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到底过了哪些流程,塔尔完全不知道,周围人声太多,礼仪官员的,其他官员的、普通民众的……塔塔东一句西一句的翻译听得塔尔晕头转向,她索性就下了“噤声”指令,自己一切动作照着坻漠来。  他们所在的泡泡率先向水中沉去,本以为会漆黑一片,泡泡壁上却随自然光线的逐渐减弱慢慢亮了起来,过渡很和谐,一瞬刺眼的感觉都没有出现。  远远近近的泡泡也开始下沉,却都在朝远方飘去。  塔尔顺势扯扯挽着的那条手臂:“结束了?”  “嗯。”  “那……” “塔塔!”  塔尔正准备将攒了一肚子的疑惑噼里啪啦往外倒,由远及近的一道女声,把她惊得立时闭了嘴,还软了腿。  她扶着坻漠若无其事地站好,好像真的只是因为泡泡随水波浮动的幅度突然大了下,没站稳而已。  她跟坻漠对视一眼,预备解释,可一转念,还是决定先回头看看,有个眼神交流总比毫无防备要好。岂料一回头,在他们之后沉下来的那些原本默默浮在他们旁边的泡泡里,几个男子已全副武装,枪口一致对外了!  “住手——”塔尔急忙大喊,可他们完全无视她的指示。  这时,先前出声的人所在的泡泡已经移到离那些枪口不远处了,女声似也意识到什么,收起原先的惊喜,恭恭敬敬对她叫了声:“公主……”又改口,“大王子妃。”  塔尔给她抛了个赞同的眼神,摸摸左耳上的塔塔,转回头,踮脚,讨好地仰头在坻漠耳边低语:“在斯坦洛特时的朋友……你也知道,塔塔的人缘、机器人缘总是比我好。”  然后她放下踮起的脚,和他稍稍拉开了点距离,“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眼波流转:可以吗?  坻漠忍不住轻笑:从前不知道,她的眼睛竟也这么会演戏。  他“宠溺”地抬手为她顺了顺肩头披散的长发,柔声说:“去吧,我谈完事回来接你。”  他只朝那些持枪的警卫抬了抬手,他们便立即收枪后退。塔尔看着这一系列动作,悄悄扁嘴……  脚下的泡泡开始移动,来人所在的泡泡也在靠近,相碰,坻漠在塔尔后腰轻推了一把,塔尔只得向贴在一起的泡泡壁趔趄着走近。  她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他把自己推向这封闭的泡泡壁究竟为了什么,那两层壁贴得是很紧,可再紧也不能合二为一吧?  能!  她担心自己站不稳,走到泡泡壁前伸手想在那上面撑一把,可手掌竟就这么毫无阻碍地伸到了对面的泡泡里!继而,整个身体因为重心不稳,也一下子通过那贴合在一起的泡泡壁栽了过去……  幸好对面人及时伸手扶住她,否则这脸,就丢大了……    再回头,坻漠的泡泡已经开始慢慢与她们分开,向反方向而去了,他含笑望着她,似在为短暂的离开做告别。  塔尔对刚才的经历有一肚子的问题,可看看远去的坻漠,再瞧瞧激动地扶着她的人,她选择,要面子……  “曼晞!你怎么会在这里?!”塔尔很快抛掉了疑惑的表情,代之满脸惊喜。  曼晞仍死死拽着她的手,久别重逢,像是怕她逃走一样:“塔……你竟然是塔尔公主!”  塔尔笑着眨了眨眼:“别告诉我你一直没猜到。”  “猜是有猜过,只是……”曼晞垂下头摇了摇,不敢相信。  塔尔想说曼金,但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她看着曼晞头顶的碎发,打算避开这个话题,但余光却突然在她肩头扫到了一滩透明物体。  她心下一惊,边回想刚才的对话内容、动作表情,边将曼晞猛地拉向自己身边。  那滩东西还在。  曼晞感觉到了她身周骤然散发的警示之意,站稳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右肩,释然。  “哦,忘了介绍,这是我丈夫,ZE。”她指着肩头那滩生物介绍,还带上了几缕娇羞。  她对他在她身上无声无息的游走早已习惯,就如习惯穿在身上的衣服与皮肤的摩擦一样,不刻意关注,常常就会忽略。刚才和塔尔说话太投入,完全没注意,她以为他还在泡泡壁上近乎隐形地趴着呢。  塔尔一点点松开反握住曼晞的手,僵硬地对他打了个招呼,对方没出声,只有助理机器人传译出的斯坦洛特语。  虽然很不礼貌,塔尔在这之后还是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久:“他是……TUKE星国人?”  应该不会错,她曾见过两次。  曼晞点头,发现自己压根不在塔尔的视线范围内,便又轻“嗯”了一声。  曼晞的丈夫大概感觉到了塔尔的注视,很善解人意地整个游走到曼晞胸前的位置,塔尔终于看清了他的体积。  “他,多大了?”塔尔转头问曼晞,无论在联盟星上还是苍狄的公共飞船上,她见过的TUKE星国人都不止这一大小。虽然不知道TUKE星国人的体型大小是怎么定义的,但她自动把所见的大多数定义为正常值,应该无可厚非吧。  曼晞对她这仿佛看变态的眼神也是哭笑不得,一手抚着她丈夫,一手轻推了她肩膀一下:“想什么呢。”