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悠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森林里打猎的时候迷路了,肚子辘辘地空响着,偌大的林子里一只动物也没见着,她饿得迷迷糊糊,几乎快看不清脚下的路。    远处灌木丛晃动了几下,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她定睛一看——一只灰色的大野狼。    她咽了咽口水,立刻举起弓瞄准,嗖的一声放箭,精准地射中那只灰狼的咽喉。    血液涌出染红了兽毛,滴在泥地上,野狼重重摔在地上,灰白毛相间的腹部一起一伏,苟延残喘。    她跑过去摸了摸起伏不定的狼肚子。  ——好家伙!身上的肉这么精壮结实,够吃好几顿的了!  口水都要掉出来了,她赶紧掏出匕首对准狼肚子比划几下,准备先割块肉解解馋。    “呜……”灰狼缩了缩后腿,发出痛苦的哀嚎,渐弱的尾音带着些许求饶的意味。    她犹豫了一下,摸摸狼脖子上的箭矢伤口,喃喃道:“让我吃一口吧,我好饿……”她闻着血腥味,喉咙滚了一下,忍不住俯身尝了一口狼脖子上的血。    灰狼呜呜叫唤,四肢一蹬一蹬地挣扎,顾悠咬着它的喉咙又吸又啃,津津有味,不知为何肚子却愈发饥饿了。    还是想吃肉……她狠下心重新拿着匕首戳向狼肚子,鲜血四溅流出。    灰狼猛地一震,抬爪把她拍到一边,居然挣扎打挺起身,夹着尾巴,拖着血淋淋的肚子朝林子里窜逃。    到嘴的肉就这样跑了,她眼都看红了,饿到极处身体爆发出了潜能,她全力以赴追上去,边跑边拉弓,几乎用光了所有的箭,才把对方干倒。    她气喘吁吁地扑过去,揪着灰狼的耳朵,有气无力地说:“畜牲……让你跑……我让你跑……”    灰狼肚子上背上插满了箭,垂死的眼睛里却充满平静,刺目的阳光照在它光滑的皮毛上,镀了一层金色的亮边,显得柔软而安详。    ……阳光?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走出了森林,身处在一望无际的田野边。    狼瘫在地上已经死去,眼珠灰暗,身体一动不动。她忽然胸口发堵,有些难以呼吸,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头,她双膝跪在地上大口呕吐起来。    吐出来的,是血,满地的鲜血。    ……    臀后一痛,顾悠打了个抖擞,霎时从梦中醒来。    松软的土,翠绿的草,鼻间满是新鲜的泥草腥味,一个小小的白色圆球滚了一段距离,停在身旁不远处的草地上——正是打到她屁股的罪魁祸首。    顾悠趴在地上呆愣了一下:我是哪?我在谁?我要做什么?    远处传来喧哗吆喝的呼喊声救火声,意识慢慢回笼:这里是某个俱乐部……我叫顾悠,上个月刚过完十岁生日……现在正在逃跑的路上。    逃跑!对,逃跑!  登时头也不晕了,肚子也不饿了,她迅速爬起身,朝远处一栋宽平的建筑大步跑去。    “我看见了!人在那儿!”一人站在楼上高呼道,“她朝球会会所跑去了!”    “快追!抓住她!”    刹时间,黑衣保镖们倾巢出动,全部扑向高尔夫会所大楼,这个女孩是间谍,必须捉活的,所以他们不能开枪。    事实上,也没有人想要开枪,一群训练有素的保镖追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两方实力悬殊,高下立分,怎么看都不成问题。    球会会所位于高尔夫球场入口,里面正在举行私人公开赛,除了参赛的选手,前来观看的人也不少,会所大厅中央悬挂着巨幕电视,正实时直播着现场比赛情况。    此时球赛已经接近尾声,大厅中的观众大部分都站了起来,沸沸扬扬地讨论着赛事结果,这时陡然冲进来一个穿着兔女郎衣服的小女孩,众人纷纷呆住看向她。    顾悠穿过惊呼的人群,一头扎进后台球手休息区,她在空荡荡的宽走廊上奔跑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余光扫到“FittingRoom”的标牌,她回头看了看,飞快地跑进去。