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都这几日先是阴云密布,因为出了清明节永宁寺刺杀元无忌的大事,朝野上下震动。再接着却是雨后微晴,一是大破柔然的喜讯,二是敦煌菩萨要入行都弘法,行都上下震动,好歹冲淡些恐怖气氛。  大拓帝元焘这几日一忧一怒一喜,心神不定。目下的情况来看,在永宁寺外刺杀元无忌,极大可能是皇后所指使,没有确实证据,他引而不发,叫了太子过来商量敦煌菩萨进都的事。太子正在打猎回都的路上,连忙让人拿了简素的衣着在路上换了进宫,太子想来皇帝是要查问刺客的情况,这几日太子派人四处搜查那日的刺客,并且秘密调查刺客的情况,现在基本查明当日行刺的是永宁寺的首座一行法师,一行法师如今下落不明,太子便重点下令查明一行法师与皇后一党的关系。今日皇帝召见,他一路都在想如何对皇帝禀告,暗示一行法师可能与皇后和二皇子有关,未想皇帝一句都没有问,只让他拿出迎接敦煌菩萨的方案,皇帝道,“这次请来敦煌菩萨到永宁寺说法,对于提升我大拓威望,安抚四方百姓意义重大,你务必做好”云云。  太子不断恭敬点头。最后忍不住道,皇上,儿臣已经查明了一些那日行刺的线索。  神元皇帝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近日事多,此事回头再议吧。柔然公主再有半月就要到行都了,你好好准备此事倒是正经的。”  太子点头称是,便要退下,皇帝又叫住他,说,“雍儿,你是不是一直在为你母妃的死怪罪我。”  元雍立时扑倒在地,道,“儿臣当然知道父皇您是不得已,您是为我大拓千秋万岁的江山,是为一统天下的宏图。”  皇上听了,极为满意和感动,扶起元雍道,“以后无论怎样,你还是要善待你二弟和皇后,我知道你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很像你母妃,你几个弟弟都被娇养坏了,不懂事,你以后要对他们多担待,多包容。你平日生活简素,这点深合朕意。但是东宫女主人位置虚空时日太久,各大家虎视眈眈,现在三年守孝已过,这回与柔然公主成婚后,朕会为你从各大家选一个女儿作太子妃,这是关系日后大拓局势的大事。”元雍垂下眼睛,似是十分唏嘘,道,“父皇说得极是,全凭父皇作主。”  元雍毕恭毕敬退出宫,一路端得庄严,走得恭谨,心里却在想,“老东西,赐死自己的发妻,还要自己的儿子说赐死得有理,现在摆明了老家伙也猜疑是皇后行刺,却要包庇过去了,这次行刺不管是不是皇后做的,都要是她做的,天赐的良机。”他垂着眼角,瞥见自己的蓝布袍子,心里深恶痛绝这袍子的难看,回去就要剥了。又转念想到与柔然公主的婚事,无忌的伤势,迟迟不能到侯察司赴任,心里甚为烦恼。  元无忌在冷洲墅中养伤已有半月,恬兰意外得了这些个时日,心里格外欢喜,一心一意与无忌守在冷洲墅里,并且下了令,不许任何人来访冷洲墅打扰了无忌。  每天纷纷攘攘的人被拦着不让探视无忌,只有太子来了几次。恬兰却听得太子的意思是在催促其上任侯察司,心里觉得太子未免寡情,并不太理睬。这日崔家老夫人也到公子府,探望无忌出来,便与女儿谈起太子妃人选的事,让恬兰想办法让太子选中崔家女儿。  恬兰笑道,太子这人,十分寡情,娘舍得把哪个女儿嫁给太子。  老夫人笑道,男人都寡情,一般样。  恬兰道,无忌就不是这样。  老夫人道,那是你不了解男人。太子是长成的男人,所以寡情,只不过是懂得了节制,一旦动情也未必不是真的;无忌是未成的男子,所以多情,不过滥情,一旦懂得无情,也许最寡情也不可知呢。  恬兰笑道,娘就为了把女儿往火坑里推,找这许多借口。  老夫人笑,这么荣华富贵的火坑,不是我们崔家为大族,别人还没有资格入呢。  恬兰与母亲关系一向亲厚,母女俩絮聒好一阵,说崔恬兰的大哥崔穆被封了征北大将军,带兵破柔然,迫得柔然送公主到行都和亲,敦煌菩萨、大拓和南齐停战通商以来诸事,又说恬兰二弟去公孙恩桃花坞遇了瘟疫,回来后病了一阵子琐事。  恬兰对政治诸事毫不感兴趣,南北对峙也好、通商也好,都不干她事,在她眼里,北方是一个皇上,四大家族,南方亦是一个皇上,四大家族,最多名字变一变,北方是杨、郑、崔、王,南方是秦、金、吴、庾,正如不变的茶壶,配个别色的壶盖,如此而已。南北分明,士庶分明。哪里的士族都高贵,哪里的庶族都卑贱。  她只是不明白,无忌为什么总是喜欢和那些卑下的庶族打成一片,无忌母亲虽然出身庶族,但不过没有政治地位,其家族在河内累世经商,在地方也是豪门大户,否则若不是其财力雄厚,又怎么能支持元氏家族取得北方的半壁江山。所以恬兰也听得一些说法,说皇上之所以要赐死太子的母亲,也是怕有外戚之祸。这些恬兰不关心,恬兰只是讨厌无忌和那些庶族、粗莽武人、各色江湖人士称兄道弟。  母女二人正说着家常,有下人来报说是无忌公子的几个朋友,六镇的镇军令狐见善几个人求见无忌。恬兰皱着眉头,就想打发了,崔夫人忙道,快请他们进来。又对女儿道,傻丫头,你夫君天下第一公子的名头,还有能获得侯察司太尉一职,还不全仗了这些人,你若想获得你夫君喜欢,就得跟着一起喜欢这些人。  恬兰听了,登时恍若大悟,想了下,当下亲自迎了出去,弄得令狐见善几个人一时受宠若惊,手足无措。  令狐几人见了无忌,无忌脸色苍白,微笑着,都心里难过,无忌却很有兴致聊起那日的事,尤其是那日救自己之人,无忌道,我一定要找到他,大大的感谢他,跟他结识成一辈子的朋友,令狐听了,差点脱口而出是嘉乐楼的武公子,想起了那脆生生的两巴掌,和自己的信誓旦旦,武公子的俏脸就在眼前,于是又生生忍住。  无忌道,“这几日我已能走动了,想去嘉乐楼里吃条好鱼。”  令狐道,这还不好说,我这就让人去买了送你。  无忌笑着摇摇头,令狐忽然生疑,无忌难道也是惦记着嘉乐楼的武公子,便不由自主怏怏道,听姬老板说,他家武公子赶回去参加父亲大婚,已走了半月,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无忌长叹一声,似是十分惆怅,也不再提去嘉乐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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