随身有手机。不过后来怎么搜都没有搜出来。那帮孩子很聪明的。不想让你找到，你就根本没有办法的。”　　“那是，现在的孩子越来越聪明。”　　这时候大常的手表嘟嘟想了一下，这是整点报时的声音，已经10点了。　　“咱们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早起呢。”　　大常嗯了一下，抱着张莹的胳膊准备入睡。　　过了半晌，大常轻轻说道：“张莹，咱们平时对待同事应该是很礼貌客气的吧？没有得罪人吧？”　　张莹知道大常心里想什么，她安慰道：“没有，咱们年轻老师都是很有礼貌，做事情比较周到的，放心吧。不用担心什么，也许警察明天就把一切查出来了。安心睡吧，别胡思乱想了，你的新疆班学生明天需要精力充沛的你。”　　大常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这一夜，张莹确实辗转反侧，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