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辆黑色的丰田皇冠突然熄火,停在了空旷的公路上,池上义人重启了一下发动机,车子呜咽了几声再也没有动静,直接罢工。    这位严谨的中年司机先生万分抱歉地转过头,对后座的年轻女子说道:“子樱小姐,车子出了点问题,请耐心等一下,我打电话到道路急救中心让人过来帮忙。”    藤治子樱温婉地笑着,点头道:“好。”    池上先生拨出急救电话,然而打了许多遍都没有人接,没有办法,只好向自家小姐询问意见,是否打电话给藤治先生求助。    藤治子樱微微蹙起眉头,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打电话给哥哥,并不是兄妹关系不好,而是她实在不想半夜打电话的时候听到某些奇怪的声音,那种事情完全不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打911也不行?”她问。    池上摇了摇头:“911也打不通,可能现在太晚了,我们还是打电话让藤治先生来安排吧。”    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已经显示为“11:53”,很快就要全部归零,新的一天就要开始。    公路上荒无人烟,两旁是杂草丛生的郊野,附近一栋房屋也没有,放眼望去,边野的尽头更是黑魆魆一片。    藤治子樱默默的望着车窗外,“好吧,那就打吧。”她拿出手机拨打藤治原平的电话,半晌后放下手机说:“他没接。”    “也许藤治先生已经休息了……不如打小泉助理的电话问问?”    “算了。”藤治子樱摇了摇头,“他没睡,只是没空接罢了。”    车厢内安静下来,池上抿住嘴唇,脸上显出深壑的法令纹,片刻后,他露出一个宽厚的笑容,安慰道:“说不定一会儿有其他车辆经过,我们可以寻求帮助。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0点27分,路上起雾了,一辆跑车冲开薄薄的雾气,行驶在翡翠城开往波肯的市际公路上,漆黑色的车身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车内驾驶座上,一个长相端正英挺的混血男子一手托着腮,一手搭着方向盘,强打着精神开车,好在夜晚道路空旷,没有其他车辆,否则指不定会发生点什么小意外。    就在他困得双眼皮都压出来的时候,路边突然冒出一个挥手的人影,他目光一顿,放下托腮的手,踩下刹车停在那辆皇冠后方,缓缓降下车窗。    “需要帮忙吗?”他伸出头客气地问道。    招手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到车旁,板正地弯腰鞠躬,用奇怪的口音说:“我叫池上义人,我们的车子出了点问题,能不能请您帮忙,捎我们去附近的城镇?我会给您丰厚的报酬……”    池上直起腰,抬头看到男子手臂搭着的方向盘中间镶嵌的三叉戟标志,顿时截住了话尾——开玛莎拉蒂的人大概不会在乎报酬这种事。    他不由得暗暗惊讶,打量着驾驶座上的年轻人——的确是太年轻了:清爽利落的短发完全显露出英俊疏朗的面容,满满的朝世华光,一点儿岁月的痕迹都看不到。即使这人神情看起来有些倦乏,也无法遮掩他体内蕴含的旺盛力量,尤其是颈侧的坚实线条,那是极端蓬勃的生命线。    可以断定,这是个生活富裕且懂得自爱的年轻人,是那些萎靡贪懒的败家纨绔无法比拟的。在这样浮躁的社会下,富家子弟还能保持自我克制是多么难能可贵!如果藤治少爷也能有这样的精神面貌就好了……司机先生怅然不已。    “你能不能——”高大的年轻人打开车门下车,抬起右手在耳边悬空绕了一下,“再说一遍,我有点听不懂。你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其实我能听懂中文。”    “我是日本人。”池上歉意地笑了笑,放慢语速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一次,年轻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一眼旁边抛锚的丰田皇冠,说:“没问题,我可以直接送你们去波肯。”    “那真是太好了!”池上深深地鞠了个躬。    “不必客气。”    池上走回皇冠车旁,打开后座车门,过了几秒,车里走下一个穿着紫色高腰行灯袴和服的年轻女人,她迈着小碎步慢慢踱到年轻的车主面前,微微欠身行礼,“我叫藤治子樱,非常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她的英语听起来流利极了,完全没有池上义人那么重的日式口音。    在S国土生土长的年轻人被眼前这位和服女子的秀丽外貌惊艳了一下,回过神却立刻转开视线,客气而疏离地说:“我叫Leo,很高兴认识你。”    他绅士地帮忙打开车门让子樱上车,垂着目光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每一个看到藤治子樱的男人,都无法不被她的气质折服,显然这个英俊的混血小伙儿也不例外,此时良好的礼节教养在他的言行间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池上义人越发觉得这年轻人品性端正、宠辱不惊,开始好奇他的身份。    