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水流力量太大,胡力和鸿天师在急剧的水流中翻来滚去,呛了许多水,最后两人都有些精疲力竭。胡力看见两旁的水道有些地方透着光亮,也不知道通向何处。他暗暗聚集力量,当下一个光亮的地方出现时,他将真气朝反向拍去,身体便朝着光亮的地方冲过去。鸿天师也不是吃素的,眼见胡力要甩脱他,尾巴卷住他的脚腕,轻飘飘的便犹如一截烂绳子跟着胡力去了。一进入那光亮,另一股力量推着他们向上,只听哗啦一阵水响,他们已经浮出了水面。 胡力大口喘息了一阵,这次真是吃了老大的亏了。他朝四周看了看,这大概是一户人家的水井,一圈圈青石砌成的井口长满了青苔。天还未亮,月至中天,从逼窄的井口望出去,一颗大榕树的枝丫半边横在井口上。胡力攀住井口爬上去,腿上沉甸甸的还缠着鸿天师。待月华撒到身上,胡力感觉流失的力量一点点恢复。他躺在地上半晌未动,觉得气力恢复的差不多了,便朝着还卷着自己的鸿天师施了定身术。 鸿天师并不比胡力强,他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报复方式没选对时机,自己反而吃了更大的亏。它腹部被胡力破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只猪蹄子从伤口中伸出,伤口处皮肉翻卷,看着十分吓人。在被水流冲击的过程中,胡力紧紧抱住他,很多次在石壁上的撞击都是他做了垫子,身上的鳞片都掉了好几处。此刻它已是半昏迷的状态,差不多真就是一截烂绳子了。 胡力解开卷住自己脚踝的蛇尾巴,对在地上长长摊成一条的鸿天师说:“瞧瞧你干的好事!”他揉一揉胸口,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此刻丢你在此可不能赖我!我也背不动你这么大一坨。”说完也不顾鸿天师瞪的像铜铃一样的眼睛,化身成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潇潇洒洒的背着手走了。 胡力走出几步,掐诀要御风而行,没飞出半米高,便‘啪’的撞在了围墙上。他受的内伤很重,估计肋骨断了好几根。术法使用起来颇为吃力,倘若此时再遇上别的对头,大概会分分钟被灭掉。他从墙角爬起来,心中盘算,少不了敛了神通,化作常人的样子行走。 这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庄园,几进几出院子,走的胡力有些发昏。远远听见鸡鸣,天快亮了。他穿过一处月洞门,远远碰见一个小丫头从厢房里跑出来起夜。另有一个姑娘跟在后头,压低声音喊道:“坠儿,你别拿着灯笼跑得那么快,我看不到路了!” 这声音如此熟悉,胡力躲在墙根底下运用目力一瞧,后面的那个丫头不是水心却是谁。夜风温柔的拂过胡力的脸庞,他的心突然有些空空的,眼睛不由自主就朝着正房望去。待两个丫头去的远了,胡力悄悄踱到正房门口,一扇窗户开着,月光照进去,里头是一个放着绣墩的美人靠,旁边的矮几上搁着几本书并一个烛台,这里是屋里人读书的地方。他翻窗进屋,悄无声息的来到放下帐子的床前,轻轻撩开帐子,白青鸾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头青丝披散,半虹白臂露在被子的外头。两个丫头上了茅房回来,坠儿抱怨:“这别院哪里都好,就是茅房离主屋稍远了些,上个厕所来回把人都跑清醒了!” 水心说:“你小声些吧,别把小姐给吵醒了!谁叫你晚上喝那么多水的!” 这么长时间不见,锦被中的小姐面色红润,气色不错,此刻睡的正香。胡力怔怔的看了她一阵子,这许多日未见,他从不曾刻意去想她。可再见之时方知,不是不想,是未曾忘过。 胡力在房中看着美人发呆,突然想起被他定身在井边的鸿天师,等到天明被佣人们看到,这样大的怪蛇,会不会吓到她。他回到井台边时已有了主意,对一眼哀怨狠毒盯着他的鸿天师说:“这里也不知是哪里,我的身体被你损毁的厉害,想要带你回青城观也不能够。我也不想害你,若你肯听我的话,我就救你一命!你想一想,若同意就点点头!” 远天露出一丝鱼肚白,鱼肚白的周围是越来越多的天青色。隔着几重院落,有下人已经起床活动。胡力坐在井台边上,见鸿天师僵在地上一动不动,着急的踢他一脚,“同意不同意?” 这一脚下去方才想起来鸿天师还被他定着身,根本就点不了头。于是他流氓的说:“没摇头也算同意!” 说完俯下身,探手入鸿天师腹部,将露出的一截猪腿塞了进去。此时鸿天师的胃液已将肚子里的肥猪化成了几大块,胡力塞的倒也不费力。