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衣柜整齐地矗立着,顾悠拉开一个柜子,里面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汗臭味,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注意,这居然是男更衣间。    ——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把身上这碍事的衣服换掉。    顾悠不再一个个翻找,她朝里面走几步,随机拉开另一个衣柜,里面挂着几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衣服,也没有奇怪的异味。    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她麻利地扯过里面的衣服往身上一套,左右张望没有可躲藏的地方,干脆爬进衣柜,把柜门牢牢拉起来。    ……    弗里斯刚走进更衣室,看到几个黄种男子乱翻着衣柜,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低低交流,他回头吃惊地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Lee带着一脸水汽走进来,抖了抖衣领,随口回答:“好像在找人。”  里弗斯更加莫名其妙:“找人为什么要翻柜子?”    房间里的众人转头看向他俩,简单打量一番就放松了警惕,继续翻箱倒柜地搜着。    Lee看到有个人要拉自己的衣柜,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容冒犯:“这是我的衣柜,请不要乱动。”    “非常抱歉!”男人倒也很懂礼节,马上点头哈腰地道歉。    说话动不动就鞠躬还真是让人不习惯,Lee扯了扯嘴角松开他,后退两步,坐在更衣长凳上。刚洗完澡他浑身懒得动,若是换作平时早就把这群人提扔出去了。    保镖们一无所获,向着更衣室深处其它几排柜子走去。    里弗斯脱掉衬衫,光着膀子坐在他旁边低声地说:“有点不对劲,他们找的应该是某种小物件,否则不可能翻这种柜子。”    “或许吧。”Lee吸了吸感冒未愈的鼻子,“我打算出去散散心,你帮我瞒几天。”    “没问题,我说话一向算数。”里弗斯说,“只要你别出国就行。”    “我的银行账户都被你们监控了,怎么跑?”    里弗斯耸耸肩:“谁知道你有没有用其他身份开银行账户……”    Lee转过头:“你怎么不说我去抢银行?”    里弗斯恍然大悟:“原来你打算去抢银行。”    Lee:“……”    “开个玩笑而已,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必须联系我,不然到时候别说VBI了,KTA也会全员出动把你捉回来。”    Lee抿唇顿了一下,缓缓笑起来:“好啊。”    里弗斯以为他说的“好”是指答应自己三天后会老实回来,他放下心,站起身走到柜子前继续换衣服。    Lee逐渐收敛笑意,扯着领口脱掉上衣,起身打开衣柜,忽然定在原地。    ——柜子里缩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幼女孩,正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着自己。    Lee:“……”  是不是隐形眼镜戴得太久,两眼昏花出现幻觉了?为什么他的衣柜里长出个小崽子,而且,看着还十分眼熟——这小家伙不就是偷了他打火机的那只倒霉企鹅吗?    “怎么了?”里弗斯发现他顿在那里,疑惑地转头看过来。    那几个黑衣保镖搜翻完毕没找到人,走到在门口正准备离开,闻言齐齐回头看向他们。    “没什么。”Lee把手里的上衣扔进柜子里,遮住女孩的脑袋,从容地解开腰带,俯身脱下长裤。    保镖们看他们开始换衣服,便客气地转头离开了。    外面的脚步声远去,顾悠从震惊中回过神,拉开脸上的衣服。    面前男人赤身裸体地弯着腰,肩背线条紧绷而流畅,她一眼就注意到颈后熟悉的纹身:    ——“NeecMetu。”    打着灯笼找不到,猎物竟自己洗干净送上门。    