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刚亮,杜克街旁地铁站里,行人逐渐多起来,车站的清洁工提着拖把走进洗手间,开始了日常的打扫工作。    拖把在水桶里“哐哐”涮了几下,挤干后甩在瓷砖地面上来回拖动擦洗,留下潮湿的水光。    冷白的灯光透过隔间门下的宽缝斜斜地照进去,马桶边垂着一双半搭拉着皮鞋的小脚丫,白色的天鹅绒丝袜上沾着几块深浅不一的灰印。    忽然其中一只脚晃了一下,悬挂着的鞋子终于勾不住掉了下来。    顾悠缓缓睁开眼睛,把头从墙壁上抬起,腰酸背痛地挺身坐直。  她只睡了一个小时,困得要死,可是饥肠辘辘,把脑子给饿清醒了。    早知道就不该把瑞土糖塞在那个男人腰后的裤兜里了,至少现在还能拿来塞塞牙缝。    顾悠认命地捂住肚子揉了一把,掏掏口袋,摸出那个沉甸甸的打火机,翻来覆去打量了一番。    这东西应该也挺值钱的吧?    铜色的表面随着灯光角度的变化,闪烁着几丝金光,侧面浮雕着船一样的图案,底部的zippo标识旁边还刻着一个小小的花体“L”。    L?    顾悠敛眉思索 ,轻轻咬住发干的下唇。    L在字母表是12,ASCII码是76,摩斯码是“·—··”,L也代表左边,也许是人名,或者是代号,幸运字母……    她松松地捏着打火机,用中指滑开了盖子,打火轮噌的一声,擦出金色火焰。打火机在纤小的手指间灵活地把玩着,留下摇曳的焰火光影。    人名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些:La、Lb、Lc、Ld……Lg、Lh、Li、Lj……    等等,Li?黎?李?    舌尖刚抵住上颚,那个单音节却卡在报废的声带里。    ——不对,不可能是他,哪有这么巧的事,再说他本来就不是Z国人,根本就不姓李,就算是Lee,英文名的姓是不缩写的,一般缩写的都是名,怎么着也不该是L,应该是E。    E.Lee    除非这家伙不喜欢自己的名,非要用姓当缩写标记……    Elisha.L?    顾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燃烧着的火苗扑棱了一下,烫到了食指,她猛得松开手。    “啪嗒”一声脆响,打火机砸落在地。    温暖的空气中,女孩细瘦的手臂上却浮现一大片细小的寒栗。    剧烈的麻痛从足尖袭上小腿,一下子淹没至头顶,身体上仿佛爬满了食人蚁,它们透过毛孔钻进骨髓,吸取她的血液,啃噬她的灵魂。    饥渴难耐……痛苦……不堪……    顾悠咬紧了下唇,抱着膝盖蜷缩在马桶上,两条竹杆似的的小腿靠在一起不停地打颤。    不到三分钟,全身的肌肉都开始痉挛抽搐,眼前景物渐渐褪色,像是小时候看的八一制片厂的老电影,没有红黄蓝,只有黑白灰。    如果现在去参加队里的色盲检查,绝对完蛋……顾悠咬着下唇笑起来,口腔里蔓延出一股血腥味,她回过神,赶紧松开牙齿。    嘴唇咬破了,她竟完全察觉不到疼——身体上的任何一处疼痛都比它强烈成百上千倍。    好吧,最后一次……这次是最后一次……    她粗鲁地撕开巧克力的锡纸包装,直接蘸着嘴上的血塞进嘴里咬开,空心巧克力里的咸甜液体在舌面上迸流而出,和干薄的唾液混在一起,搅成一团甘美的仙露。    真幸福啊。    这大概就是736给身体带来的生理性解脱,虽然食道黏膜的吸收体验完全比不上注射动脉的快感……    一颗巧克力,足以慰风尘。  喉咙坏掉了发不出音,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张嘴喘气。    脊背酥麻软塌塌的,身体也支撑不住,顾悠晃了一下,从马桶上倒落在地。    过了一会儿,她艰难地撑起身体,顺手捡起腿边的打火机,趴在马桶盖上,抖着手重新打出火焰。    指尖颤巍巍地靠近,立刻烫焦了一小块。    ——竟然真的感觉不到痛,堪比麻醉剂,736还真是神奇……    她咬着手指啃下那一小点干焦的皮,默默地嚼着,不一会儿噗的吐出来,咂了咂嘴。    ——不好吃。饿。想吃肉。    得弄点钱去吃点东西。    她在打火机和金项链之间犹豫了半秒,果断选择后者。    项链只是装饰品,一点用处也派不上,况且作为装饰品它也平庸得一无是处,顶多带点岁月情怀——那也是别人的,与她毫无关系。    ……    一个小时后,身体的飘渺感完全消退下去,同时力气也消磨殆尽了。    顾悠疲惫地整理好皱巴巴的背带裙,脱掉长筒袜走到水台边,挤了几下洗手液,把袜子洗干净,当做毛巾擦擦脸。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把袜子用烘手机吹干,重新套在腿上拉扯起来,波肯市的一月份虽然不冷,也不过才十几度,丝袜虽薄,作用不小。    实际上,她现在非常讨厌丝袜,但是别无他法。    镜子里的女孩长发及腰,发型乱七八糟,顾悠抓了几下顺顺毛,捋开三股,试图编个清爽的麻花辫。    五分钟后,她看着镜子里惨不忍睹的稻草辫,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那个男人是怎么轻松做到的,为什么自己就不行。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个技能没点开,只能怪天赋不足。  总之还能看,就这样吧……    出了地铁口,对面的杜克街广场有一家奢华的珠宝店。    顾悠站在玻璃橱窗外看着里面摆放着的各种炫彩璀璨的首饰,数了数价格标签上的位数,不由得咋舌。    ——真贵。    钻石归根结底也不过是金刚石罢了,再怎么坚硬,还是会被切割成多面体,一旦走形就再也没有价值。    黄金和钻石同样稀缺,但前者是天然,后者却是人为。无论黄金是什么形状,它的价值永远存在。    顾悠转了转脖子上的项链,低着头摸索着搭扣。    温和的阳光照在背上暖烘烘的,十分舒适,把她的影子映在玻璃上。正当她摸到搭扣准备解开的时候,玻璃上又显出两个人影。    顾悠身体陡然一僵,立刻放下手,头也不转地朝旁边跑。    ……    杜克街的中心商道上,一大早就上演一出激烈的追逐战。    两个黄种男人追着一个小姑娘狂奔在人群中,路人纷纷侧目,却无人上前帮忙。    顾悠使出吃奶的劲,大步迈开腿,凭着瘦小的身躯,敏捷地穿过人群。    这些人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为什么这么快?不可能,明明是反行的方向……    顾悠微微侧过脸,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个亚洲男人,发现距离逐渐缩短,已经快要抓住自己了,她心中一紧,立刻刹了一下步伐,朝一旁的路对面冲去。    那两个男人被她弄得措手不及,反应迟了几秒,回过神连忙重新追上她。    眼看就要追上,女孩却一头钻进对面的商场大楼,就像鱼儿游入湖底,徒留一圈水纹,一下子没了踪影。    “くそ……”男人气急败坏地咒骂。    顾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一次躲进洗手间,这辈子大概都要靠女厕所过日子了,幸好男女有别,否则……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人狠狠踹开。    顾悠站在门后,没有防备,被门板直接撞飞在地上,她顾不得膝盖疼痛,竭力撑起身体,却被那人一把揪住了背后乱糟糟的稻草辫。    头皮被扯得生疼,她反手抓住自己的头发想要扯回来,回头看到对方的脸,一下子怔住了。    齐耳短发,瓜子脸,黑眼睛黄皮肤——是上次电梯里的那个女保镖,并不是顾邵京的人……    吉川麻扯着她的脑袋,打量了一眼,确认无误后,直接把人五花大绑,拖出女厕所,丢给外面的两个接应者。    他们把女孩塞进路边的灰色mpv里,几个人围着她打量,一会儿捏捏胳膊,一会儿掐掐腿,就跟验货似的,嘴里叽哩哇啦不知道在说什么。    顾悠嘴巴被布塞着,干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喋喋不休地讨论,一句也听不懂。    她试图挣脱捆绑,可是绳子绕得像龟壳一样,也不知是怎么系的,完全无从解脱。    吉川麻把一边的鬓发勾到耳后,拿出手机,慢条斯理地讲着电话,时不时看看女孩。打完电话,她转头吩咐几句,司机听着连连点头,开动车子驶向车水马龙的街道。    