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着有人过来库房翻东西,阿窈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只要破落的院子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跳起来。  他们没想到这家的主人来得如此之快,只能草草掩饰了痕迹,挪到更远处一个满是灰尘的房子里去,本想着等安顿了,再回过头把那儿打扫干净一些,谁想到他们前脚走,后脚就听见那里面有了动静。    阿窈知道要来了主人,自然是要重新布置屋子的。库房只怕还要进上三两回,只是心里七上八下,怕他们发现了不对。  这间房子里面装得都是一些断胳膊断腿的老物件,大概是丢了也可惜,但是留着却也没有用的,经年累月地都堆到了这里,上面积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整个屋子都是雾蒙蒙的,一进去鼻子就痒痒。    等了几天,也不敢再生火,又要过啃干粮吃冷水的日子。好在接下来,也没再听见什么动静,阿窈渐渐放下了心。  江素素刚刚退下去的烧因为这么一折腾,又重新起了热度。阿窈只能拿了剩下的几服药,躲在稍微干净一些的门口煎药汤,给她灌下去。    “出了什么事?”江素素骨瘦如柴的手抓着阿窈,气喘吁吁地问,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已经变得像黑团一样的白团绕着江素素有气无力地喵呜,到了冬天,它也捉不到什么吃的了,只能成天缩在屋子里打盹,饿得肚子扁扁的,这才愿意吃一点之前根本不屑的粥。    “你只管养好你的病别拖累我就行!”阿窈把一件破衣裳撕成一片片的,投了冷水拧出来,给江素素冰额头,又塞紧了被角,翻着白眼道:“其他的就你现在的样子,还能干什么?”  江素素知道定然出了事,不然阿窈不会匆匆忙忙把她背出来,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背着她出来,这才转到了这个地方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半撑起来身子道:“你们要走只管走你们的,不要管我了。”    阿窈看着她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不由失笑,故作凶巴巴地:“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说走就走?谁知道你回头会不会把我卖了?躺回去睡你的!”  若是江素素真的没什么毛病,大家各走各的路倒也便宜,但是现在江素素病成这样,阿窈只要一撒手,这人大概只有丧命的份儿了。    阿窈做不出这样的事。  何况,这里其实就是个杂物间,只要小心一些,根本不会有人过来。那个大爷住的是二进的院子,离他们这儿远的很,上天都已经眷顾自己这么多次,也不怕多这一回。    阿窈不知道是自我安慰还是真的像她想的这般乐观,但杨岑曾跟她说,这个府里的大爷他倒是知道一二,从小多病,像个姑娘一样养在深闺里,倒是性情十分温和。  “你另找个地儿呆起来,不许往外边去,也不用去探听消息,只管藏好你自己便罢了!”阿窈赶着杨岑走,到别处落脚。杨岑却跟她闹起了脾气。    “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让你们顶在前头的道理!”土上面划出来的字张牙舞爪,显示了主人多么愤怒。  “呦!你还是男子汉!小女子才疏学浅,只知道识得时务的才是男子汉,要像那等只知道逞一时之气,做无谓之功的,只能算莽夫!”阿窈连讥带讽,把杨岑气得跳脚。    “你该知道,凡是看过画像的,未必认得出我和江素素,但一定认得你。要是抓着了我,我还有话编,要是见了你,咱们妥妥地扭到官府了!至于你——”阿窈眼皮子一撩,上下看了他一遍,哼道:“不知道变成谁家的褥子了!”  当日在京城,杨岑向来以重义气的好兄弟之名受人吹捧,但是此时饶是一腔热血,也不得不承认阿窈说的对,但是也不肯服气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比他想的多,也给她一个背影,自个躲去竹林子里面去了。    “李妈妈,这几进院子都查过了,除了库房那边,再没有别的地方发现什么不对了。”李妈妈发现这个别院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再也不放心让院子里原有的下人去到处查看,派了跟他们一同到蜀地来的小厮,专门挑了平时和平稳重的两个带着头,一间一间去查。  