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夫?这个人不会是装的吧?”小满围着江素素稀罕地看。  贼是抓到了,却也看了一出大戏,最后还要她们俩指挥这丫头给江素素擦了身上换了衣服。等脸都擦得干净了,才看清楚是个极美貌的小娘子,仿若冰雪之色,这一病更衬得楚楚可怜。    “你也把脑袋开个瓢,装一回试试?”胡大夫捋捋胡子,老眼微眯,在小满头上打量一回,仿佛在量什么地方比较合适,惊得小满一把捂住自己的头。  “跟李妈妈说,这姑娘肯定不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你看看这双手,细嫩得连个茧子都没有,哪是做过粗活的?要是另一个小子说话不对,就能扭送出去了。”    “兄弟们连个刑具都没上,他就......”去审阿窈的人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让他们摸不着套路的人:“招了。”也算是招吧,但是这人的架势为什么比他们还显得理直气壮,这个小厮也很绝望。  “在下名讳上赵下清,京城人氏,家里薄有些资产,也算安闲度日,又有幸娶了我家娘子。”阿窈做出一副士子风范,拿出自己磨练了六年的演技,开始自己的表演:“娘子虽然年纪轻,自小娇养,但是性情柔顺,贤惠大方,我二人也算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别拽文章,哼哼唧唧的,欺负我们没读过书是不是!说重点!”有人听不明白阿窈的酸词,十分不耐烦,赶着呵斥他。  “一年前,我要去青州寻访一个朋友,因为担心娘子一个人在家,妇道人家多有不便,索性也带了一起上路。这一路上只我们二人,还有一个小书童,看清风明月,江河山川,也算不负平生之兴。”阿窈丝毫不被他影响,依旧声情并茂,讲得连自己都信了。    “拜访过朋友,便想着来蜀地看一看李太白所说的蜀道,到底如何难上青天。”阿窈窥着几个人已经黑如锅底的脸和按捺不住的手,知道时候到了,赶忙一下子倒完:“谁知道到这城外面的时候,遇到一伙强盗,看中了我家娘子,又将我们身上银钱尽数抢去。我使个计策,好容易伤了他们的头目,带着娘子逃出来,中途落了山崖,随身的书童也没了着落。”阿窈越说眼睛越红,不自觉滴下泪来,声音凄切。    “小生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娘子也是文弱妇人,当了身上所剩的钱和首饰才给我治好了病。到得入冬的时候,我才能勉强下床,已是囊内空空!最便宜的客舍也住不起,被赶了出去!娘子本就体弱,强撑着照顾我半年,已经是强弩之末。谁料天降横祸,一场冰雪,娘子病重,眼看性命不保,危在旦夕。破庙不能御寒,单衣无法保暖,我这才出此下策,做了这辱没祖宗之人!”    阿窈说道此处,嘶哑着嗓子道:“为人子,污列祖列祖之名,为人夫,不能庇妻子无忧,我...要这性命何用!”她仰天长叹,泪流满面,双手青筋暴起,险些要掰断椅子,痛悔之情,溢于言表。    她这一番自陈,反而让人心生同情。领头的韩刚皱着眉头,话还是一样不客气,但语气已经是软了一些:“你说这么多,是想让我家大爷饶过你?”  “我有何面目求主人家饶过!”阿窈苦笑:“占人钱财,霸人房屋,我带着娘子进来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今日。好歹也读了多年圣贤书,怎么如此厚颜无耻,要靠着自己的苦处免了罪过。各位要将我送官,小生绝不反抗,但我家娘子...我家娘子却是无辜,还求诸位能些微照管她一些。”    她言辞恳切,众人听着倒不忍心了。  “你若是真有苦楚,我家主人向来仁慈,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家,你却有什么证据,让别人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阿窈等的就是这一刻:“各位只消将我和娘子带到京城,就知道我说的全是真的了!”    “把他带到京城?来历不明的,直接跟着咱们混回去,连路费都省了!他再有个同伙什么的,半路使出一些手段,一行人命都没了!”李妈妈嗤笑:“你们别听见他空口白牙,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是那句话,宁可错打一对,不能放过一个。直接送了官府也省事了。”李妈妈活了这么大年纪,什么魑魅魍魉没见过?