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上,塔尔窝在休息室最软的那张椅子里,看着塔塔投影在自己面前的新闻合辑,笑得不能自已,坻漠进来的时候,她正在擦眼角笑出的那滴眼泪。  坻漠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扫了几眼新闻,忍不住问:“你脑子没被辐射坏吧?”  “你脑子才被辐射坏了呢!”塔尔边笑边骂回去。  坻漠叹了口气,挥手想把那些全息影像移开,塔尔眼观六路,见他有此动作,腿还跪在椅子上,上半身已经扑过去截住了他的手:“等等等等,别关别关,我再看会儿!”  至此,塔尔上半身的重量全压在了坻漠的那条手臂上,还不自知。  坻漠当然是知道的,还知道他要是现在抽手,她肯定会从椅子上头朝地摔下去。于是,照顾她照顾了十几天都照顾出习惯来的某人,只好平移着自己的手臂,一脸嫌弃地把她推回椅子里,直到她在椅背上靠好,才抽手……  “就这几张照片至于看这么久……还这么欢吗?”他仍旧无法理解。难道这女人爱上他了?  影像里正是昨天两人在9300独立日庆典上的合影,有官方拍的一本正经、笑容得体的正面照,也有民众抓拍的各种表情、各种动作的侧面和背影,但无一例外,每张照片里两人都紧紧相依,头顶永远都有一把硕大的防辐射伞……  那是坻漠怕射线暴突然而至,她身体刚恢复受不住而坚持撑的,一整天的户外庆典,他就这么撑了一整天,一刻也没有假手他人。看在那天铺满了9300平滑地表的民众眼里,自然是大王子与大王子妃伉俪情深,恩爱非常。  “你瞎吗?”塔尔又笑骂回去,她一手指着影像上的斯坦洛特文字,一手捂着早已笑疼的肚子,“我发现你属星的这些人真是太有才了!就这么几张照片,他们到现在为止编了至少三百个爱情故事!什么先婚后爱啊、早就相互倾慕啊、还有由恨生爱啊……好多好多!深谙真相的我啊……哎呦,不行,我肚子好疼——你说我要不要匿名发个真故事上去,哈哈……”  刚才确实没注意,她一指坻漠才看到影像上的文字,她讲话时他便一直在浏览,竟也看得津津有味、嘴角带笑,听到她最后的提议,他没抬眼,滑动着页面淡淡回了一句:“藏在假故事里的真故事,要不被淹没,要不被骂声淹死。”  塔尔撇嘴:那倒是。先不说这真故事多不讨人喜欢,单是传播“大王子与大王子妃不和”谣言这一点,就有得骂挨了……  她放弃这心血来潮的想法,伸手想把页面划回去,坻漠划太快,她顾着说话,前面有段没看到。但是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怎么能在这儿?!你让既林一个人开飞船吗?!”塔尔倏地从椅子上蹦起来,一脸惊恐地用举着的手颤抖地指坻漠。  坻漠把她摁回椅子里,从不知那里抽出一条固定扣帮她安好:“做了我这么多年船长连飞船都不会开,我觉得丢人。放心吧,失重也不会乱飞了。”  塔尔委屈,欲哭无泪:就不能挑我不在飞船上的时候训练他吗……    后面的行程,塔尔提心吊胆、草木皆兵,当笑话一样看的新闻故事再提不起她的兴趣,倒是便宜了一边的坻漠。不过坻漠也没白看,翻了几十个浏览量靠前的,见后面的那些大同小异便挥开了影像,像管家机器人附身似的,开始不停说话,以分散紧盯着飞船每个晃动的塔尔的注意力。  没有用!塔尔根本不理他,他安慰他的保证他的话,在塔尔那里的信赖度实在低得可怜……  直到满脸木然的塔尔抓着椅子扶手的手指一根根泛起白色,坻漠终于妥协:“行,我去驾驶舱看看!”边走边嘀咕,“这么平坦的星域,得多蠢才会开出事……”  身后塔尔僵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些。真不是她怕死,主要是医疗机器人上药时的痛感在她脑中扎根太深了!  坻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塔尔心里从“十五”开始倒着默数,数到“零”,脸上表情彻底放松,解开固定扣蹦蹦跳跳跑到舷窗边——又一颗陌生的星球在她眼底越铺越满。  飞船横行在星球与吸积盘的连线上,塔尔这侧的舷窗,只见星球不见光源,9304的这半球,光照正足,淡蓝的表面反射出融融的柔光,像一盏发着冷光的夜灯,静谧安详。  整艘飞船连带着她很快都陷进了那蓬溢散的柔光里,星球在她眼里的面积越来越小,上面景象却越来越清晰——纯粹。  却又不同于9300的纯粹,这颗星球给人的感觉很柔,无论星体颜色还是此时依稀可见的地表,都有一种软软的、引着人自愿上前任其潺潺包裹的柔软气质。无一丝谄媚之气,却能令人一见就陷落。    