但他动作粗鲁,牵动伤口,疼的鸿天师想就地打滚,心中又将胡力骂了几百回。胡力抽出手,看着手上黏答答的汁液十分嫌弃,他平摊手掌,掌心透出一片红光,将那红光贴在鸿天师的伤口上,轻轻一抹,便在伤口上均匀的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红色的植物。 那植物一点点融入到皮肉之下,鸿天师立刻觉得伤口痛的好些了。胡力一边处理他的伤口一边说:“我这可是救你性命,你现在是不是欠了我的人情了?等你好了,可不能再想着打杀我了!就把那些咒我的话也都收回去吧!” 鸿天师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他若是能说,必然先朝着胡力吐一口唾沫,然后狠狠骂他一回:“我这个样子从头到尾都拜你所赐,谁稀罕你救!” 也不知胡力用了什么药,过了片刻,皮肉开始生长,伤口很快就愈合了。胡力在井边打水洗手,洗完手天已经完全亮了,他一边甩手上的水珠一边问:“鸿天师,你说小姑娘们都喜欢什么动物?”他看一眼地上的鸿天师,突然撇撇嘴,“反正不会喜欢一条蛇吧!” 说完朝着鸿天师一指,一阵青烟过后,地上的巨蛇变成了一只白毛小狐狸,胡力自言自语:“这个样子可爱多了!” 鸿天师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低头一看,看到自己毛茸茸的身体,肚皮上一块红红的皮肉没有长毛,顿时骇的魂不附体,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胡力将他夹在胳肢窝里,避开早起的下人,朝白青鸾所住的院子走去。 白青鸾睡到日上三竿,在春日清晨慵懒醒来。她在这别院过得甚是自在,因这府中没有别的长辈,她俨然就是主母。月银姜家月初会派人送来,干粗活的婆子仆役们也都顺从听话,偌大别院中,倒叫自己身边丫头们得了大,一个二个的得意的很。在这府中她很自由,只是毕竟是孀居,不好经常出府去。但这样已是极好了!她靠在枕头上,撩开帘子看向窗外,窗外是湛蓝的天空,几缕云彩漂浮。美是美的,但若是有几竿修竹又或是有一丛芭蕉,估计意趣更好些。白青鸾正想着,忽然听见水心慌慌张张的脚步声,她跑到帐子跟前,轻声喊道:“小姐,小姐,你醒了没?” 白青鸾撩开帐子,笑着说:“早醒了!” 水心一脸慌张的说:“后院的温泉池子里飘着个男人!好像是被泉水从山上冲下来的。” 白青鸾忙坐起来,“还活着?救上来没有?” 水心递了衣服过来,“活是活着……” 白青鸾穿上衣服,汲上拖鞋朝外走。水心拖住她,“小姐……” 白青鸾回身看她,水心面露难色,说道:“我们才搬来此地不多久,一府都是女人,内院连个男人都没有,救他不合适。”她附到小姐耳边,悄声说:“这婆子老妈说不定就是姜家老太太派来盯着咱们的。这凭空出来个男人,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白青鸾略微沉吟了一下,“不管怎样,先把人救上来。总不能让他淹死了。” 两个人来到后院,几个婆子已经把胡力拖上来了。看见白青鸾,一个婆子说:“夫人,这人还有气,就是昏迷着。”白青鸾上前查看,见到胡力便立时怔住了。她心有所思的扭头望了一眼水心,明白了她的担忧,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了。突然有人‘呀’了一声,众人望过去,只见胡力怀中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探出头来,正是一只雪白的小狐狸。 一切美丽可爱的东西都容易招来女人们的同情心。一时间大家都在赞叹。鸿天师从来没有这样被一群香气飘飘的女人围着过,他失了术法,仿佛被剥去衣裳,来来回回转圈哀鸣。转了几圈瞧见了人群中神仙之姿的白青鸾,脑中轰的一响,眼珠子都直了,立刻就乖乖的安静了。 白青鸾蹲下把小狐狸抱起来,见它毛色纯净,眼珠子透亮,很是喜爱。她对身边的婆子说:“把这位公子抬到外院住下,请个大夫瞧瞧,等他大好些了就送他走吧。还有这只小狐狸,大概是公子豢养的宠物,你们找些食物给它吃,送它跟公子待在一处好了。”说完便把手中小狐狸递给近旁的老妈子。 鸿天师被白青鸾抱在怀中,觉得她怀抱那么柔软身体那么香,十分眷恋。眼看她要将他递给旁人,便伸出一双小小的前爪死死抱住白青鸾的手腕。一碰到她的肌肤,觉得滑腻异常,又立刻酥了半边。 众人都被这小狐狸可爱的样子逗乐了,水心也笑着说:“小姐,看来它十分喜欢你呢!不如我们先来喂它,等这公子醒了再把小狐狸还给他。” 胡力躺在地上,心中吐血,到叫这丑蛇占了便宜了。 