毫无疑问这家伙就是李月白,虽然长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纹身是不会错的。他头发比上次看到的时候长长了一些,两鬓却依然是短短的发茬,左侧还剃了两道细长弧线,露出青白的头皮……大概是为了散散脑子里的瘴气。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两人都变了模样,要怪只能怪纹身出卖了主人,让他率先掉马甲,这可是个好机会。  顾悠想了想顿时有了主意。    Lee换好裤子扣上腰带,拿过T恤往身上一套,抬头发现自己的牛仔外套裹在女孩身上,不由皱眉。    女孩可怜兮兮地低下头,团着小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似乎恨不得钻进角落的缝里。    Lee:“……”自己看起来有那么凶吗?    里弗斯已经换好衣服,转身招呼道:“好了没有?”    “啪”的一声关上柜门,Lee抬肘撑在柜子上,侧过头:“你先走吧,我想坐一会儿抽根烟。”    里弗斯:“那我先出去了,门口咖啡馆等你。”  Lee嗯了一声。    里弗斯离开后,他打开柜子,毫不留情地把女孩拖出来,语气冰冷:“你到底在干什么?”  就算是为了躲避那群人的追捕躲在他的柜子里,也没必要穿他的衣服吧?    顾悠被他拉着胳膊,另一只手攥着外套衣襟,垂头不说话。    Lee伸手要扯回自己的外套,女孩紧紧揪着衣服不愿放手,这完全是螳臂当车,他捏着女孩的手臂轻松扳开,当场愣住。    外套下女孩身体瘦弱,穿着兔女郎泳衣,脖子上还带着铃铛项圈——这可不是cosplay,显然带着某种情趣意味。    短短半秒,他就别过头,放开女孩。    顾悠赶紧拉好衣服把自己裹住,脸色通红,目光闪动,泫泪欲泣,又羞又恼。    Lee拿手扶额,头疼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你的父母呢?”    顾悠没有吭声,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人话。    Lee想了想,换成日语问她,女孩还是没反应,他又用中文问了一遍,最后终于不耐烦:“Talk to me!”    顾悠被他忽然抬高的声音吓到,身体抖了一下,眉毛一撇,哭丧着脸默默摇头。    “你不会说话吗?”Lee耐性耗尽,看到女孩畏缩的样子,愈发觉得头疼,烂摊子可不是谁都愿意收拾的,况且这女孩行为古怪,绝非善类。    他提起她的后腰朝外走,女孩剧烈挣扎着,他的手臂被她摇的晃来晃去。    Lee烦躁地松手将人丢开。    女孩“哐当”一下撞到休息长凳上,哼都没哼,像一坨沙包似的翻仰过去,只余两条小细腿挂在凳面上,一条腿穿着渔网袜,另一条腿还光着,上面青青紫紫各种跌打刮伤。    Lee蹲下身,提着脚腕把人翻回来,发现了不对劲:这女孩满脸哭得稀里哗啦,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只不停地张着嘴抽气。    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你是哑巴?”    女孩抽噎着,点头如捣蒜,披散的长发上晃下几根草,看样子是在草坪上摔倒过。    Lee沉默了一会儿,帮女孩头上剩余的草扯掉,拿着自己刚才换下的衣服粗略地擦了擦她脸上的鼻涕眼泪。    这小姑娘脑子聪明,长得也不丑,身上细皮嫩肉的,一点也不像孤儿,要么是被人贩子拐出来,要么就是离家出走,这样一想也挺可怜的,难怪要偷他东西。    Lee语气平和下来:“我现在送你去警署,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你的家人。”    顾悠用手背蹭了蹭鼻子,乖乖地点头应下。    “自己能走吗?”Lee撑腿站起。    顾悠又点点头,扭了扭身体,跳下凳子。    这小姑娘大概只会点头……Lee叹气拉起她的手臂,两人身高差距太大,拽着女孩就像强行拖着一个布娃娃,他顿了一下,还是俯身把人抱起,单臂托着她朝外走。    于是,顾悠自然而然地扒住他的脖子。    男人的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沐浴露香,近在咫尺的容颜像大理石雕像一样完美无缺——并没有他原本的模样好看。