黑色的玛莎GTS重新上路,平稳的行驶在夜路上,若是仔细注意就能发现,跑车的轮胎边缘一直紧贴路面的白色边线,就像卡在无形的轨道上一样,分毫不偏。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松木味,不是香水里淡雅的松木味,也不是家具上刺鼻的松木味,而是雪山之巅上银装素裹的松树林,清冷,寒涩。    藤治子樱看到后视镜里那双淡褐色的眼眸,澄澈得像松树脂滴落而成的琥珀,里面是千万年的掩埋也消磨不透的光泽。    猫。像猫的眼睛。懒散又犀利。    那对琥珀似的猫眼似有所感,微微转动,猝不及防对上了她的视线,随后又快速地转开了。    他在害羞,藤治子樱肯定地想。    男人的目光她见多识广,早就对他们的心理了若指掌,但却是第一次产生异样的触动。    “Leo先生,你也是从凤凰城开往波肯的吗?”    听到子樱的询问,Leo又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牵了牵嘴角:“不,我从翡翠城过来的。”    “诶?那么远?”她讶异地掩住嘴。    “正因为太远,才会半夜遇到你们。”    “真巧啊……”    Leo脸上荡起浅浅的笑意:“没错,实在太巧了。”    池上义人问:“您是去那边处理工作吗?”    “是的,出差谈生意。”    “那可真够呛的,跑来跑去太辛苦了。”    “还好啦,”Leo不在意地说,“在所难免。”    “可以冒昧问一下,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珠宝首饰,主要是宝石方面的,最近翡翠城那边出土了不少坦桑石。”    “噢,原来是这样,”池上点点头,“我家小姐也喜欢玉石,特别是古董玉石。”    “咦?”Leo扬了扬眉,“古玉吗?真了不起!那种东西在S国很罕见的。”    藤治子樱连忙摆手:“我只是喜欢收藏一些好看的石头而已,不一定是玉,实际上我也很喜欢结晶宝石。”    两人找到了共同话题,随意地聊着,从庄重神秘的玛瑙谈到恒久坚贞的钻石,逐渐熟络起来。    三个小时后,车子抵达波肯市的希尔敦酒店,门口的停车服务生连忙迎上来准备泊车,Leo谢绝了他,表示自己很快就会离开。    藤治子樱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温雅地说:“Leo先生,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现在还困在路上。”    “举手之劳。”Leo把名片仔细地放在上衣口袋里,“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开车太晃。”    “怎么会呢?我就像坐在家里的榻榻米上,一点颠簸的感觉也没有。”藤治子樱莞尔一笑,“这几天,你会一直呆在波肯市吗?”    “不出意外的话。”    “留个联系方式吧,过几天请你吃饭,正式感谢你一下。”    “这个就不必了。”Leo礼貌地拒绝。    池上义人闻言在一旁劝说道:“Leo先生,不要这么客气,我们刚来S国没多久,只是想和您交个朋友,就算不吃饭也可以留个电话方便以后联系……”    他对这个身材矫健、知识渊博的年轻人印象极佳,恨不得自家的少爷小姐能多和他接触。    “好吧。”Leo不经意地觎了藤治子樱一眼,勉为其难地写下电话号码递给池上义人,“如果到时候不忙的话,我会去的。”    藤治子樱忍俊不禁:“好啦,好啦,那实在是太好了,我还想让你看看我收藏的琥珀。”    Leo眼神微亮:“那我可一定要去了。”    ……    离开酒店以后,GTS平稳驶上高架桥,过了内环车道不到五秒的时间就飚上80迈。    Lee把车停在Queen酒吧门口,起身翻到后座,摘下隐形眼镜,揉了揉发涩的眼眶。    站街的应召女郎扭着身子凑过来敲敲车窗,丰满的胸脯几乎要挤进车窗夹缝里,“嘿,帅哥,1000一晚。”    里弗斯大摇大摆地从酒吧走出来,把花里胡哨的女郎扯开,嚷嚷道:“离远点!就你这丑样还1000,倒贴给我都不要……”    他钻进驾驶座,回头看向Lee,问道:“怎么样?开总裁车是不是特别爽?”    “减震太差,刹车太软。”Lee仰头滴着眼药水,眼尾滑出一道透明色水迹,“我差点把皇冠撞飞了。”    “你要是不喜欢,不如送给我好了。”    “我最近很穷。”    “你可拉倒吧,这车还不到你那辆阿斯顿的十分之一价格。”    “其实我喜欢摩托车。”    里弗斯无力吐槽,默默踩下油门开上车道。    路边的灯红酒绿飞快地向后掠去,留下长长的碎光横影,在模糊的视野中晕成团团几何色块。Lee擦了擦脸上剩余的眼药水,看着朦胧的世界,喃喃道:“我眼睛快瞎了。”    “忍忍吧,官方人设不能崩,说不定她已经因为化石眼爱上你了。”    “可怕的审美……”Lee从口袋里抽出名片,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他用2秒的时间背下电话号码,而后说:“借个火。”    里弗斯摸了摸口袋,抬手往后一扔,Lee接过打火机点燃名片一角,轻轻甩了甩,等到烧完三个角才丢出窗外。    