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姜黎回了府，先随阿娘去了松涛院，拜见祖父祖母。姜黎其实有些怕祖父，姜晔向来不苟言笑，威压甚重，又说一不二，对子孙要求极为严格。小时候姜黎亲眼目睹祖父把堂兄给瞪哭了，从此留下了阴影，面对祖父的时候心里总打着颤儿。　　　　姜晔与侯莫氏坐在上首，姜黎恭恭敬敬地行礼，礼仪一丝不落做了十成十，姜晔笑道，“回个家，随意些就是了，甭整那些虚礼啦。”　　　　面色温和得想让人亲近尊重，姜黎觉得，祖父笑起来还是很有亲和力的，高山仰止之间又透着几分书生的清矍。不过她可不敢真的就随意放肆，该遵的礼节一样都不能废。　　　　姜晔问了姜黎最近在看什么书，侯莫氏又问姜黎在宫中过得如何，能不能习惯在卫国公府的生活，姜黎都一一作答。闲聊几句，就有其他房的长辈和兄弟姐妹陆续过来。侯莫氏生有两个嫡子，幼子姜勉排行第六，长房长子姜勤早亡，幸而留有嫡子姜岳，封为卫国公世子，如今已在中书省任职。过来的长辈姐妹，除了姜勉之妻崔氏和儿媳王氏，其余都是庶出。　　　　得知姜黎回来，众人都是备了礼的，又是一番应酬，送来送去这些姜晔不关心，就领着几个孙子去了书房考校功课，凤奴虽小，但已开蒙，也要随着兄长们一道去。凤奴苦着一张小脸，扒着娘亲和阿姐不放。镇国长公主扒开凤奴的手，轻推一把，凤奴腿短又站不稳，向前几步就刚好踏到姜晔跟前。　　　　凤奴：“⊙.⊙!”　　　　姜晔：“=.=”　　　　大眼瞪小眼。姜晔觉得好笑，一把抱起了凤奴就走。　　　　郎君们无不艳羡，他们哪有被这样对待过？果然是嫡出儿郎才有的待遇啊……　　　　不不不，就是大哥，也没见被祖父抱过啊……　　　　那边郎君们去了书房，这边各房媳妇儿又都坐下来聊天。侯莫氏对姜黎道，“回来看见阿宸了吗？前几日非要吵着我和长公主去宫里接你，我没让她去，就让她在家里乖乖等着。”　　　　姜黎笑道，“进门就见着她啦。”姜黎还奇怪为什么侯莫辰宸会出现在卫国公府，她此时不是应该在凉州吗？难道出了什么事？看来一会要好好问问她。　　　　侯莫氏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拘着她了，笑道，“你们小姐妹也好久不见了，想去找她就去吧。”　　　　姜黎得了准许，笑嘻嘻地脚底抹油就跑了，轻哼着歌去了侯莫辰宸所在的居所。侯莫辰宸正坐在草堆上，抱着暖炉晒太阳，她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姜黎坐过来。　　　　姜黎问她，“现在可以说了？怎么不在凉州待着了？”　　　　侯莫辰宸微眯了眼，道，“去了凉州我才知道，原来老头子是要给我选门亲事！那哪儿成啊，我连夜就逃出来了！说我要在卫国公府陪着姑祖母，就不回去凉州了！”　　　　姜黎噗嗤一乐，“怎么？相看了觉得入不了眼？”　　　　“我都没去！嫁人……我的天，离我实在太遥远了，你说，嫁在凉州，还要跟不熟悉的人相处一辈子，想想都可怕。我现在这样多好啊，悠闲自在的，嫁了人可没这么潇洒啦。”　　　　姜黎觉得很有道理，她可舍不得侯莫辰宸嫁到凉州去。　　　　“也不知道是哪个狐狸精在老头枕边吹耳旁风，要把我嫁去凉州，就是想让我嫁给她们娘家人，当谁都看不出她们的心思似的。”　　　　宣国公府主母早逝，宣国公亦没有续弦，侯莫辰宸就是宣国公府唯一的嫡系血脉，将来一定是庶子继承宣国公之位，哪房能娶到她，哪房就能离世子之位更近一步，说不准还能母凭子贵得以转正。　　　　“祖母呢？你回来祖母怎么说？”　　　　“哈哈当然是把老头子训了一顿，你都不知道把姑祖母气得……”侯莫辰宸学着侯莫氏的样子，道，“你带话去给你们国公，难道宣国公府是落败了吗？嫁闺女连长安世家都不能选了？！”　　　　姜黎被侯莫辰宸逗得咯咯直笑，像，无论声调还是表情，都极像！　　　　笑过了，姜黎又抓住重点，“那这么说来，祖母会为你在长安择婿了咯？”　　　　“哎……”侯莫辰宸叹了口气，一脸愁苦，“是啊，我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姑祖母已经开始着手去挑选了，我该怎么跟她老人家说我不想嫁人呢？”明明昨天还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孩子，怎么转眼间就要开始议亲了？　　　　姜黎扯了扯侯莫辰宸的袖子，慢吞吞道，“大概是没有遇到欢喜的郎君吧。