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道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难题,看似被化解了。    三个人的鱼和熊掌,似乎都已兼得。    对于太子而言,储君之位是鱼,苏蓁是熊掌。他娶了孟纤纤,既打消了皇帝对他的猜疑与不满,又能让苏蓁继续做太子太傅,在那讲习的书斋中日日相见,眉来眼去,耳鬓厮磨,可谓是兼得了。    对于孟纤纤来讲,苏蓁是鱼,太子是熊掌。她把话挑明了来讲,甚至求着苏蓁帮她,既得了些如何去讨好意中人的妙法,又保持了跟苏蓁的友谊,也可谓是兼得了。    对于苏蓁来讲,太子是鱼,自己的尊严是熊掌,太子娶了亲,她依然做他的师傅,起先的一阵失落过后,她也想通了,这样也好,既能让她与想见的人日日相见,又能多少维持些自己的尊严,也……可谓是兼得了。    于是,三个人,相处如往常。    娶了亲的太子,照常好学,逢双日听讲,勤学好问,半日半日地待在书房里,拿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来为难师傅,拖延时间。当然,本质上,他是把这讲习当做是幽会的,所以,少不了要求着亲昵,变着法地求亲昵,虽然,多数时候都不能得逞,可越是那甜蜜而不过瘾的少数时候,最是折磨死人。    继续做师傅的苏蓁,照常矜持。太子作出一副上进的模样,她就作出一副严师的模样,太子有疑问,她就尽心解答,太子磨磨唧唧地想歪腻,她就避重就轻,敷衍过去。虽然,她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假,有种欲拒还应的意味,而且,有时候,不小心着了那人的道,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也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与他玩闹一番,可是,稍加整饰,她又自觉地检点心思,有板有眼地,主动与他远离些,不然,她真是觉得,难以自处,也难以面对纤纤。    不过,少根筋的孟纤纤,照常缺心眼。她似乎永远视而不见太子和苏蓁之间的不合常理,却又时不时地来找苏蓁,满腔热情地,讨教各种偏方,秘方,吃的,用的,玩儿的,甚至,房中术。同时,也不厌其烦地找苏蓁倾诉,她的日常琐碎。    从孟纤纤的日常琐碎中,苏蓁便知道了,太子和太子妃,夜里都不睡一张床。而且,太子似乎也不上其他女人的床。    乍听,苏蓁不以为然,以那人的洁癖,很正常,细想,苏蓁就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严重了。    身为储君,不沾女色,长此以往,子嗣不兴,这怎么……了得?    于是,她也是脑门心一热,烧断了一根筋,便跟孟纤纤合谋了。先是私底下找琼英公主,寻来些活血发物,又叮嘱孟纤纤,如何如何,技巧性地,悄悄地给元重九下到晚膳的汤里,再如何如何,千娇百媚地,摸到他的床上去……    第二日,便把个狮子给惹炸了毛。    那炸毛狮子,散着一头黑发,隐隐还有些湿气蒸腾,坐在书斋中,等她。    苏蓁在晨光中迈进门槛,余光中瞥见门口鹿鸣那一脸的苦难,正想退回去聊叨两句,鹿鸣却在她身后将门合上了。    按照往常,鹿鸣都要替她开门,请步,再替她关门。苏蓁也没有觉得怪异,当下将注意力转回室中。    “是不是很累?”她缓步上前,带些戏谑地问。心道他一夜春宵,今日怕是没什么心力来听讲的,她等下也放他一马便是。    “嗯。”元重九点点头,抬手拊心,哑着声音应到,“是有些累。”    苏蓁看得咧嘴微笑,有种看孩子的宠溺,本想行过去,给他理一理散乱头发,敛一敛歪斜的衣襟,可看那窗外晨光,一缕缕地,颇有些力道地穿射进来,打在他脸上,身上,整个人轮廓分明,刚毅俊朗,一脸的神色遂流光变幻,阴阳不定,她又有些迟疑了,只在离他丈余远处站定。毕竟自己才是幕后一只黑手,也不知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但愿他不知。但愿纤纤口风紧。    哪料她正暗自存着侥幸,某人却一语戳破她笨拙的伪装:    “你怎知我累?”    “……”苏蓁暗骂自己的愚蠢。    “你在哪里买的药?我冲了三次凉,都压不下去。”太子突然扬起的声音,问得愤愤然。大约是恨她恨得骨头痒痒,且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苏蓁听得傻了眼,见事情败露,心中一慌,差点想要掉头走人。一转念,又觉得不能这般胆小怕事,敢做不敢当,遂忍着那脚底抹油的冲动,原地打了个圈,终是举步上前,绕到元重九身后,给他理头发。    