淡褐色的眼睛显得过分温柔,少了原本的清秀锐利,怎么看都觉得虚伪,而且皮肤白,发色和瞳色太浅就会产生一种白化病的嫌疑,这是一种哥特式的颓废。    ——他为什么要扮成这样?难道又是勾搭女人?  浪荡的家伙,凭着天赋到处打炮,不知道他进行到哪一步了,莫非和那个和服男人有关系……    顾悠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Lee从女孩穿着的外套内袋里抽出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里弗斯:“我临时有事,得先走一步。”    里弗斯无所谓道:“去吧,别忘了约定,三天。”    Lee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到裤兜里。    他抱着女孩走到俱乐部东边的停车场,刚拿出钥匙,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轻唤声:“Leo?”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趴在肩上的顾悠已经看到了那个招手的和服女人:二十岁左右,或许更小,五官秀雅端庄,穿着绛紫色的和服,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Lee转身看到走过来的藤治子樱,先是一愣,而后眼中一下子露出欣喜的神色,却自以为是地掩饰住:“子樱?你也是来看球赛的吗?”    ——这演技真是绝了。    前一秒还是消怠冰冷的寒月,下一秒就暖得像早春初霁的太阳,男人白化失色的外表瞬间魅力四射,提升到了一种名叫“贵族”的档次,成为了骄矜自持的上流人士——倾心暗慕、贤守有则。    这秒切的过程被顾悠看得一清二楚,她直直地盯着他的脸,试图找出点不自然,可惜纯粹是白费功夫,他已经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无破绽。    她心中顿时有了数:李月白的目标十有八成是这女人。    藤治子樱摇头道:“不是的,我哥哥在这里出了点事,我过来看看。”她看着顾悠,好奇问道:“这是你妹妹吗?长得真漂亮啊。”    Lee:“朋友家的孩子,带她出来玩玩。”    藤治子樱凑近了她,温和道:“你好呀,小朋友。”    顾悠对她腼腆地笑了笑,把头埋回Lee的肩颈处,害羞怕生的形象顿然塑就。    Lee托着女孩侧过身,舒缓的语气略带惋惜:“你该早点来的,我可是赢了球赛第一。”    “诶?这么厉害!可惜来晚了,我真想看看呢……”藤治子樱看了看他身后的玛莎,“你现在是要走了吗?”    “是的,我要送这小姑娘回去。”    “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吃顿饭吧。”    “明天恐怕不行,”Lee有些懊恼,“接下来的三天我都有事,忙完才有空闲。”    “好吧,那下次再说吧。”藤治子樱表示理解。    两人告别后,Lee目送子樱离开,而后转身抱着顾悠朝旁边一辆吉普走去,将她塞进车后坐,关上车门。    顾悠看着Lee坐上驾驶座,忍不住盯着后视镜。    这真的是李月白吗?  ——温文尔雅,阳光向上,生活积极思想端正的大好青年。  真是不可思议,他已经做到了人格无缝切换,不愧是VBI的通缉犯。    Lee抬眸一瞥,透过后视镜和她的视线撞上,语气回归平淡:“看我干什么?”    顾悠无法回答他的话,只能保持沉默。    这姑娘好像和他天生犯冲……Lee牵了下嘴角没有放在心上,直接打方向盘倒车,开出停车场。    顾悠裹紧身上的宽大外套,蹭着座位,挪到驾驶座后方,像个小老头儿似的佝偻缩瑟着,抱膝看着车窗外。    ……    银灰色的吉普很快驶出了艾森豪俱乐部,不消多时,便开入了市中心,到达警署外的街角。    Lee解开安全带却并不想进去,出于身为通缉犯那点少得可怜的自我认知,他准备和这姑娘商量一下,问问她能不能自己进去报警:“那个——”    话音刚起就卡住了,顾悠乘他没防备,又绕了一圈,继续绞紧男人的脖颈,势在必得。    