他把打火机扔回去,懒懒问道:“那女孩找到了吗?”    “没有,她不见了。”里弗斯嘟囔道,“真是奇怪,她本来就不是唱诗班的人,凭空冒出来,又凭空消失。”    “看来我要重买一个打火机了。”Lee闭上酸涩的眼睛,自言自语。    “你自己动手查不是更快?”里弗斯说,“追踪不是你的长项吗?”    Lee不置可否。窗外的荧白路灯投照在他脸上,一明一暗的闪过,镀上一层无欲无望的隐形面具。    里弗斯突发奇想地问:“其实你根本就没打算要回来吧?”    Lee翘起嘴角:“有这么明显吗?”    “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抽烟。”    “呃嗯,我喜欢。”    “少来了。”里弗斯说,“你根本就没有烟瘾,也没有毒瘾,你什么瘾都没有。”    Lee没有说话,像是默认,片刻后又突然反驳:“我有。”    “好吧,我就当你有。”里弗斯口不对心地说,“安娜说你喜欢性虐,难道你对疼痛上瘾?”    “……”    “嗯?听说你在Z国差点被人弄死。”    “……闭嘴吧。”    “啊哈,原来是真的!”里弗斯乐不可支,“你也有被虐的时候,真是稀奇。”    “……”    瘾君子可算不上君子,习惯性的身体反应已经变成心瘾,那是比任何一种精神毒品都强烈的依赖,Lee突然想起山崖上被榨干的那一晚,当时自己意识短暂模糊了一阵子,等到清醒的时候已经精力耗尽,差点没能爬出来。那么短的时间内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射那么多次的,简直奇耻大辱……    天,又来了。    Lee睁开眼睛,敞开腿换了个坐姿,等待身下欲望的自然消退,他已经懒得动手解决了,那样只会越来越无法自拔,再也没有一种途径能够与她的身体相提并论,给自己带来绝对的安全感。    “那个女孩的事暂时别管了。”他缓缓坐直身体,“等我搞完藤治,再慢慢收拾她。”    “嘿!嘿!别这样,那不过是个孩子,谁小时候不偷摸点东西呢?”    “我不打她。”    “那你打算干什么?”    “教育她。”    “哇,你这冷漠的口气……我有点害怕……咳,你指的是……爱的教育吗?”    Lee皱了一下眉:“你真脏,马里亚纳海沟都塞不下你的脑液。”    “我它妈说什么了,是你自己想歪了!”里弗斯立刻甩锅,“《爱的教育》是指关爱式教育,又不是《洛丽塔》式调/教,亲爱的亨伯特,你平时有没有读书!”    “所以说,亨伯特是爱的教育?”    “不,”里弗斯气得七窍生烟,“亨伯特是《洛丽塔》里的男主角,一个恋童癖。”    “抱歉,我不懂意文。”    “Holy——shit!《洛丽塔》是美国的!”    “《爱的教育》不是意大利的吗?”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你到底看过还是没看过!?”    “都看过,都看不懂。”    “……我明白。”里弗斯一脸麻木,“你看不懂意文,你也看不懂禁断恋。”    “只是不理解而已。”    “你可以实践一下,代入理解理解。”    “不了谢谢,我的罪名已经足够在牢房里蹲到世界末日。”    沉默了一会儿,里弗斯感慨道:“说真的,太奇怪了,她到底是怎么躲开摄像头的?”    “很简单,算好角度和时间。”    “可那只是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孩子!你觉得她能算出来?”    “Genius。”Lee打开手机,“和我一样,有点意思。”    “难道天才都是天上随便掉的吗?我觉得是有人帮她。”里弗斯看了一眼后视镜,“你在查吗?要不要用电脑?”    “不,我在玩游戏。”    “Madman!你能不能做点正事!整天就知道玩!你今年多大了?”    Lee垂着眼睛认真地打游戏:“刚好及冠。”    里弗斯掏了掏耳朵:“什么鸡冠?”    Lee:“二十。”    里弗斯:“你都二十了还玩贪吃蛇!能不能有点追求!”    Lee:“我想去海边游泳,你们又不让。”    里弗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    Lee:“太平洋那么大,我能跑哪儿去?”    “赤道都不够你滑溜的。”里弗斯不为所动,“如果你真的无聊,不如这样吧。”    “嗯?”Lee放下手机,任由屏幕上的小蛇咬到它自己的尾巴——GameOver,刷刷弹出积分。    里弗斯清了清喉咙,说:“那个……周六艾森豪俱乐部有个高尔夫比赛。”    “不去。”Lee低下头重新开局游戏,“我不喜欢小白球。”    里弗斯哼哼:“第一名奖金850万刀,你要是帮我赢了,我就给你放风,让你偷偷出去玩几天。”    手机屏幕上的小蛇身体短短的,还没吃饱彩蛋就撞到了屏幕边缘。Lee关掉游戏,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一言为定?”    “说一不二!”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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