总觉得这两个逮起来的人有古怪。    “慢着,再问一问,他可有什么别的凭证。哪怕说个京里认识的人出来,我写封信回去,问问也就知道了。”卫修到底怕误伤了人,还是决定再问个清楚。  “他说了,他家和顾二爷有些来往,只要让他写封信,送个凭证过去,也就清楚了。”    “顾二爷?就是咱们认识的顾二爷?顾太卿家的二公子”李妈妈追问道。  “就是常来咱们府上的二爷,还教过二爷一阵子拳脚,现在正在梅城的那个。”    这么一来,也没人敢再去怠慢阿窈,虽说还不能放她出门,却把江素素跟她挪到了一处,有人守着不能出门。但是饮食医药一应俱全,要不是阿窈坚持拒绝,说有罪之身,不敢受主人家如此相待,连丫鬟们都拔了一群去服侍。  “咱们算是过关了?”江素素虽说撞了一下,流了一些血,却也没什么大碍,包扎完之后注意不要留疤就行了,难办的是她的风寒之症反反复复,已经深入肺腑,却要好好保养,才能不落下病根。    阿窈探着身子给江素素擦脸,动作轻柔,看着江素素的眼神都是含情脉脉,温柔浅笑,似是在说些闺房趣事,羡煞了外面一群丫头,却不知道阿窈正迅速跟她通着口风。  “你得把这些记住了,千万别露了破绽。东山那儿有群土匪,今年夏天我确实耍过他们一顿,多亏了滚滚的娘被扰了发起疯来,才救了我一命。若是只去查土匪,是查的到的,不会漏什么破绽。难办的是咱们放进那个箱子里面的首饰,可千万别漏了馅儿。但这印记只有林府的人认得,只要不碰上林妈妈去看,也没什么大碍。”    “外面的画像呢?”江素素担心这个。  “别怕,那画本就不真,如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样子,遮掩一些也看不出什么。只要京城的信送到了,就再也没人疑到这上面来。”  “咱们要装多久?”江素素在演戏一道不那么精通,希望能知道一个期限。    “装到咱们到了京城,离了卫府,还有素素你给我记着。”阿窈紧紧看着江素素的眼睛,低声却无比郑重地说:“咱们曾经在林府的事,你咽在肚子里,这一辈子,一句话,一个字儿,也不许说!”  江素素点头,没问为什么。  为什么?为这世道,对女子分外苛刻,若是被拐到养着扬州瘦马人家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她和阿窈,谁也逃不过被唾沫淹死的命运。    蜀地连日飘着小雪,在江南的梅城也是连日来阴雨连绵,别人都躲在屋子里,拥着娇妻美妾,烤着炉火吟诗作赋,享受人生,顾谈礼却每天一睁眼就携着一壶酒一把剑出了门,明明是官家公子,却连一点富贵人家的气派都没有,反倒像个江湖浪荡生,不然也不会诺大的年纪,也不去考功名,也不去立军功,只是痴迷剑法,大江南北到处晃荡,气得家中老夫人总是骂他,他也毫不在乎。    这日他又晃到了老晚来回府,也不让小厮跟着,才刚一回来就见贴身的书童跑出来,跟他撞个对面。  “哎呦我的二爷,你怎么这个点才回来。京城定昌府的大爷送了一封信过来,说遇到了二爷的故人,急着要一封信回去。”    “故人?他不是在蜀地吗?我从没到过那里,哪来的故人?”顾谈礼也是奇怪。  “大爷遇到的那个人姓赵名青,说是因着遇到了恶人,散尽了随身的钱财才滞留在那里。大爷问问您认不认识,若果然不是骗子,大爷便到了您的朋友一起回来。”    卫府的小厮自然不会将阿窈的行径和盘托出,便将情况简而化之,挑个好听一点的说法。  “赵青...赵青?”顾谈礼琢磨着这个名字:“我从不晓得这个名字的朋友。”说着便随手接了信,等看到上面的字迹,清丽俊秀,整整齐齐五个字,虽不难看,却也只是初有风骨。    “顾二爷,亲启。”  生生扎痛了他的眼睛。  “对了,这个人还拿了一个物件,说大爷该认得的。”那个送信的人给了他一个荷包。    顾谈礼颤着手打开,里面正是两个普通的白兔捣药的耳坠子,也只有兔子眼睛还值一些钱。阿窈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曾经奇怪,为什么困顿至此阿窈也没变卖了这两样东西,还有些鄙视:所谓的走投无路,也不过如此!    然而顾谈礼却把这两个耳坠子紧紧攥在手里,单手拎起他的领子,红着眼睛吼道:“那个姑娘呢?”  “姑娘?”来送信的人被拎在半空,被顾谈礼的样子吓到了,声音颤抖:“不是姑娘啊,是个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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