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也没事

鹿泉攥着门把手，一遍又一遍敲着门，焦急地问：“林清浦？林清浦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　　　　林清浦手按着洗台边，整个人吐得几乎埋进去，身体不停地颤抖，刚觉得好一些，又突然一阵恶心泛上来，一低头接着吐。　　怎么了？鹿泉竟然敢问他怎么了？　　　　她好好地在家里烧什么方便面，自己没在便利贴上写自己一闻到方便面就要吐吗？从小到大，在他学校的寄宿生涯里，没有一个室友会在寝室吃方便面。因为他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不只是单纯的恶心，而是直接吐到整个寝室心惊胆战。　　　　如果保姆放假，老妈不在家。他那个倒霉爸爸，从来不敢偷懒烧方便面，儿子又不肯吃外卖，他都拉下脸带着儿子出门蹭饭。　　　　可鹿泉，明知故犯，到底是有多恨他。　　　　随着身体的颤动，他隐约觉得卫生间里的光一晃一晃，闪一下他就突然想到刚刚闻到的味道，浑身毛孔突然冷的慌。　　　　鹿泉不放弃，整个人几乎贴在门上，竖着耳朵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她听到呕吐声，心下一惊。　　　　他吐了？　　她突然想到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自己害的他吐到进医院。那天晚上的惊惧突然让她浑身毛孔颤栗，她害怕，今天晚上林清浦会很严重。　　　　她更用力地捶着门，节奏越来越急促。　　“林清浦？你又吐了？你说句话好不好，我好担心啊！”　　　　林清浦吐到整个人都没力气，用水冲了冲脸，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水打湿了他额边头发，整个人很柔和。　　　　他用毛巾擦了擦脸，深呼吸，慢慢地开门。　　　　鹿泉看他终于出来，直接凑上去拉着他的手，急切地问：“你没事吧，啊？到底怎么回事。”　　握上他手的那瞬间，她想，手好冰，跟上次的温暖完全不一样。　　　　今天早上她的确被气到发誓这三天不要再理他，但是她看到他放在桌上的杯子，觉得早上恨恨发誓的自己幼稚的像三岁小孩。　　　　但林清浦一把甩开她的手，不看她一眼，不解释一句。　　　　被甩开的那瞬间，她想，冷也没事，我可以帮他暖暖。　　她勉强笑着问：“嗯？怎么了？”　　　　“鹿泉，我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知道？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那天睡前，他想到鹿泉恳切带着隐隐悲哀的眼睛，想着想着睡着了。第二天竟然想到她的嘴唇，这实在对他是个刺激。出于下意识的防备也好，出于自尊心也罢，他不允许这种念想。　　　　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怄气的确好幼稚，他晚上回来路过礼品店，看着店里漂亮的灯光，觉得很对不起她。　　他很少觉得对不起一个人，世界上这么多，不要总是觉得对不起谁，过好自己的生活很难。　　　　他问她：“我有很多奇怪的习惯。”　　她接着点点头，“我知道。”　　　　“你不知道。”　　说出这句话时，他不知道他自己指的是什么。是她不知道自己闻不得方便面的味道，还是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奇怪的人的奇怪念头。　　　　那个念头与她有关。　　　　鹿泉反倒着急了。　　“你倒是说是怎么回事啊。”　　　　林清浦看了一眼冰箱说：“你去看看冰箱。”　　　　鹿泉看了他一眼，好像放心不下，又看看冰箱，还是先往冰箱跑过去。　　冰箱上歪歪斜斜贴着便利贴。　　　　“有什么好看的？”　　　　她对着便利贴看不出个门道。　　　　鹿泉又回头对着林清浦喊：“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自己觉得对不起她，但她那副蠢蠢的傻样，真是会动摇自己的亏欠。　　他抬了抬眼,“你仔仔细细地看看便利贴上写了什么？”　　　　她一张一张扒拉过来，没发现什么不对。每扒拉几张，她就回头看看林清浦，可他就是一副你欠我一百万的臭屁表情。　　　　扒拉到最后一张，她发现便利贴折了四分之一。　　当初她看到“待补充……”三个字之后，就没耐心看下去，草草作罢。　　　　合理猜测突然出现，她心里叹气，带着几分惊恐。难道林清浦写了他讨厌方便面？　　　　她缓缓展开被折的四分之一。　　　　“方便面”　　这几个字写的很匆忙，应该是突然有什么急事，放下笔来不及写，贴便利贴的时候又忘了补上剩下的字。　　　　只有三个字，不知道他是说喜欢方便面，还是不喜欢方便面。　　　　这真的算她运气好，她撕下便利贴，递到林清浦面前，不太敢开口。　　“是这张吗？”　　　　这回林清浦觉得自己终于揪着了她的小辫子，神色里隐约带着几分得意。　　他点点头，伸手接过便利贴。　　　　结果他只看见匆忙的“方便面”三字。　　他脸一黑，突然想到那次来不及写完，匆匆忙忙贴上便利贴。　　　　可只要她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他写的几乎都是不喜欢吃什么。哪怕她有一点点用心，就应该猜得到，他不喜欢吃方便面。　　　　他黑着脸问：“你有没有看到这三个字？”　　　　鹿泉故意扑闪着惊恐眼神看着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更让林清浦认定，她根本没看见。　　她摇摇头，无辜的像头小鹿，“看见了，可只有三个字，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意思。”　　　　前者是没看见。后者是看见了，但不知道什么意思。两者导致的结果一样，但后者能让她不用负全责。　　　　