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泰郡主颤声问道,“安定阿姐,今日你……你没有怪我,对不对?”姜黎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寒地有些可怕,她不由地开口询问。 “长泰……我虽说不上待你有多好,但从未算计过你。” “能帮你的我也在帮,我问心无愧。” “你靠近我别有用心,我不是没有察觉。” “你利用与我交好,在宫中谋夺地位,我也随你去了。” “可是这次……这般算计利用我,对不起,咱们姐妹之情,缘尽于此吧。” 她性格随和,不代表好糊弄,好算计。 “今后不要在宫中说与我交好了。” 长泰郡主似失了依仗,身体如薄片般倒在地上,长沙王忙上前扶住她。姜黎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姜黎紧了紧衣袖,这太极宫,真是有些冷。 她突然很想苏桓。 苏桓在的日子,太极宫从来没这么冷。 回到蓬莱殿,姜黎看到宇文昊立在殿门口,铠甲佩剑,身边还放着一大箱子。 宇文昊看见姜黎过来,龇了一口大白牙,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安定郡主!” 姜黎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敛了情绪,笑着走过去道,“宇文将军,有何指教啊。” 宇文昊拍了拍身边的大箱子,笑道,“收人钱财,为人办事。喏,某个人从朔州运过来给你的。” 姜黎眼睛一亮,“是二哥!” “嗯哼。”宇文昊点头,苏桓到了朔州,已经忙得脚不着地,居然还有时间去搜罗一大箱子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又专门派人快马运到他这里,要他进宫当值的时候给安定郡主,啧啧,他还从来没见过苏桓为了哪个女郎这么花心思…… 姜黎一扫之前的郁气,连语调都变得轻快起来,“二哥他们到朔州了?” 宇文昊道,“七日前就到了,至于使团要不要在朔州待段时间,这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啦。” 姜黎点点头,琢磨着要不要去阿婆那里探听探听消息,对宇文昊道,“多谢宇文将军啦!” 宇文昊摆摆手,笑道,“甭客气,阿桓是我兄弟,这点小事儿算什么。”说着,豪迈地挥了挥手,命人把箱子抬进去后,这才拱手道,“那在下就告辞啦!” “宇文将军等等!”姜黎叫住宇文昊,“能不能稍等片刻。” 宇文昊就看见这位小郡主吧嗒吧嗒跑进殿内,不一会就跑出来递给他一封信,里面似乎还包着东西,小郡主红着脸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二哥?” 宇文昊:“……”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宇文昊觉得,自己就成了一个信差。 宇文昊拿着信走后,姜黎美滋滋地跑进殿里,二哥果然说到做到,说给她送好玩儿的新鲜玩意儿,就真的找来送她。姜黎打开箱子,里面都整整齐齐地理好,归好了类。里头有放置地很仔细的硕大夜明珠,还写了细则,是二哥欹侧奔放的飞白——夜晚悬于室中,可不用点灯。除此之外,还有当地风格的银链头饰,镶玉手串儿,绢丝玉器,姜黎噗嗤一乐,居然还有镶嵌地很好看的一整套马具——辔头、马鞍、缰绳,也同样用便签标注了,指明了是给大白的,跟他新换了马具的特勒骠刚好是一对儿。 姜黎挑出几样可以随手把玩的,剩下的都交给子衿去打理,进宫匆忙,没有带大白进飞龙厩,只能先放起来,等回家了再给大白配上。 用过晚膳,子衿给殿内换上了夜明珠,整个室内一片亮堂,又不用担心火光,等到姜黎入睡,再撤去夜明珠,方便又安全。 这夜,姜黎睡得异常安稳。 几日后,停留在大同的苏桓收到了宇文昊送来的书信。 二哥亲启。 信笺清香,小字秀气温婉,玉佩温润光泽。 充满胸膛的满足与欢欣。 二哥安好,见字如晤,玉佩陆离,遥以寄思。信中说她东西都收到了,很喜欢。大多说了些她在宫中的生活,还叮嘱他天冷多加衣,按时吃饭,末了让他注意洁身自好,生人勿近。 看到最后,苏桓又觉得好笑,眼前仿佛浮现出少女明媚狡黠的模样,一颦一笑间缱绻涌动,挠着他的心,又痒又烫。 整张信笺满满的二哥,苏桓心想,早晚有一天,他要把这个称呼给换了。铺纸提笔,一月不见,卿卿是否思我得紧?