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脸

赵公公是甘露殿的大总管，天子登基后就一直跟在天子身边，在宫中还是很有些地位。姜黎让人请赵总管进来，原来是天子命他来请姜黎前往千步廊玩狐妖杀人。　　　　赵总管上前道，“皇上、豫章王、长沙王、永嘉郡主、长泰郡主都在呢！皇上让老奴来请郡主！”　　　　姜黎心里还有些疑惑，这游戏虽然在长安流行，宫里却是不玩的，怎么都传到天子耳朵里了？不过天子召见，姜黎左右也是无事，便应了下来，言道请赵总管稍等片刻。子衿上前将金叶子塞入赵总管手中，“还劳烦赵总管亲自跑一趟，总管辛苦。”　　　　赵总管笑眯眯地接了，“陛下看重郡主，让老奴跑这一趟，老奴也是替陛下办事罢了，哪有什么辛苦。”况安定郡主出手大方，他也很乐得来跑这一趟。　　　　姜黎挽了飞仙髻，只插了一根并蒂海棠花步摇，又换了身杏色边月白绣牡丹齐胸襦裙，淡粉色披帛随意垂在身后，显得低调又明艳。　　　　到千步廊的时候，众人正围坐在太液池旁的秋越亭，作魏晋时模样，宽衣摆袖，曲水流觞，一个个接着流转着作诗，作不出的便要挨罚。此时轮到长沙王，他不爱读书，此刻接不上诗，正被众人起哄着要罚酒。　　　　杨元嘉看到姜黎，笑道，“安定，快来，大家就等你了！”　　　　姜黎笑着落了座。长泰郡主还是一片娇憨模样，亲亲热热地挽了姜黎的手臂，轻声对她道，“安定阿姐，你可来了。你不知道，我阿兄老是输！”　　　　长沙王不乐意了，梗着脖子道，“哪有老是？！长泰你不要胡说八道！”　　　　长泰郡主笑道，“阿兄你还不好意思！是不是因为在安定阿姐面前，你不好意思承认了？”　　　　长沙王老脸突然一红，哼哼哧哧不说话，偷偷去打量姜黎。众人怎么会不明白长泰郡主话里的意思，笑着在一旁看好戏，其实郎才女貌，也着实般配。杨元嘉眼神在姜黎、长沙王、长泰郡主之间来回流转，看样子长沙王似对姜黎有意，若姜黎也有意，诶，把姜黎许给皇室！杨元嘉眼神一亮，刚想说话，就听见姜黎状似玩笑的声音，“长泰你又胡闹了，这玩笑可不好笑。”　　　　长泰郡主嘟着嘴儿，一派天真道，“安定阿姐！我说的可是实话哦。”　　　　姜黎眼神一暗，扫向长泰的目光让长泰突然心神一凛，笑意冻结在了唇边。姜黎把手臂从长泰郡主怀里抽出来，拢了拢袖口，直视长沙王，“长沙表兄，长泰说我来了你不好意思承认是什么意思？安定不太明白，还请表兄告知。”　　　　气氛一下子就低了下来，长泰郡主直起身，唇角瓮动，怔怔地看着姜黎。长沙王更是面红耳赤，我我我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对面女郎淡定从容，眼底一片清明，征询的样子似是实在不懂，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元嘉咳了一声，数落长泰道，“长泰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什么叫在安定面前会不好意思？这样的话旁人听去算怎么回事？这种玩笑话以后莫要说了！”　　　　长沙王感激地看一眼杨元嘉，他差点就下不来台，立马打圆场道，“是啊是啊，长泰在说笑呢！安定你别误会啊，她就是想到处说我输得最多，小丫头着实是不给我这个阿兄面子！”　　　　长泰郡主轻咬着娇唇，眸色微动，在兄长的眼色下，强笑道，“皇叔教训的是，话说得不对是我的不是，安定阿姐，我就是跟我阿兄闹着玩儿呢，没成想闹了个误会，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姜黎看着她天真委屈的眼神，心下渐渐变得冰凉，茶水氤氲，遮住她的冷意双目，姜黎淡淡道，“长泰，阿姐没生你的气。只是你这般单纯，说出的话引人误会，这次是阿姐还好，下回呢？旁人也这么纵着你吗？要快些长大才是。”　　　　口舌之争，姜黎虽不屑，却也从来没有输过。　　　　长泰郡主咬了咬唇，只好道，“阿姐说的是，长泰记住了。”　　　　姜黎淡淡地嗯了一声，低头喝茶，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旁边永嘉郡主唇角微翘，眼波流转处满是嘲讽意味，姜黎觉得有些膈应，白白让她看了一出好戏。　　　　“行了，既然安定来了，咱们就开始玩儿狐妖杀人吧！”杨元嘉跃跃欲试，对着姜黎道，“安定，我听说你们在宫外常玩这个？”　　　　