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过无痕,深潭照影。    庭中花树摇曳,光影婆娑,清净得只听见蝉鸣。只有鹿鸣一个人靠在廊柱下,看似在打瞌睡,极其无聊,实则在心里惊呼又尖叫,瞧他都跟了个什么样的主子?昨夜的事情,他是亲眼目睹的,太子殿下吃错了东西,不停地要人备水来冲凉,冲得跟个炸毛的锦鸡似的,看得让人心疼,直恨自己不是女儿身,不能替太子殿下排忧解难。可今晨人家却又穿戴整齐了,执意要来书斋听讲,还特意叮嘱他,等苏师傅进去后,就要把门关好。    鹿鸣心道,哪次不是等苏师傅进去后,他就把门关好的?这日日都做好的事情,太子却偏要特意提醒,肯定是别有用心。所以,鹿鸣自然会意,先前苏蓁进了屋,他就不仅关好了门,还将廊下那些侍候着端茶递水的宫女内侍们,全部打发开了。胡乱派些差事,打发得远远的,没个半日功夫,回不来。    果不其然,这书斋里头,关门闭户,清风雅静,都快半日功夫了……    没有说话声,没有吆喝声……按平日的习惯,苏大人每隔半个时辰就要饮些茶水润喉,而太子殿下则是每隔半个时辰就心痒脚痒,要起身出来,寻些点心糕子,或是花花草草,去讨好师傅的……今天的半日,打破常规了。    所以,鹿鸣这会儿闭着眼睛,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太子殿下在里面做什么。    伤风败俗,不堪想象,非礼勿想。    他又眯着眼睛,看看三竿上的日头,心中更是哀叹,这光天化日的,哎……    并且心中还存了一丝紧张,就跟他自己在做贼似的——他想,但愿今日,太子妃娘娘不要来送银耳汤。    而此时的屋里面,大约有种“云收雨歇过,青青春山色”的味道。    茵褥地席上,衣衫不整,云鬓散乱,太子抱着苏蓁,苏蓁抱着自己的一堆破衣服,各自玩味自己在破罐子破摔后的小心思。    元重九浑身舒爽,心中餍足,便不住地拿额去蹭,拿唇去亲苏蓁的脸面与脖颈,喉咙里还时不时地溢出几声磁磁的哼笑。大约是在意犹未尽地回味,早知道,这么……爽,早就该@#%¥%*……    苏蓁则是浑身酸痛,心中凌乱,先前被狂风骤雨洗礼了一遍一遍又一遍,这会儿有些麻木了,只当耳边湿湿的唇印是野狍子在拱。遂不躲,也不拒,就那么懒懒地靠坐着,还被窗外的明亮天光,映照得自惭形秽,不觉咬着牙嘟囔:    “白日宣.淫啊……”    “呵……”引来元重九一声闷笑,将她紧紧地揽了一把,又凑在耳边幽幽说来,“夜里,你就会答应吗?”    “……”苏蓁就闭了嘴,不想与他多说。她此刻连自己都不想面对,更别提眼前这个让她头疼的。    元重九乐见其成,如同抱着个任他搓圆揉扁的绵软人偶,遂又是一番耳鬓厮磨,他是觉得,当身体有了更深的联系之后,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无比的恩爱,怜惜,安稳,圆满。     苏蓁转头看了看那敞衣露怀,凤目流光的浪荡像,还有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没完没了、绵绵不绝的满足样。突然觉得,那就是能将她没顶淹没的洪水猛兽,不禁心中一凛,一把推开他,冷声催促到:    “快把衣服穿好,再去给我找套衣衫来。”    儿郎正兀自浸在柔情蜜意中,遂不以为怪,又凑过来,在她唇上重重地啄了一口,这才依她言,开始敛衣。衣襟拉过肩头,才觉察到肩头上火辣辣的疼,扭头细看,伸手一摸,两排深深的牙印儿嵌在肉里,全是血迹。    “苏莲心,你属狗的吗?”他肩头生疼,心中却愉悦,虽说摸到肩头全是血,却也霎时忆起先前被咬时的魂飞魄散,因而出口便是亲密无间的打情骂俏,还带几分大男孩儿的骄气。    “还不是因为痛!”苏蓁也忍不住抱怨了。毕竟,她才是受难的那一个。女子破瓜,且又是跟一个吃了猛药的虎狼,焉有不痛的。    不过,也不全是痛,起先是痛,后来就还有些别的难受之意,但总归是怕自己浪出了声,惊了外头的人,遂死死咬住唇,被儿郎撬唇来堵,却被那贪吃的唇舌勾得更是难耐,又摆头去咬自己的手,儿郎心疼她,便捉了她的手,把自己的肩头递过来,她也是病急乱投医,张口便咬住。口中衔了块肉,总算助她度过了风口浪尖。    元重九闻言一怔,手中一顿,止了敛衣的动作,脸上乍绽出一朵笑颜,像是沉醉于她的娇嗔,又像是才意识到应该为自己的行为道个歉,遂微微仰面,柔声说了句:    “对不起。”那笑意中,明明带着真诚的歉意,与心疼,却又充满一种掩不住的满意,与嘚瑟。大有一种“把你弄痛了,我好开心”的变态感。    苏蓁给了他一个唾弃的白眼。    他却攀着那眼神,又缠上来了。