约莫半小时后,车子停下,吉川麻拽着女孩走下车,朝俱乐部走去。    门口的保安见怪不怪,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女孩一点反应都没有,有钱人的乐趣,他们管不了,更惹不起。    吉川麻拖着她扔进一个休息室,把门关上。房间里的两个和服女人围过来,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    身体得到自由,顾悠立刻把那两个柔弱的和服女人推开,往外跑,结果被门外的女保镖揪着头发拖回原处。    三个成年女人一同配合,把女孩按在地上剥光。  顾悠怎么抵抗也无济于事,累得脸红脖子粗,被她们强行套上预先准备好的衣服和配饰。    吉川麻再一次用绳子把她捆住,将她的脚腕扣在腰后的绳结处,背吊起来挂在房间中间的天花板上。    顾悠:……    这还怎么玩?  她嘴里依然塞着白布,用力扭了两下身体,吊绳轻轻晃荡起来,像荡秋千一样。    这群不要脸的禽兽……    很快,房间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仅留她一人在半空中悬挂着。    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顾悠干巴巴地打量着周围,房间的窗帘没拉,窗户也没关,转过头就可以看到远处广袤的草坪上有人影移动。    那些人好像在打高尔夫……难道这里是球场?    她眯起眼睛想看清楚些,突然听到门开的声音,一回头,看到了上次电梯里的和服男人。    ——嘿,果然是这龟孙!    藤治原平关上门,慢慢走过来,绕着她欣赏了一圈。    女孩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兔女郎露背连体泳衣,胸脯平平,小屁股挺翘,上面还坠着一个毛茸茸的圆尾巴,穿着吊带渔网袜的小细腿并得紧紧的,弯在腰后,和手腕绑在一起,性感又可爱。    藤治原平弹了弹女孩臀后的雪白兔尾巴,慢悠悠地说道:“上次救你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说的是英语,然而顾悠听懂了也没法回答,只冷冷地看着他。    “你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为什么?难道这一次又有人来救你?”藤治原平笑了笑,细长的眼睛弯起来,显得有些妩媚,“胆子真大啊,我知道他是谁,但是他为什么要救你呢?”    ——我怎么知道?  顾悠用鼻子深吸一口气,胸口随之起伏了一下。    藤治原平饶有兴味地挠挠她脖子上白领项圈的小铃铛,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你真瘦,像个小豆芽,有8岁吗?”他凑近女孩的脸,“真可爱,长得比那些洋人精致多了……你父母怎么舍得把你送到修道院当尼姑?”    顾悠侧了一下头,避开他。    藤治原平继续靠近,张口叼住她嘴里的布,吐在一边,嗓音轻哑地说:“我喜欢听话的孩子,你告诉我那人为什么救你,我就放你下来。”    顾悠静静地看着面前清雅的男人,一言不发,片刻后她动了动嘴唇,吐着空气无声地摇头:我不认识他。    “你不能说话?”藤治惊讶道,“你是哑巴?”    顾悠默认。    “不认识,那他为什么要救你?他是海鲨突击队的退役军人,现在为KTA卖命……费丹是你什么人?”    顾悠闻言脸色一变,心情瞬间沉入低谷——操了个蛋!那褐眸寸头的劳改犯还真是李月白!    “怎么?现在又认识了?”藤治盯着她突变的表情,“是费丹派你来接近我的吗?他还真是懂我的喜好,如果你能好好伺候,说不定我真的会和KTA合作……”    这锅背得真冤……    顾悠气得脸色发青。  出了虎穴,又掉了狼窝,新仇旧恨凑齐了,不知这次费丹又在搞什么名堂。    “看来你也不是自愿的。”藤治伸手捏了捏她弹软的小屁股,“不如以后跟着我吧,我不强迫你。”他抚摸着女孩穿着绑带浅口鞋的脚背,“怎么样?我会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照顾,给你买好吃的,穿漂亮衣服,也不用上学,你只需乖乖听话……”    她面无表情地缩了缩脚。  