吾于大同,思之如狂,待吾归来,定将卿卿拆吞入腹,以解相思之渴…… 苏桓洋洋洒洒写完,用印泥封信,招来卫从,让他带往京城交给骁果营轻车都尉宇文昊,宇文昊看见自当知道如何办。那卫从领命而去,苏桓拿起案上的碧莹玉佩仔细磨搓,温润光滑似少女盈盈面庞,苏桓唇角轻扬,将它配在腰间革带之下。 *** 自从那日秋越亭众人散去,一连几天,杨元嘉都没有再来叫她去玩狐妖杀人,而是闭于室内,半步不出,连弘文馆的课都因为天子的缘故停了。姜黎觉得奇怪,直觉告诉她宫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旁敲侧击地问圣武太后,可这一次,圣武太后却闭目不答,只当作没有听到姜黎的话。 “阿黎。”圣武太后看着她的眼睛,眸深似海,“此事你无需再问。” 那就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姜黎心中的犹疑更甚。旁的事她可以事不关己,可关于天子的事情,她不能。临行之前,她答应了阿娘会缓和天子与圣武太后的关系。 直到十一月十五大朝的时候,天子也没有露面,而是圣武太后独自于太极殿召见群臣,临朝议政,完全取代了天子。 朝堂之上,自然会有大臣询问天子何处,甚至有的要求面见天子,都被圣武太后以天子身体抱恙,不便见客为由挡了回去。虽然众臣早已习惯了圣武太后主持朝政,但是这还是太后第一次越过天子,独自临朝。一时之间,朝野上下人心浮动,议论纷纷。 虽然天子登基以来是不怎么靠谱,没什么建树,但并不表示,皇位之上的人,可以随意更换。 众大臣都看向百官之首尚书令大人,就等尚书令开口表态。可就在这个时候,卫国公姜晔主动上书,因年迈老病、旧疾缠身,请求辞去尚书令一职。 朝堂哗然。 姜晔从高祖皇帝时就担任尚书令,整整二十年,筹谋帷幄,定天下、安社稷,是大周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居然也到了退下来的时候了?还偏偏挑这么敏感的时候? 大周,难道又要变天了吗…… 尚书令之下设左右仆射,左仆射是秦国公苏康,右仆射是齐国公独孤谋,二人皆是关陇士族领军人物。然自古以左卫尊,若卫国公当真退下来,那下一任尚书令大有可能就是左仆射秦国公苏康了。 一时之间,朝堂浮动,朝臣之间走动频繁,卫国公府和秦国公府却闭门谢客,然尚书台依旧有条不紊地在运行。 姜黎觉得,天子被困,祖父致仕,阿娘无论如何都会进宫的,然而这次,却没有,家里也没有任何信息传来,就像是有一股暗涌,兀自流动,各中反应都透着古怪,好像要在众人未反应过来时,一剑出销,致命一击。 铜镜前青丝如缕,姜黎纤白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如果非要知道,倒是可以去问一个人——天子被困,苏皇后定然是知道的。但是阿婆已经说了让她无需多问,再去问苏皇后……多有不妥。 就在姜黎沉思时,未晞进来禀告道,“郡主,长泰郡主来了。” 姜黎闻言顿了顿,已经说得不能再明了,不知道她来还有什么事,叹了口气道,“让她回吧,不必……再见了。” 未晞一愣,这……这行吗?好歹是宫中郡主,说不见就不见? 见未晞不动,姜黎抬眉看她,“怎么?我的话不够清楚?” 未晞忙道,“不不不,奴婢明白,只是长泰郡主毕竟是……” 话音未落,就有清脆的女声传来,“安定阿姐!安定阿姐!” 长泰郡主已经闯了进来,没有拦住她的未宛扑通一声跪下,“郡主,长泰郡主硬要进来,奴婢拦不住她……” “安定阿姐……”长泰郡主泫然欲泣,红着眼眶,委屈巴巴地看着姜黎。 姜黎轻叹一声,颇无奈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领命退下。子衿无奈地看了未晞未宛一眼,她知道她们是想跟着郡主的,但是这样的办事能力,实在是有些着急。未晞亦恼恨自己,郡主说什么她去办就好了,何必还要自作聪明地征询再三,平白惹了郡主质疑她的能力,未宛也是,为何就不拦着长泰郡主呢,倒显得自己与她一样无用了…… 殿内就剩下姜黎与长泰郡主。长泰郡主扑通一声跪下,悲戚道,“安定阿姐!求表姐救我阿兄!” 还未等姜黎开口询问,长泰郡主哭道,“我知道表姐心里怨我,我亦是不敢再求表姐的原谅,但是我阿兄……我阿兄他什么也没做啊,他是无辜的,求表姐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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