头顶被轻轻扣上了一圈什么东西,塔尔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被人轻握住了手腕:“别动。”  塔尔又一次听话地停止了动作,却不是因为他的话:“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是吓得全身僵硬一时动不了了。  坻漠搂住她的肩,又轻拍了许久,才终于让她的背在他手掌下重新放软下来:“这颗星球构造也特殊,飞到这里,就算当空掉下也不会有危险。”  塔尔将信将疑地扭头看他,见他一脸坦然笃定,心想既然两人正并肩在这儿,万一要碰壁要出意外,他应该也逃不掉,姑且信他一回吧。  于是她就有了心思去纠结头上多出的东西。  “都说了别动。”坻漠又一次拉下她摸到脑袋上的手。  “一会儿要在那么多人面前露面呢,我总得知道头上顶了什么东西吧,万一你整我呢!”塔尔靠在他搂着她的那条手臂上,不满地抗议。  这么多天下来,对坻漠这些说来就来的亲密动作,她早就学会习惯性忽略了。  “是花环,9304的风气比较精致。”坻漠指指舷窗里她在白光中的剪影,环着她往椅子那儿走,“快降落了,坐下吧,既林可不会降得很稳。”  最后半句,成功收回了塔尔对着那不甚清晰的剪影不断确认花环真假的目光。    其实,下降过程还是挺稳的,只在最后微微晃了晃,不过在舱门边看清飞船停泊在何处后,塔尔一点也不觉苛刻地认为,最后那几晃也是不应该有的。  飞船下就是湛蓝的水面,目力所及也都是水,飞船虽在水上却没碰到水,只是悬停。  塔尔目瞪口呆地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这是连太空港都找不到了吗?”既林找不到,飞船的导航装置也找不到吗……  “这里没有太空港,哪里都是太空港。”坻漠屈起手臂,示意她挽着自己。  塔尔为他的话朝天翻了个白眼,伸手从他臂弯里穿过,挽住他。  为遮掩既林的操作失误骗她也就算了,这里半个人都没有装什么恩爱。  腹诽才进行到一半,不远处的水面“啵”一声冒出一个巨大的水泡,泡泡缓缓靠近、上浮,现出泡泡里三个明显向着他们而来的男人。  “啵”、“啵”、“啵”三声,第一个泡泡还没完全靠过来,水面又冒出三个水泡,它们就比较规矩,只是上浮,没有靠近。  “啵”、“啵”、“啵”、“啵”……  等第一个泡泡跟坻漠、塔尔交流上,延伸到天际的水面已全是泡泡,乍看就像是一盆泡沫丰富的肥皂水,只是盆与泡沫的体积都按比例放大了无数倍……  塔尔愣愣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泡泡,泡泡里的人也都好奇地打量着她,什么大国公主的风范大王子妃的气度,她此时只能勉强不把嘴大张眼圆瞪……    “你先跳还是我先跳?”  坻漠不知什么时候和泡泡里的三个官员结束了谈话,此刻正低头附在她耳边柔声征求意见,并成功把塔尔问懵了……  怎么跳?往哪儿跳?为什么跳?……  塔尔“害羞”地低下头,又“温柔”地转头与他对视,一双大眼里水波流转:什么意思?!  “咱们的泡泡到了,怎么下去?”坻漠又附上她的耳。  塔尔继续“温柔”地对他眨巴眼睛:你先跳,我再跳。  坻漠勾唇,会意。  好一对如胶似漆的小夫妻。    舱门边的水面,毫无预兆地“啵”一声弹出一枚泡泡,塔尔看看泡泡看看坻漠,等着他以身示范。  谁料坻漠刚有所动作,塔尔就感觉自己的后腰被人箍住,一阵向上的力过后,整个人便被带着朝泡泡那光滑的顶部砸去……  她可不认为这能乘下人的泡泡,泡泡壁真能和水泡、肥皂泡一样脆弱柔软,倒是像玻璃球一样坚固,这可能性说不定还大些。  但如果真像玻璃球,这么撞上去,不会被弹开吗?  她绝望地闭上眼,不想目睹想象中的狼狈场景……  不是说好他先跳,她再跳的吗,默契呢?  也就几秒钟,双脚好像就落到了实地,但她确信她的身体没有碰到任何障碍物。  坻漠没跳准,落回飞船上了?那也是着实丢人了……  后腰被人重新搂了搂,似在告知她,到了。  塔尔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和坻漠并肩站在了泡泡里,她面无表情下掩着心里滚滚的滔天巨浪: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能告诉她,因为庆典已经开始,她只能遵着礼仪官员的提醒,跟个遥控机器人一样,挂着满脸笑,伴在坻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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