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力推门进来,睡得百无聊赖的鸿天师一看到他嘴巴里便‘啧啧啧’发出声音。他从乱成一团的被褥中站起来,差点被松软的尾巴绊倒,一脸的皮毛让他做不出过多的表情,言语却很刻薄的说:“胡力你臭不要脸,又偷窥白小姐去啦!你还在城里装读书人,简直就是亵渎斯文,败类,败类!”  若是换做前几日,胡力被他骂了,总也要骂回去的。今天胡力却闷头闷脑的坐着,一声也不吭。鸿天师独角戏唱的没劲,跳到地上,长尾巴扫着地面拖拖拉拉走到胡力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脸。  看了半晌,笑着说:“哎,是不是被白小姐发现,赶你出来啦?活该呀你!对你这样的登徒子,人家小姐丫鬟没拿扫把打你出来就算便宜你了!”说完看胡力一味的面无表情,遂八卦的问:“难不成真被打出来了?”  他纵身跳上胡力的膝盖,认认真真的看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打商量说:“其实我可以帮你的。要不你把我身上的咒解了,我去吓白小姐一吓,也不用本相,就变成原来一小半大小就行。你再来英雄救美,白小姐肯定会感动的以身相许的。”  胡力终于有了反应,伸手捋了捋鸿天师后背的毛。鸿天师以为他动心了,忙再接再厉的说:“我这计策天衣无缝的,最好等白小姐洗澡的时候……啊……”他话还没说完,胡力已经捏起他后勃颈的毛,一把把他丢在了地上。  鸿天师被摔的生疼,气的哇哇直叫,“胡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呀,有种你解了我的咒,我们再来打一架!”  胡力被他烦的要命,伸手去拉被子,扯开被面从里头拉出老大一团的棉絮。鸿天师大感不妙,戒备的问:“你要干嘛?”胡力也不多话,一把扯过他,施了定身咒,把那一团棉絮重重的塞到了鸿天师嘴里。鸿天师涨红了脸,气的全身血液翻腾。能施定身咒就能施禁言咒,可胡力偏偏就要用棉絮,简直太侮辱人了! 他呜呜呜叫唤,在心里把胡力又骂了千百遍。  胡力心里乱糟糟的,想到天明白青鸾就会遣了丫鬟来让他离开,他却再没有借口留下,心里难受的很。在床上翻来翻去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睡到下半夜,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胡力被惊醒,在雷电的强光中,他瞧见还被堵着嘴巴的鸿天师一双眼睛睁的溜圆,神色全是惊恐。  窗外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闪电劈下,巨大的一团阴影朝着屋子直直倒过来。胡力一把抄起鸿天师,在巨木压倒房梁的一瞬间纵身越出了窗户。屋前原本有一颗两人合抱的杨树,此刻已被雷电劈断,压倒了好大一片房舍。有仆佣在四散奔逃呼喊,整个姜家别院乱糟糟一片。  胡力一把扯下鸿天师嘴里的棉絮,把他夹在腋下,纵身跳上屋脊朝白青鸾所住的屋子跑去。一边跑一边问腋下瑟瑟发抖的鸿天师,“你是不是杀孽过重,为什么这雷电一次二次都朝你来?”  鸿天师闻言怒道:“胡说八道,我鸿天师修的是仙道,从不随便杀生。你岂知这雷电不是朝你来的,你个臭妖怪!”  胡力无心与他斗嘴,远远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他纵身跳上别院最高的屋脊,运用目力眺望四方。稍纵即逝的雷电把四周照的明晃晃,胡力瞧见后山上一大片山体已经滑坡,朝着姜家别院滚滚而来。他心中大骇,从屋顶抢下,眨眼间冲进白青鸾的屋子。白青鸾早已醒来,水心几个丫头服侍她穿好衣服,都瑟瑟发抖的挤在一处。胡力朝着屋里的姑娘们吹了一口气,几个人便东倒西歪的昏在了地上。他从袖中取出乾坤袋,把众人一股脑装了进去,想了想不放心,又弄出白青鸾来,单独用锦被裹严实了,抱在怀中,这才飞奔出了屋子。他在府中狂奔,一边跑一边喊:“后面的山滑坡啦,大家快逃啊!”,如此这般在府中足足转了四五圈,待仆佣们差不多都跑出别院了,这才越墙而出消失在倾盆的大雨之中。  胡力在山中狂奔,好容易找到一个宽敞的山洞,把白青鸾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又找来木材升了一堆火。鸿天师浑身湿哒哒的蹲在火边,想起雷击时胡力并没有弃他不顾,恨他的心就淡了些。他问胡力:“你要怎么办?”  胡力用了避水咒,白青鸾和棉被并没有淋湿,此刻正窝在被子里昏睡。胡力没答话,鸿天师以为自己没说清楚,便又问:“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这种样子,你要拿白小姐怎么办?