之前那个库房小贼是从哪里进的,也弄清楚了,不知道怎么弄的,开了后面的一扇窗户,就是这么溜进去的。  “大约贼人已经走脱了!”最近几日,小满和白露两个被唬得不轻,觉也睡不踏实,反要卫修柔声安慰她们。如今听说没发生什么不对,这才笑逐颜开。    “李妈妈,小人倒以为,这贼人怕是还躲在库房那处大院子里。”  “怎么可能?不是都查了吗?”白露脸一下子又变得煞白。  “库房在最后一进,因顾着大爷,才先查了前三进,另把二进往三进的院门全都锁了,专门添了查夜的人,轮着班的守着。但是库房却是要放在最后查的。”小厮稳如泰山,一条一条说给卫修和李妈妈听。    “我专门拿了药渣去问过随行的胡大夫,是治风寒的,而且剂量很重,想必那个贼人病得不轻。咱们又查了后院的墙,进来的和出去的脚印子全在不起眼的地方,都已经淡了,可见时候已经久了。但是新的却没看见。咱们虽然查了许久,但是都是静悄悄去的,我猜着,那个没听见什么动静的贼人,只怕,还躲在哪里养病呢!”  “大爷如今住在这里,咱们宁可小心一些,也不能错漏了!”李妈妈一锤定音:“带上人,悄悄地过去,仔细查!丢了东西事小,要是伤了大爷事可就大了!”    没过半天,就听见有人进来说:“李妈妈,有消息了!”  夜已经深了,阿窈忙前忙后给江素素擦脸,熬药,熬粥,又守了她几夜,好不容易才好些了,这回一躺倒,裹着被子在地上黑甜一觉,睡得正香。    “阿窈,阿窈,”江素素微凉的手伸进阿窈的被窝,推她起来。阿窈好容易捂得暖和的脖颈被这么一冰,冷得一颤,立刻醒了,眼睛还是涩的,十分不满。  江素素瞪大了眼睛,手指头朝门外抖抖索索地指。阿窈开始脑子还是混沌的,然而恰在这时,只听一声轻微的树枝断裂声,像是谁不小心踩到了一样,从后心里一凉,瞬间清醒了。    好像知道她们两个已经发现了一样,外面的人也不再遮掩,瞬间有纷杂的脚步声,把房子四周都围了起来。  她们,被人发现了!  大祸临头,阿窈转过一百种主意,却知道再也逃不了了,大门猛地被踹开,江素素尖叫一声,反过来一把抱住阿窈,抖得像风里的落叶。    “呦呵!原来不只在我们府里头过日子,还带上老婆一起过逍遥日子来了!”  来捉人的本已经要做好大打一场的准备,谁晓得入目的却是暖玉温香,只不过这两人穿的着实腌臜了一些。  阿窈听见这一句老婆,忽然想着一个主意。忙装作温存的样子,拍了拍江素素的肩头,温声道:“娘子莫怕,我便是死,也断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江素素一愣,抬头看着阿窈,阿窈猛朝她使眼色,她还只是呆呆的。  正在阿窈恨得不行的时候,却见江素素猛然大哭着朝她扑过来:“官人...官人!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必落到这样的地步!为妻死了也就罢了!”说着便喘息着拖着身子决然地往旁边的柜子一头碰过去。    她本是看准了角度,等着阿窈来拉她,却不想地上的青砖早就凹凸不平,她大病初愈,脚软腿软,不知道碰着了哪一个棱角,头磕在地上,一阵剧痛,早就开了一个口子。  阿窈被江素素突如其来的加戏惊到了,窃喜之下正要随着发挥,却猝不及防看到了这“舍生取义”的一幕。  她赶忙上前去抱江素素,却摸到了一手的血,这回也不必装了,嚯得站起来,看着众人:“我和娘子实在是普通人家,逼不得已才冒犯到贵府避险,还求诸位...”她真的是急了,眼圈发红,瞅着就要滴下泪来:“求诸位先给我娘子止一止血,我听凭诸位发落。”    众人本是雄赳赳气昂昂要来打贼捉贼,却不料看了这样一出千回百转的戏,然而江素素气息奄奄,血流满地,阿窈一派清正,情深意切,反要让他们都踌躇起来。  一群人顿在门口,又怕是诈,又怕出了人命,李妈妈听着里面没了动静,走过去看,却见众人正和里面一个蓬头满面的人对峙,地上还有一个小娘子,一时也愣住了。    阿窈心一横,拾了地上原本用来绑东西却又被她拆下来的麻绳,几步抢到为首的一个小厮跟前,把手伸出来:“你们要绑便快点绑,我娘子等不得多长时间了!还求各位...求求各位。”  阿窈一半是心急一半是委屈,想想自己这么多年的遭遇,不由悲从中来,哽在那里,几乎说不下去,看得旁边的人也不由心中恻然。    “也罢,咱们就先绑了这个人,谅那一个丫头片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有个小厮直接过来把阿窈结结实实捆起来,又转身对着李妈妈嬉皮笑脸:“您老一向慈悲,不如先让胡大夫给这个贼婆子止住头上的血,至于这个人,咱们带下去慢慢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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