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槐本就不擅言辞，尤其是跟女人，因此只和魏七婶打了个招呼。 魏七婶也不咄咄逼人，横竖这事李氏总得和他商量，那就让他们两口子私下里去知会吧。 她觉得自己很有资格吃余家这顿饭，因此也没谦让，毫不客气的坐下，甩开腮帮子，风卷残云，光她一个人就把这一大桌子连汤带菜都吃了个干净。 余槐早到一边抽旱烟去了，李氏一脸心疼，却还虚伪的问魏七婶要不要再添一碗。 魏七婶抹了抹嘴，对李氏道：“余槐家的，你这做菜手艺真是好，今儿我没客气，让你们两口子见笑了。” 李氏已经偷偷给余槐递了好几个眼色，可他始终蹲在一边抽着烟袋锅子不理不睬，这会儿只好陪笑道：“她七婶又外道了不是，你能喜欢我做的饭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就只是她七婶是个大忙人，请都请不到。” 魏七婶得意的道：“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实是为了你家闺女的事，我这也不知道跑了几趟，有这功夫，我早做成好几桩媒了不是？” 李氏愧疚的道：“她七婶说得是。” “所以呢，这些都不当什么，毕竟媒若做成了，我当得起你这谢媒饭。” 李氏道：“那是，若是媒做成了，谢媒钱是一文都少不了她七婶的。” 魏七婶笑得像朵菊花，道：“都说你们两口子仁义，果然这话不假。” 说时起身，理理袖子，又低声对李氏道：“道理我都跟你翻来覆去讲过了，这事该怎么办，还得你们两口子自己做主，行吧，你们好好商量商量，我先走了，早点儿给我个回话。” 李氏点头，热情的一直送到大门外。 魏七婶又再度叮嘱：“我可跟你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可别犯轴，那可是你闺女一辈子的福气。” 李氏再度点头：“她七婶放心吧，我也不是那糊涂人。” 魏七婶这才放心，挥手道：“回吧，回吧。” 余槐就知道这俩娘们又私下里定下什么事了，等李氏一进院，他就虎着个脸，道：“又是什么事？你敢自作主张？” 李氏瞥了一眼后罩房，杏娘不在，她这才拉了余槐进了屋，低声道：“还是崔家的事。” 一个“崔”字，余槐立刻没声儿了，他觉得，他这辈子在崔字面前也抬不起头来了。打脸啊。 他涨着通红的脸，羞愧得简直不能面对李氏。 李氏何尝瞧不出他的羞窘，可这事又不能不提，她低声道：“崔家说，跟樱娘没缘，那就算了，可这亲事已经做成到这个地步了，没的半途而废的道理，横竖外人也不知道究竟是樱娘还是杏娘，为了两全考虑，不如就改成杏娘。” 余槐十分震惊，再之就是感动，他没想到崔家不但不怪他，居然还主动给他找台阶下，一时余槐恨不能跪下给崔家人磕几个头。 余槐激动过后，又是一阵冷寂，他有些伤心的道：“承蒙崔家看得起，可这亲事，怎么接着做？” 李氏嗫喏着道：“崔家说，聘礼不变。” 余槐一震：“你说什么？” 李氏避开眼，道：“崔家说，仍然愿意出一千两的聘礼。”但说好了，这回肯定不能给银票，而且要等到杏娘嫁过去之后再兑现。 余槐眉头皱得死紧，手里抓着烟袋锅子，半晌也不知道是该点还是不该点。半晌他道：“你容我想想。” 要说这是好事，杏娘就比樱娘小一岁，今年十四，过了年十五，成亲圆房生孩子，两不耽误。 况且崔家肯不计前嫌，这才是最重要的。 李氏生怕他又犯了犟脾气，忙劝道：“她爹，我说你可别犯傻，崔家能够不计前嫌，咱们也得识趣些，别结亲不成反结仇。虽说杏娘不及樱娘生得好看，可也算这镇上数一数二的姑娘了，且她性子比她姐姐只有更好不会更差，厨房也进得，针线也拿得，你我再多嘱咐她两句，务必叫她做个知书达礼，上敬公婆，下侍小姑，同姑爷举案齐眉的好媳妇。” 余槐不说话。 李氏推他：“行不行，你倒是说个话啊。” “容我再想想。”余槐说不出心里的不得劲是什么，只能敷衍。 财帛动人心，李氏毫不羞愧的承认，她就是相中了那一千两银子。 银子，白花花的银子，一千两啊，她闺女又不是仙女下凡，嫁到哪儿能得这么多银子？樱娘倒是攀了高枝，可她给家里带来什么好处了？ 虽说不免要被外人指点她卖闺女，但樱娘不卖，她自己也卖了，杏娘好歹还是名媒正娶呢。 再说这世道从来笑贫不笑娼。 所以她不觉得自己有错，既然是嫁闺女，嫁哪个她都高兴，横竖都是她生的，女儿好了，自然她这当娘的也跟着扬眉吐气。 再说这一千两聘银是崔家主动要给的，又不是她偷的抢的，为什么不能接？ 反倒余槐心乱如麻，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 不答应，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吗？本来就欠着人崔家的情，人家主动提出继续结亲，他再不同意？好大脸。 可答应…… 不知为什么，余槐总觉得哪儿不太舒服。 余家姐妹成什么了？他崔家也没荣耀到哪儿去，凭什么他们想挑谁是谁？ 又因为有樱娘这事，崔家肯定结了疙瘩，这杏娘嫁过去，崔家人挑她的刺怎么办？ 可余槐一时也想不好怎么办，只敲了敲烟袋锅子，对李氏道：“不管怎么说，崔家是相看……咳，是与樱娘见过面的，这杏娘，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中意。” 别一时兴起，想当然的认为樱娘一母同胞的妹妹，相貌和她不相上下，结果回头娶进门又大失所望。 李氏道：“她魏七婶说了，过几天崔家二爷要来一趟。” 余槐没话说了，行吧，就当是还债了，哪怕崔家真打的什么别的主意，他也认了。 他忽的又板起脸来道：“还有杏娘，你问问她，她自己到底愿不愿意？如果不愿意，就当没这回事，如果愿意，那就给我安安生生的待在家里备嫁，嫁过门不管好坏不管死活，也给我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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