还有你那口袋中的几个小丫鬟,一直装在口袋里没关系吗?”  胡力想了一想,站起来说:“你守着白小姐,我出去一趟!”  鸿天师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只看到胡力影子一样消失了。他朝着他的背影大喊:“我这个样子怎么守着她,你给我解咒!”洞外是瓢泼般倾盆而下的暴雨,鸿天师又恨起胡力来,现在他这个样子,来个凶猛一点的野兽,自己就会变成腹中餐食,还让他守个娇滴滴的美人。胡力完全就是个笨蛋嘛!  到天明暴雨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天雾沉沉的,铅云压的很低,闪电在乌云中穿梭,狂风撼动树木发出‘唰唰唰’的巨响。鸿天师坐在洞口遥望天空,越看越觉得这雨下的不对劲。想当初他修炼小有成就,脱去妖身修成人形时,也是这般天相。难不成又有大妖怪现世?  胡力去了很长时间了,鸿天师等的心焦,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洞中的火早已熄灭,裹在被中的白青鸾一直昏睡不醒,鸿天师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舔嘴唇,他有些饿了,于是就想,若是胡力从此不回来的话,这个白嫩的美人倒是可以吃了果腹,只是要从哪里下口呢?他绕着白青鸾来来回回的转圈,想来想去还是得从鼻子开始。于是他想象一口一口吃美人的场景,最后觉得还是做条蛇好,将食物一口吞下多方便,一口一口咬来吃,血是必定要流出来的,这多恶心,多浪费。若是吃到一半胡力回来了,想到此处,鸿天师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叹一口气,又到洞口蹲着,不看美人就不那么饿了。  鸿天师蹲在洞口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中他觉得自己被泡在一团冷水中,寒意浸透骨髓,他就快被冻成一坨冰了。他强撑着眼皮醒来,朦朦胧胧中,看见一个人塌着背,一瘸一瘸的穿过早已熄灭的火堆,朝着白青鸾走去。他欢喜的醒来,大叫道:“胡力,你回来了!”  那人猛地扭过头来,鸿天师看清他的脸,身上毛发顿时根根竖起。那人背影与胡力有七分相似,却是个凸眼,塌鼻,厚嘴唇,发黄的獠牙顶住上唇,真真是面目可憎,竟比胡力的真身更是丑上五分。  鸿天师岔开短小的四肢,嘴巴里‘呜呜呜’发出恐吓的声音,他强自镇定,大声喝问:“呔,何方妖孽,还不速速退开!若是胆敢伤人,看我不取你性命!”从前他还是鸿天师的时候,一番浩然正气,不知靠着这句话就吓退了多少心术不正的妖精。可今天,话还是说的很溜,气势上却已然不足了。  那人面无表情的看了鸿天师几秒钟,又扭头朝白青鸾走去。鸿天师纵身朝他跃去,那家伙却像后背长了眼,动也不动,就反手一劈,便把鸿天师劈到了柴灰堆里。鸿天师眼里迷了灰,他强自爬起来,那家伙却已经把白青鸾抱在怀里,一脚朝他踏过来。鸿天师心中哀嚎,吾命休矣!只听‘噗’的一声响,踩他的丑人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鸿天师忙低头一看,一刹那的功夫他已经恢复了真身,又变成了一条神气活现的巨大黑蛇。鸿天师朝着洞外扭头一看,胡力一身鲜血站在洞口,他朝着他大喊:“鸿天师,这是罔象,你快快拦住他,别让他伤了白小姐!”  鸿天师一听是罔象,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尾巴朝着那丑人扫去,一边扫还不忘了一边挖苦胡力,“哟哟哟,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被罔象揍成这熊样!”  胡力提醒他,“你别轻敌,这罔象昨夜在雷电中晋了级,吃了一个村子的人了。他灵智尚未全开,若是全开了,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话音刚落,只见那罔象从山洞顶上咔嚓掰下来一根石钟乳,朝着鸿天师掷来。鸿天师闪身躲过,回转柔韧的身体,朝着罔象的下盘扫过去。那罔象竟不躲不避,挺着胸脯硬生生接下了鸿天师的一击。他一把抓住鸿天师的尾巴,鸿天师觉得他的手硬如玄铁,寒如坚冰,紧紧拿住他挣脱不得。他听见身后的胡力大喊:“小心!”  话音刚落便感觉到尾巴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原来这罔象不知何时又折了一根石钟乳,竟生生穿透鸿天师的尾巴,把他扎到了地上。