她的确内疚至极。比起他故意的嘲讽，她更怕他毫无感情的冷漠。就算嘲讽，其中也带着感情不是吗，就算是厌恶。　　以后她会加倍补偿他，弥补内心的愧疚，但只有三个字……　　　　她又有点没缘由的委屈。　　　　林清浦看着她的眼睛。　　昨夜睡前他莫名其妙想到这双眼睛，但今天怎么……她怎么会用这双眼睛骗人呢？　　　　“我还真不信了，你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承认自己没看到有这么难吗？”　　　　他心里暗骂，真是邪门了。他大步走进房间里，猛地把门一甩，泄愤似的疯狂找药。　　　　鹿泉心虚地站在门外敲门，想听他说些什么，就算是骂她也好。　　敲门声轻，越轻越让林清浦烦躁。他把手上的药一扔，说出的每个字都跟掉出药瓶的药一样焦躁。　　　　“别来烦我。”　　　　“对不起，我……”　　　　“不需要对不起，我只需要安静。”　　　　鹿泉收回手，回到房间找出一本小本子，再走到厨房，小心地摘下每张便利贴，仔仔细细地抄下他不喜欢吃什么。　　　　躲进房间里，鹿泉觉得愧疚悄悄抓住房间里的所有空气，再把所有空气都推到她身边，让她感觉到窒息般的愧疚。　　啊，她气的捶了捶枕头，却消解不了愧疚。　　　　自己怎么做事就这么不小心啊！　　　　【水大哥，你说一个人会不会总是被原谅啊？】　　每次情绪不好的时候她总想跟水大哥说话。　　　　【运气好的人总是会被原谅。】　　　　【那运气不好的呢？】　　　　他叹了口气。　　【如果长的好看或者家里有钱，或许也会被原谅】　　　　【那一无是处的人不配被原谅吗？】　　　　【配啊】　　　　【？？？你不是说了三个条件吗，运气好，长的好看，家里有钱。一无是处明显都不是啊。】　　　　【但世界上符合上面三个任意条件之一的人那么少，如果只有他们值得被原谅，那不是就要你恨我我恨你了吗？像我这么小心眼的人，估计看一个人想揍一个人。】　　　　【你为什么能这样灵活地切换毒鸡汤和鸡汤？】　　　　【哦，那你是不会被原谅的。】　　　　【？？？？？？】　　　　【既然你想喝毒鸡汤，满足你】　　　　【[笑脸]】　　　　跟水大哥说了几句，她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又傻傻地问了一句【水大哥，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在大街上曾经擦肩而过啊。】　　　　【快别瞎想吧】　　林清浦一句话就打消了没脑子的念头。　　　　不过她突然有点期待，如果自己哪一天能真的在现实生活中遇见水大哥。　　他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打开电脑来看了看排名，林大爷自有他过人之处。自己什么日常小段子都还没放，只是一张人物图和一段话，就已经摆脱了垫底窘境。　　　　30名。　　不错，她暂时很满意这个成绩。　　　　这两天他们没说什么话，不过是她说“吃饭了”，他再应一声“哦“。　　这间屋子里的气氛单调至极。　　　　在无聊的四十八小时里，鹿泉感受到黑眼圈是如何爬上她的脸。　　大眼睛配黑眼圈，更憔悴。　　　　对了，除了“哦”之外，林清浦最多的话就是“你的黑眼圈非常像国宝大熊猫”。　　　　这种时候，就轮到她回一句“哦”。　　　　自己的黑眼圈明明是为了给他做早饭。晚上开夜车赶更新，第二天早起做早饭，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除此之外，林清浦已经让人裱好约法三章，三幅字高高地挂在客厅墙壁上。　　　　“不许碰对方的私人物品”　　“不许进入对方房间”　　“不许打探对方生活隐私”　　　　看到这三行字，鹿泉叹气，话都是对的，字也是她写的，怎么就这么压抑呢。　　　　并且林清浦特意找了一张粉色便利贴，写上“不喜欢粉色”。　　他借此表示他对厨房里粉色手套的不满。　　　　鹿泉叹着气，拿下那张便利贴，再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写上“买一个不是粉色的手套”。　　不管是情绪上还是生理上，她觉得就差最后一根稻草来压垮自己。　　　　到辅导班上班，她都要强撑出笑容，看着一个个可爱的孩子。　　他们笑得那么开心，无忧无虑，顶多烦恼今天哪个老师作业多了点。　　　　她心想，救救我吧，还我笑容。　　　　课间休息的时候，陈绮蓝偷偷拉着他，想跟她说悄悄话。　　　　陈绮蓝看了看四周没人，压低了声音说：“老师，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嗯？”她吃惊地看着陈绮蓝。　　　　陈绮蓝咬了咬嘴唇，“老师……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喜欢戴文林吧。”　　　　这个嘛……　　陈绮蓝就差没在戴文林脑袋上贴上“他是我的人”五个大字。　　　　鹿泉笑了笑，吃惊的眼神消失，她用一种心贴心的口气说：“嗯，老师好像看出来了。”　　　　陈绮蓝急忙把一封信塞给她，“老师，你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信给他。”　　　　鹿泉看了看信，重新吃惊地看着陈绮蓝。　　“怎么要老师给呢。”　　　　她低头道：“我喜欢他，所有人都知道。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给他写情书。而且……老师你别看我平时好像胆子很大，让我偷偷给他递情书，我不敢。”　　　　十几岁的喜欢。　　鹿泉突然感慨，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也曾这样喜欢过别人。　　　　她接过信，没有说答应或者不答应，“你先回去准备，等会儿要上课了。”　　　　陈绮蓝又问她：“老师你……会帮我吗”　　　　鹿泉把信放进包里，笑了笑，没有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