Lee被她勒得眼前发黑,颈上青筋乱炸,一股没来由的恐惧涌上心头,他顺着身体本能反手攥住女孩的手腕,一把拗断。    “咔”的一声骨头响,顾悠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就被他掀到前座,脑袋重重撞在方向盘上。    疼痛瞬间爆炸,指尖无法控制,她意识到自己的右手彻底失去了它存在的功能。    Lee把她脑袋按在方向盘上,声音嘶哑地吼道:“谁派你来的!”  女孩不说话,只恶狠狠地斜眸瞪他,一脸生吞活剥的表情,苦大仇深,也不知道是哪个仇家,杀过的人那么多,他哪还记得谁跟谁。    Lee扯下脖子上的东西看了一眼——吊带袜,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先前还奇怪她怎么就穿一只袜子,原来早就备好了候着。    这丫头太厉害了——有勇有谋的厉害。    顾悠没有挣扎,转着眼珠往下一瞥,突然抬脚踩向他腿间。    Lee立即握住她的膝盖,压高叠到女孩胸前,声音依然哑着,却满是威胁:“人不大,心够狠,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想弄死我?哑巴也是装的吧?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这腿瘸了。”    顾悠动了动唇,Lee以为她要张嘴说话,结果女孩对着他的脸唾了一口。    Lee:“……”  敢情这崽子刚刚是在酝酿口水。    顾悠看到他一脸吞了苍蝇似的表情,解恨地笑了起来,忽然又深吸一口气。    Lee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她的嘴堵上。他拿着手里的吊袜擦了擦颔侧的唾沫星子,服气地点头:“行,你赢了。”    这语气听着是要放大招了,顾悠眼睛一转,滴溜溜地又朝下瞥了一眼,Lee额角一跳,有备无患地把她另一条腿也压叠到胸口。    “嘀”的一声,压到了车喇叭,远处的行人莫名其妙地回头看过来。    Lee转着钥匙把车关掉,单手扼住女孩脖颈,拇指压在她的咽喉上,甚至不需多费力,比手腕更容易扭断。    这孩子脖颈真细,他心中莫名掠过一丝迟疑。  女孩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样的情况下居然也丝毫不害怕,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挣扎——确切的说,是什么都没有,空的。    这是一件很不同寻常的事,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无情绪,即使面无表情也是一种情绪表达,可是女孩像机器人一样,是完完全全的放空——纯粹的无机质。    这让Lee想起了一个人,还没等他细细回忆,面前的女孩腰身一挺,向后仰翻,他手上脱力没撑住,一下子压了个空。    顾悠两腿交叉圈住他的脖子,温软的肚子压住男人的眉眼口鼻,手上按着他短短的寸头使劲儿往自己怀里闷。    Lee感冒已久,早就习惯了窒气缺氧的环境,鬼使神差地放弃了反抗,他摸索到身侧的调节开关放平座椅。    顾悠一时不设防,从他头上翻掉到后座,她眼疾手快地伸手拉住男人T恤下摆,随着翻滚力道套他脸上,顺便抬膝顶了他脑袋一下,左手打开后座车门,迅速跳下车朝警署里面跑。    Lee:“……”    寥寥几辆车在路道上驶过,抛下尘烟的呼啸声,吉普车里静谧无比。    Lee把衣服从头上拉扯下来,没心思去追人,反而对着车顶发起呆,默默回味着女孩那像极了秦萧的眼神——这足以成为放她一马的理由。    愉悦的、愤怒的……所有情绪都消散得无影无踪,脑子里只剩下轻描淡写的惆怅。    好半天,他回神坐起身,准备驱车离开去办正事,手一摸,发现车钥匙孔处空空如也。    “——Wicked girl!”    原本感冒堵塞的鼻腔忽然就通了气,他现在非常后悔,刚才怎么没把那崽子拖回来重新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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