姜黎应道，“也就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又低眉敛目道，“是谁引荐给小舅舅的？”　　　　杨元嘉明显停了停，哈哈笑道，“恒山出使突厥前，咱们下了课一道在弘文馆玩过，朕觉得很有意思！”　　　　“陛下——”赵总管急急过来，打断了杨元嘉的话。　　　　“什么事？”杨元嘉瞪了他一眼，明显的不悦，没看见朕正玩得高兴吗？有什么大事非得现在说？　　　　赵总管哆嗦道，“禀告陛下，太后……太后召您立刻去紫宸殿……”　　　　不远处站着的确实是紫宸殿的内侍。　　　　众人面面相觑，杨元嘉低沉不语，片刻后道，“知道了，让他回了母后，朕……朕一会就去……”　　　　“陛下……”赵总管躬身不起，冷汗涔涔。　　　　杨元嘉沉默不语，紧握双拳，怎么……他的母后，竟是一刻也不能等吗？……　　　　“小舅舅这就去吧，想来阿婆是有急事。”姜黎轻声道，“等您回来，我们改天再玩也是一样的。”　　　　赵总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杨元嘉微微颔首，站起身，“朕这就去，别让母后她老人家……久等了。”　　　　姜黎长睫轻颤，杨元嘉说最后一个尾音时看向了永嘉郡主，旁人也许没注意到，可是她对此敏感，细细想来，言语之中颇有羞愧之意。那日延嘉殿外的场景又回到脑海，搅得她思绪不宁。　　　　天子离开，秋越亭里没了主事的人，永嘉郡主款款起身，脖颈纤长高昂，将额前发丝拨到耳后，道，“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去歇息了，各位兄长姊妹不用管我，且再玩一会吧。”说着，襦裙裙摆摇曳生姿，便离开了。　　　　永嘉郡主走后，世子郡主们都一个个相继离开，姜黎觉得还不如待在蓬莱殿看书呢，寒暄几句，也带着跟来的侍女们一道走了。　　　　秋越亭只剩下了长沙王和长泰郡主兄妹。长沙王无奈叹了口气，对长泰郡主道，“长泰，你跟我来。”　　　　太液池旁，秋风吹拂，树叶蜿蜒迤逦着飘荡在池中、地上。　　　　长沙王无奈道，“长泰，今日你也太心急了。”　　　　长泰郡主咬着唇，眸中蓄了淡淡雾水，轻声道，“阿兄只知说我，可想到我的不易？我不像阿兄，来了长安只知享乐，碌碌无为。若是能让安定表姐嫁给阿兄，咱们在京城也不必如此战战兢兢，大可昂首挺胸而立，对于咱们荆王府，亦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长泰！”长沙王厉声打断她，“我的婚事自有太后、父王做主！怎么能动这样的心思？”　　　　“阿兄难道不喜欢安定表姐吗？安定表姐都不知道你的心思，怎么会考虑于你？再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你就一点儿不心动吗？”　　　　“长泰啊长泰……”长沙王闭了闭眼，“枉我一直觉得你聪慧，这次怎么如此愚笨……你这样算计安定，她会不介意？你也太小看安定郡主了！如今事不成，还平白得罪了她！”想到那聪慧明艳的少女，他自然是喜欢的，不仅喜欢她这个人，更喜欢她背后庞大的势力，可是……万事需要徐徐图之，得之最好，不得也罢，如今却被妹妹一搅，提前出局。　　　　“安定表姐……怎么会？她是一定不会怪罪我的……”长泰郡主喃喃道，最随和宽宥不过的安定阿姐，怎么会真的生她的气呢？每每见到安定啊姐，都是笑着的，在太极宫中与她最是交好的安定阿姐啊。　　　　看到兄长脸色大变，长泰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回首看去，秋叶掩映中，姜黎正站在她的身后！　　　　“安定……安定阿姐……”长泰郡主喃喃道，面色刷的发白，像退尽了面上所有的血色。　　　　姜黎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她觉得有些闷，就带着侍女们在太液池边散步，却不想听到这兄妹俩的谈话。自打长泰入宫居住，她不是看不出长泰娇憨单纯外表下掩藏的心思，倒不是她太过火眼金睛，而是长泰隐藏地实在是不怎么样。她看破不说破，觉得小娘子远离家乡，在太极宫生活也怪不容易的，只要她不是算计到自己头上，面上与人为善，单纯无害，也是愿意与她交好的。　　　　只是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