鸿天师拼命翻滚挣扎,那罔象睁着一双血红的赤目,双手按住钟乳石,嘴角粘液津津,发出得意的‘呵呵’声。  胡力飞身抢上来,朝着那罔象额头重重一击,那罔象蹬蹬后退两步,却不肯松开石钟乳,硬生生拖着鸿天师后退了好几尺。鸿天师疼的大骂,“胡力,我日你祖宗!”  胡力无暇与他斗嘴,他退后两步,双手平举胸前,面目庄严,指尖翻动,结出一个印决朝着罔象打去。那罔象正从山洞顶上掰钟乳石,打算再给鸿天师钉上一根,他也不松手,硬生生接下了胡力这一记重击。他与胡力交过手,将他打成了重伤,原以为胡力这一记不过尔尔,谁知硬接下来,这罔象立刻胸中气血翻涌,手上的力道一松,让鸿天师得以挣脱。鸿天师叫到:“不错,不错,胡力,就这样再给这丑物来一下!”  胡力踉跄了一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这禁咒超出他的使用能力,不过是杀敌又伤己的自耗手段,能使出来一下就不得了了,如何还能来第二下。鸿天师见胡力已经是强弩之末,便退到胡力旁边,悄悄说:“我缠住他,你去抱了白小姐,我们赶紧逃吧!打不赢他!”  胡力点头,戒备的看着罔象。罔象被那一击彻底激怒,他蹬蹬朝着胡力和鸿天师跑过来,胡力就地一滚,从他脚边滚过去,把跌在山洞角落的白青鸾抱在怀里。那边鸿天师已经和罔象绞成了一团。那罔象力大无穷,双臂用力,眼看就要从鸿天师的绞缠里挣脱。胡力跑向洞口,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回头一看,罔象已经挣脱了鸿天师,身体暴涨数倍,一手拿住了他的七寸。胡力把白青鸾紧紧抱住怀里,吐出自己的元丹,猛地朝罔象击打过去。这罔象果然灵智未开,虽然刚才已经吃了一记亏,此刻还是不躲不闪,硬挺挺要去接胡力这一击。胡力却是声东击西,元丹击打是假,他脚下用力,将洞口的一块石头朝罔象拿住鸿天师的手击去,再纵身一跃吸回了自己的元丹。  那罔象挨了这一击,却并不松手,反而抢上来,一把就把胡力捏在了手中。胡力觉得寒气透骨,再看那边,鸿天师全身都结了一层薄冰。他暗想,吾命休矣,只是害了白青鸾。  那罔象双手举高,将胡力和鸿天师送至眼前左右打量。胡力冻的牙齿咯咯响,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罔象选定了胡力,把他朝着自己嘴边送去。胡力心中绝望,罔象这是要吸自己的元丹。他闭上眼睛,耳畔是罔象呼哧呼哧剧烈的呼吸声,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他从空中跌落,却摔倒了鸿天师的身上。眼前的罔象朝后倒去,巨大的惨叫声慢慢变成细细的一线,跟着罔象的身体也在不断的缩小,最后竟变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只小兽,模样倒和罔象原先的样子差不多,一式一样的凸眼、塌鼻梁和厚嘴唇。  胡力和鸿天师面面相觑,胡力把白青鸾放在一旁,强自站起来走到罔象身边,只见罔象的一只眼睛上插着一根细细的玉簪子。鸿天师爬了过来,他皮肤上的冰尚未完全化开,模样甚是狼狈。两个人均不知所以然的时候,忽听背后传来颤抖的声音,“我插了他眼睛!”  胡力和鸿天师猛的扭过头,白青鸾从地上站了起来,她面色惨白,眼里全是惊惧,身体在瑟瑟发抖。  胡力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仓皇的扭转身去,余光瞟见鸿天师还在朝着白青鸾吐芯子,忙一把扭过他的头。鸿天师被拧了头,老不高兴了,瓮声瓮气的说:“胡力,你轻点,我头上有伤!”  胡力不理他,瞥见自己的手背上稀稀疏疏的黄毛和长长的乌黑指甲,顿觉羞赧,悄悄从鸿天师头上收回了手。  过了半晌,胡力方才背对着白青鸾说:“白小姐,你别怕!我们是好人!”他红着脸撒谎,“也不长这样!”说完,心中默念密咒,又摇身变成了帅气潇洒的俊俏模样。  他转过身来,白净的面皮上红晕蔓延到了耳根。白青鸾惊讶的看着他,身体抖的像一片蒲柳一般。她看似就要晕倒过去,却并没有晕倒。过了好一会方才问:“那,他呢?”  鸿天师本来就在偷窥这二人,一听白青鸾问他,便答道:“我元丹受了损伤,变不了啦!”然后又趁机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白小姐,你都不怕的吗?诶,我是说呀,你真是勇敢,竟然敢用簪子插罔象。这家伙我也就听说过,凶着呢!”  白青鸾看了鸿天师一眼,低下头说:“我也怕的!只是这位公子性命都不保了,还护着我,不肯将我丢下,那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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