白青鸾抱着小狐狸回到屋中,水心几个丫头从厨房找了各种肉类来,都细细的切了装在白瓷碟子里端给小狐狸吃。 鸿天师从来吃东西都是大快朵颐,这次却扭扭捏捏的吃的很斯文。响晴笑道:“这小家伙倒也不挑食,鸡肉吃,猪肉吃,牛肉也吃。” 白青鸾看她们逗狐狸玩,想起那个男子,心念一动,问水心道:“水心,你有没有觉得那公子很眼熟?” 水心一听,忙道:“小姐这么一说,倒真是呢!像谁呢?” 白青鸾用手撑着额头,轻轻抚摸鸿天师的尾巴,小声说:“我觉得,到跟胡力那孩子有几分相似!” “对,对!胡力长大了,应该也是这么好看!” 鸿天师心中腹诽,“胡力好看,那你们是没见过他的本相!”思及此处,又想,胡力给自己变的样子倒也不错,要是条小蛇,估计就不可能被这好看的姑娘抱在怀中了。几盘肉还不够他塞牙缝的,但此刻鸿天师也矜持起来,一来他刚吞了一只大肥猪,不太饿,二来他的样子是只可爱的小狐狸,胃口应该不会太大。他吃了两盘肉便不再动口,跳到白青鸾身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直直的望着她。 响晴吃吃的笑,“这小东西到识得好歹,被我们小姐迷住啦!” 众人一听都哈哈嬉笑起来。 到了晚上,有老妈子来回话,说那年轻人醒了,大夫瞧过了,身体并无大碍,就是问什么都不肯说,仿佛是个哑巴。小丫鬟们心中惋惜,那么好看的一个人,若是个哑巴就可惜了。 白青鸾只淡淡的说:“知道了,好生照料着,等他身体大好些,便送他出府吧!” 胡力在府中住了两日,连白青鸾影子都没见着。他总是闭口不言,到省了很多麻烦。送饭送药的婆子们盯着他看,脸上的表情又羡慕又惋惜。他只视而不见。到了第三日晚间,水心送了鸿天师来,那丫头左右盯着胡力看,越看越觉得跟白府的少年胡力像的紧,于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会说话?” 见胡力不回答,她又说,“那我问你,若是你就点头,若不是你就摇头,好么?”也不待胡力回答,她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胡力的少年人,他爷爷叫胡翼知,是这里有名的鸿学大儒,在城中白府当家塾先生的。呀,你跟他,我是说胡力,长得太像了,简直就像兄弟两个。” 胡力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无论水心问什么说什么就是没反应。等水心走了,鸿天师跳上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他口吐人言,“呵呵,你是不是也看上这白青鸾了?是吧,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去而复返不肯离开,对么?” 他说‘也’,胡力猛然抬手就是一巴掌拍过去,结结实实拍在鸿天师头上。鸿天师一身的白毛都炸了,他如今的样子断然无法跟胡力对抗,于是猛地冲过来狠狠一口咬在胡力手腕上。 胡力疼的大叫一声,拎起它的尾巴把它扔在了地上。鸿天师就地一个滚,又跳起来要咬他。胡力一把捏住它的后脖颈,这下被结结实实拿住了,鸿天师短小的四肢挣了挣,见无力对抗,索性不动了。身体不动了,嘴巴却没闲着,他笑着说:“哎呀呀,那白小姐身上又香又软,她的胳膊那么白呀!她可喜欢我了,喂我吃鸡肉、猪肉、羊肉、牛肉……” 胡力气的够呛,把鸿天师朝床上一丢,起身遁去了。鸿天师目的达到,高兴的在床上直打滚,心中暗想,以后就这么气他,就这么气他! 胡力没有机会与白青鸾接触,他便晚上悄悄的潜去看她。灯下的美人姿态慵懒,美好的宛如一朵花。胡力常常就坐在廊下一边看她一边想,是什么花呢?牡丹太艳、玫瑰太香,芍药不够大气,石榴花又不够端庄。他尚不知自己已经深深的陷入不可自拔,虽然也觉得一直想着她不对不好,但却总也控制不了的朝她望去。 就这样过了四五日,这天夜里,胡力又去看白青鸾。白青鸾看了一会子书,起身来关窗户。走到窗前停下,悠悠叹一口气,“公子身上若是大好了,明日就请出府去吧!” 胡力吓了一跳,下意识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现了隐藏。 他不知所措的站起来,一低头的功夫,白青鸾已经关上了窗户。他失魂落魄的朝外走去,心中被从未有过的失落笼罩,一时间竟茫然不知何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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