她嗔怪道,“他的身体被光弹划过,连接处的细胞完全坏死,只能当场分裂为两个个体。”  “两个,个体?剩下那一半也活着?”塔尔仿佛看变态的眼神下移,落到ZE身上。  “那当然!”曼晞伸手托着丈夫,把他放回自己背后,“他身上每个细胞都有完整的生命系统,都是有意识的,自体分裂,本身就是他们的繁殖方式。”  塔尔看到ZE正顺着曼晞的后背往下滑动:“这样的话,两个个体除了大小都一样啊,那两个不都可以是你丈夫?”  “当然不!”曼晞看了眼已经滑到她小腿上的丈夫,急忙解释,“细胞组成身体,细胞中的意识组成整体的意识,身体一旦分开,每部分的细胞和细胞里的意识马上就会重新组合,所以在分开的一刹那,他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了……只是,相对于以繁殖方式分裂出的个体,他们的体积更大,组成身体的细胞更多,所以对于母体……原身体的记忆会更加详细。”  ZE滑到了曼晞脚边,开始向她身后的泡泡壁游走。    塔尔将曼晞拉近自己,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没猜错的话,致使ZE分裂的那场战争,就是和斯坦洛特的那场?”  那场局部战争是木恪前不久在通信中提到的,斯坦洛特和TUKE势均力敌,曼金上将的牺牲便是斯坦洛特险胜所付出的代价。  将才难得,哪怕是J1001基地,一千年也出不了两三个,千年不到,硙应之后又没了曼金,连木恪这么豁达的人都因此颓了好些天。  那时塔尔的第一反应就是曼晞怎么办,她看过资料,曼晞正是因为父母双亡无人照拂,才被曼金弄进J1001照顾的。只是那时木恪心情太糟,她没忍心问,后来一连串地出事,便忘了,没想到现在两人以这样的身份,在这样的地方重逢。  塔尔的话点到为止,眼前的现实加上她脑中将自己代入曼晞的经历得出的推测,她不是不迫切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只是不知道她丈夫使用的收音设备有多好,怕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影响曼晞或有的某项计划。  曼晞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很平静,这份平静不像装的,是直接从心底透出的,因为坦然,所以处变不惊。  “你是想说我哥哥吧。”她淡笑着看塔尔,说到“哥哥”,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但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恢复了。  塔尔看看她,又看看远去的ZE。  “没关系。”曼晞说,“他都知道。”她指ZE。  “你就没有一点,介意吗?”就算ZE没沾手,但毕竟是他的同胞、他所在的军队杀死了曼金啊。  “他的同族害死我哥哥,我的同族害他身体缺失、记忆缺失,都是受害者,谁也没有比谁好过,要为此相互介意吗?还是去介意战争?可战争从何而起,怪两个星国吗?两个星国的文明存在了这么久,没有哪个星国哪个时期的统治者是像索莱亚人那样天性好战的,怪造成利益纠纷引起战争的人吗?可大到两国战舰相向的利益纠纷,又是为了什么呢?……”  塔尔的神色始终没有多大变化,可目光却全程紧锁着说话的人。  “这里面的纠葛太多太复杂,谁都有错,又谁都没错。”曼晞苦笑,“我和他都只是普通人,我们都曾因为战争带来的伤害而痛苦,我们当然想让人为我们的悲痛付出代价,可我们更想安稳幸福的过完这一生。他对我很好,我也很爱他,避居到这里的日子我真的很快乐,你知道吗,因为他,我在哥哥离世之后又一次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曼晞说到这儿,回头望了眼ZE的所在,ZE身体微动,不知是不是在与她对视。  “报仇的事,追根溯源,牵扯太广,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力足,我的理智也告诉我,如若成功,那将会是一场比战争更大的灾难……念起很简单,放下也很简单,现在,我放下了。”  曼晞说完,又看了ZE一眼。    塔尔怔怔良久,终于对着时不时对视传情的两人轻轻开口:“要是放下真有你说得那么简单,该多好……”  最后三个字,几不可闻,如几粒雪花的碎屑轻拂而过,冰凉似有,清浅似无。  “你不是,已经放下了吗。”曼晞柔声安慰。  塔尔抬眼,有些迷惑,只听曼晞又道:“硙应少将……你嫁给大王子,不也是因为放下了吗?看得出,大王子他很宠你。”  宠?  这回换成了塔尔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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