阿宸，你遇到了就不会这么排斥嫁人了。”　　　　侯莫辰宸睨了她一眼，“这么过来人的语气，怎么说得你有一样。”　　　　姜黎撇了撇嘴，对，我就是有，怎么样？　　　　侯莫辰宸托腮，“阿黎你还是帮我想想怎么跟姑祖母说吧，我已经纠结很久了……”　　　　姜黎：“我觉得我还是帮你挑选挑选郎君比较靠谱。”　　　　侯莫辰宸：“……”　　　　两人好久没见，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腻在一起，一道看书、习字、作画，又一道打双陆、玩投壶，一道睡觉，甚至还一道去沐浴。在沐浴池旁放上酒壶、樱桃、奶酪，一边享受着氤氲的雾气，一边享受美酒佳肴，潇洒地不行。　　　　很快，侯莫氏就收集了一大摞长安世家子弟的画像来给侯莫辰宸挑。管事嬷嬷道，“这都是按照大娘子的要求挑出来的世家子弟。”　　　　姜黎挑眉，眼皮一撩看向侯莫辰宸，“你的要求？”　　　　“嗯。既然姑祖母问我，总得说一个吧。”侯莫辰宸看向姜黎，说了两个字，“好看。”　　　　姜黎笑道，“那阿弥不是很好？长安倾城公子艳绝天下，放眼长安谁能比他好看？”　　　　“那么熟，不觉得怪异吗？”侯莫辰宸道，“多年好友，变成你的情郎，就比如苏二郎，有一天苏二郎成了你的情郎，你不觉得怪异吗？”　　　　“……”　　　　她……她她不觉得怪异啊……　　　　侯莫辰宸耐心与她道，“你们已经很习惯某种关系了，突然改变身份，很难应付吧？万一试了以后发现不成，那也退回不到兄妹关系了。”　　　　“……！”这些，这些她都没有想过啊……姜黎猛然一惊，她一直以为深思熟虑做下的决定，竟然这么草率吗！　　　　“……当然，我说的不是暗地里的那些私.生活。长安的贵族郎君娘子，私底下那些你来我往，没动真感情那都不算事儿。可是你说好友、兄长变成情郎，总不能是玩玩的吧？万一不成，岂不是失去一个兄长，失去一个好友？以后又要怎么面对彼此呢？……”　　　　侯莫辰宸还在滔滔不绝、侃侃而谈，子衿进来有事禀告，说话前先看了眼侯莫辰宸。　　　　姜黎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道，“子衿，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了。”　　　　子衿便道，“郡主，宇文将军在府门口求见。”　　　　姜黎眼前一亮，刷地起身，宇文昊过来肯定是二哥又有消息了！　　　　“阿宸，你在这儿等我会儿啊……”　　　　侯莫辰宸呆在原地凌乱，这个宇文将军是谁？阿黎……与他是什么关系？　　　　姜黎看见宇文昊正闲适地站在卫国公府外，手中拿着信笺。　　　　“宇文将军！你好啊。”　　　　宇文昊笑道，“你好啊，小郡主。”说着，把手中信笺交给姜黎，“喏，阿桓的信。”　　　　姜黎欢欢喜喜地接下，听宇文昊笑道，“既然你已经出宫了，就在信里与阿桓说一声，我也好早日不做这信使的活计。”　　　　姜黎身处太极宫的时候，外臣的东西进宫都要层层筛查、登记造册，只能走宇文昊当值的后门，现下出了宫，就没这么严格了，可以直接送到卫国公府。姜黎笑道，“嗯我会与他说的，辛苦宇文将军啦！”　　　　宇文昊倒被她的客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告别后，姜黎回了居所，拆了信，信上说信义公主已与启明可汗大婚，封为大可敦，一切进展地都很顺利，不日就启程回来。　　　　侯莫辰宸看着姜黎一副面色含春的模样，挑眉道，“阿黎，那宇文将军是谁啊？可是你的情郎？”　　　　“？？？”　　　　姜黎一愣，心知有了误会，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你误会啦。”说着又去看信。　　　　“哦。”侯莫辰宸便不说话了，一副“快告诉我不然我要生气了”的表情。　　　　姜黎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就知道她的内心戏，收起信看着她，“嗯，晚上在床上告诉你。”　　　　这还是姜黎第一次主动与人说自己的感情。　　　　烛光盈盈，锦被温暖，两人散着青丝躺在床上。姜黎说话的时候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阿辰，我与二哥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