一把弃了手中的腰带,猛地倾身过来,张臂复将她抱住,往胸怀里揉,叠声许诺到:    “下次就不疼了。下次,轻些,一定轻些……”    苏蓁听得心头起麻,一边挥起双手推他,一边忍不住叫嚷到:    “没得下次了!”    她想的是,睡就睡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下不为例。欠他的情,忍着撕裂的剧痛,睡一次,也够还清了。这是个万劫不复的深渊泥沼,不小心滑下去几步,赶紧拔足回去,还来得及。    “……”元重九骤然蹙眉,有些惊讶于她的反应。    他想的是,睡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要睡,就睡一辈子,最好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可他最怕的,也是她的卓绝与冷情,越是靠近,越是远离,走到最近之处,就是终点。    “你放开我!”苏蓁趁他愣神之际,彻底推开他,挣扎着起身爬起来。她心中盘算着怎么善后,不觉就溜出了口,“我要去弄些避子汤来喝。”    “你说什么?”元重九这下是真的急了,跟没听见似的,喃喃反问她,同时直接动手,重重地把她扯回茵褥上。    苏蓁被拉得跌坐回去,又是一阵骨肉生疼,疼得她口中抽气,心中也莫名地来气,不禁抬眸将人直视,口中也是直楞楞地将话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要去弄些避子汤来喝!” 春梦无痕,抹去了事,不然,能叫她怎样?    却见着元重九眼中,神光一暗,先前的餍足与得意一扫而光,刹那间变得跟个受伤的犊子似的。哑着声音,呵了一句:    “喝什么……”    威风乍起,又一时语塞了。他本想许诺一两句,比如我会对你负责,我会娶你,有了孩儿就生下来之类,可又猛地意识到他如今的处境,不是说承诺就承诺得起的,那些话说来,就像极了话本子里那些偷腥完毕,嘴上抹油的负心汉,遂觉得羞于出口了,可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言语来,索性动手不动口,只将人往怀里揽,企图用无声胜有声,表达他的心中凌乱。    可苏蓁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看负心汉的意味了,元重九就闭了眼,将头往她颈窝埋去。反正,扣着人,不让她起身,也不提要去给她找衣服的事情。    窗外阵阵蝉鸣欢叫,鼻间充斥的,是女郎乌黑发丝与细腻肌肤上的淡淡香气,当然,还有一些在屋子里回荡的欢.爱残余,眼中余光,越过女郎颈间的细发与绒毛,看见茵褥上的处子血。    元重九就盯着褥垫上那团红莲般的血迹,直想让时光停驻在这一刻。他的人生,越来越克制,越来越无趣,他只想让它多乱一会儿。    “好了,放我起来,别乱想了,我又不要你负责!”    刹那良久,耳边传来清凉女声,隐隐笑意,带些宠溺,竟是在安慰他。她读得懂他心中的难堪,却又无情地,一语戳破他的难堪。    元重九便觉得,他被苏蓁看扁了,或者说,他的情深似海,苏蓁其实根本就没有理解过。也许,在她眼里,他就是个喜欢犯浑的小孩儿,而她大度,宽容,无拘,无束,无畏,无惧,她一直在容许他的错误,正如眼下,她容许了他在她身体上犯下的错误,就像拂去衣上的碎屑尘埃那样。    思及于此,他开始耍赖了:“可是,我想要你对我负责!”    他直想说,他也是第一次,却又是色授魂与刻骨铭心的一次,她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却又是在脑子中幻想了千万遍的女人,他现在只要她,以后也只想要她。她大胆无畏,可以无拘无束,来去自如,可是他不行,没了她,也许,他活不下去。虽然,没有尝试过,但是,他不愿意试。    不过,这些话里面,有些是怕她听了难为情,有些是怕自己显矫情,故而,元重九闭嘴了。    “……”苏蓁却听得傻眼,她不知还要如何对他负责。却最受不了他这般一副喂家了的大尾巴狼模状,低着头,吟着笑,哼着气,紧紧地抱着她,轻微地摇晃。     “我要如何对你负责?”她心中一软,终是笑问出口,问得轻柔,耐心。    “不要离开我。”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已经低身伏小,化作尘埃了,可他又有些不好的预感。    世事叵测,有时候,往往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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