挑一缕半干的乌发在手,感觉那隐隐湿气,仿佛阵阵怒火,一茬一茬地冒出来,可人又稳如泰山,安如磐石,盘坐在那茵褥的地席上,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在太岁头上动土。也可能是因为被人服侍惯了,便等着她给他梳头。    苏蓁见他这副浑身怒气的委屈样,竟开始有点自责了。于是,很自然地,拿起软布巾子替他擦头发,一边又忍不住开导——她心里真是想要开导他来着:    “你何必委屈自己……”    “我从来不喜欢委屈自己!”太子一语抢白她。他就是因为不想委屈,才不去将就。    “……我是说,食色性也。”苏蓁怔了怔,又耐心与他说来。她撇开自己的小心思,试着去揣度一个正常男子的需要。他放着新婚的妻子,还有那么些一心想要爬他床的宫女们不用,跑去冲凉,不是委屈自己,是什么?    可她又心知肚明,十分清楚这人这份近乎变态的固执是为何。一时便有些难堪,说不下去了。索性闭嘴,沉默。    “继续啊……”偏偏那人竟追着要她往下说,且还拿腔拿调的,有些寒碜她的意思,“嗯?弟子谨听师傅教诲!”    苏蓁翕了翕唇,终是没有半字吐露。    “昨夜我冲了三次凉,再难耐也忍着,为的就是等着今日师傅来,再请教一番,何为食色之性,何为男女之爱!”太子越发不依不饶起来,越说越恼,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    “有病!”苏蓁一把扔开他的头发,将手中软布往案脚胡乱一搁,拔足要走开。她嗅出些危险气息来,这个人,只要一旦收起那副赖皮涎脸,变得阴阳怪气了,就是心里在发狠,要乱来了。    果然,前脚才迈出去,后脚就被捉住了。铁钳一般的力道,炭火一般的温度,稳稳地,握在她的足踝上,不等她有何反应,蛮横地重重一拉,便让她失了重心,仰身往地上倒去。    本是一个又惨又疼的着地姿势,那拉她的人,身形却又快得不像话,在她着地之前,忽地侧身跃起,递了半个身躯作肉垫来接,再搂着她的腰背顺势翻个身,便将她裹在怀里,压在地席上了。    儿郎虎背狼腰,手脚来扣,身躯来压,仿佛千金坠地,猛兽扑食,就将她摁在地上,死死的。    苏蓁试着挣扎了一下,却发现没有丝毫松动,不似往常的胡闹中,那种留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欲擒故纵。    不过,她仍是没有警觉,平时打闹惯了,自有一条底线,她心有自持,知道他终是不会弗她心愿,向她强求。不就是个吃了憋的小狮子,想要咬她几口泄愤吗?     “呃,你松开些,我们好好谈谈……” 她当然不愿被他咬得狠了,可又觉得武斗占不了上风,便准备文斗。    太子不应她,在她颈边垂着头,呼着气,鼻息越来越重,身躯越来越紧,又是一个使力,将她往褥垫上死命地摁,仿佛想要将她身板上的凹凸压平似的,一阵蹂.躏泄愤,这才哼哼说来:    “我说了,冲了三次凉,都不管用!”    “那你再去冲一次!”苏蓁极力偏头转眸,寻着他那剑拔弩张的眉眼,与他执拗。    “你说的,叫我不要委屈自己!”耳边那个气呼呼的声音,没有一丁点妥协,拿她的话来反驳她。手上也在得寸进尺,直接探下去扯她腰上的锦带。    女郎腰身细,腰间锦带系得繁复而紧实,胡乱两下是解不开的,反而越扯越乱。苏蓁抬眸看着脸边那双骤然蹙起的剑眉,突然有些莫名的有恃无恐,竟拿一双水目将人斜看,大有看你怎么办之戏谑。    殊不知,这种挑衅最是激将,儿郎突然撤开在她腰间奋战的手,摸至她领口,提住她的衣襟,往两边一剥……便有锦帛撕裂的声音,划破静室。    学士官服宽松有余量,元重九估摸也只是想褪衣,哪知夏衫轻薄,经不起那急切的用力,就变成了撕,然后,衣下的人儿,就变成了出壳的鲜笋,脱了半截软衣,露一大片亮色。    庄肃书斋中,晨光沐浴下,乍露一片皎白月光,说不出的迷乱与冲撞,更是叫人血脉膨胀。    苏蓁却慌了,有些惊,有些恼,有些吓,有些怕,肩上凉意,胸上羞怯,让她手足无措,顶着那灼灼眼神,她仍是执拗地挣扎着:    “你去找别人呀!”    “我不要其他任何人!”儿郎恶狠狠地看着她,失心疯地回答了一句,紧跟着,便俯身压下,张嘴来衔。然后,任凭天打五雷轰,也不抬头了。    苏蓁如一只被捞上岸的鱼,惊颤了几下,却突然不想挣了。她心头有热流涌动,想让她放下那份矫揉造作的执拗,变作一片掉入流水的落花,随风飘荡,随波起舞算了。    因为,她听出,那一句比一句更冲的声音中,依稀有了些哭腔,那凶神恶煞地生吞活剥她的眼神中,也依稀有了些泪光。    那种“我只想睡你”的灼热情动,混杂着一种生怕失去她的忌惮与焦躁,最后又变成一种只要眼前不管来日的饮鸩止渴,义无反顾,竟让她……心生感念。    心化了,身亦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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