这男人和顾邵京一个德性,恋童癖,喜欢玩养成,真是变态一锅端,全让自己集齐了。    顾悠冷静下来,忽然歪着头对男人甜甜笑了笑,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纯真无邪,引人犯罪。    “小妖精……”  藤治原平心神恍惚,瞬间被勾起了欲望,他一把捏住女孩的脸颊,对着她的樱桃小嘴吻上去,谁知却亲了个空。    “啪叽”一声,女孩摔掉在地毯上,藤治原平看着半空中被烧断的绳头,愣了一下。    顾悠迅速扯开挂在身上的断绳,一脚踹上男人的膝弯,藤治原平骤不及防跪倒在地,顾悠把绳子往他脖子上一套,猛地一抽紧,将男人身体拖平,脚踩在他的脸上用力碾了碾。    藤治原平:“……”    男人抓着绳子全力挣扎,顾悠见好就收,扯下头顶碍事的兔耳发箍,转身往门口冲,跑了几步她倏然顿住。    不不不,不能走门……那个女保镖八成守在外面,顾悠回头看到茶几上的两瓶威士忌,一手一个拿起来,朝窗边跑去,她把酒瓶口砸碎,飞快倒在地毯和窗帘上。    藤治原平跪起身,捂着脖子嘶吼了一句,门外的保镖们应声破门闯入,看到屋内的场景,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忙围扑向女孩。    顾悠骑在窗台边,甩开打火机的盖子,点燃丢在地上,火苗瞬间炸开,沿着地毯烧起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墙,阻拦他们靠近。    吉川麻抬手挡住脸,后退几步,对身旁的人大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救火啊!赶紧救火!”    霎时间,休息室内一阵鸡飞狗跳,众人跑的跑,叫的叫,灭火器,矿泉水,全都往这边撒。    顾悠看了眼窗外,二楼,她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抱着脑袋栽进楼下的草丛里,脖子上的铃铛叮叮作响,身体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眼前阵阵发黑,顾悠暗叫不好,高估了自己的体质。四肢关节发疼,她吃力地站起身,猫着腰沿着墙根跌跌撞撞往前跑。    又饿又累,她头昏眼花什么都看不清,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倒在地。    耳边好像有一大群天使唱弥撒,齐声哄她:睡吧,睡吧,睡吧……    歌声直接钻进她的脑瓜子里,眼前景物一会儿白,一会儿灰,总之都是一个色儿。    ——不行,得快点起来,那些人马上就会追过来,到时候自己就真要变成刀板上的兔子肉了。      意志力和身体展开了拉锯战,最终还是后者占了上风,顾悠再也坚持不住,合上沉重的眼皮,趴在草地上昏睡过去。    微风吹拂,身后白绒绒的圆尾巴随风抖动。    ……    休息楼的窗口冒出滚滚浓雾,一直升向高空,很快引起了注意,护卫人员纷纷往那边跑。    高尔夫球场上的人们也看到了,众人交头接耳,草坪上一阵窃窃私语声。    里弗斯把手搭在额头上朝远处张望,一脸新鲜劲:“哇……怎么起火了,什么情况?”    Lee垂头握着球杆,短暂目测了一下,利落地挥杆而出,然后才抬头看向冒烟的地方,“那边不是客房休息区吗?”    里弗斯津津乐道:“是啊,不知道是哪位大佬,这么会玩。”    Lee回过神看着球飞出去的方向,突然问:“我把球打哪儿了?”    里弗斯转头一愣:“完了,我刚才没看。”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里弗斯:“去找找吧,反正球上有标记,我找这边,你找那边,说不定已经进洞了……”    “算了,别找了,遗失球,正好休息五分钟。”Lee拿过瓶子喝了一口水,“放心吧,反正输不了。”    这场比赛他必须赢,也只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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