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不过几分钟,宫崎屻就动作麻利地配妥了钓组——  鱼线轮3000型,子线2# 40公分长,母线3.5# 150公分长,5B号阿波漂,4B号夹铅,小号8字环,3号千又钩……  便连绑钩穿饵宫崎屻亦极熟巧,千又钩串组,挂南极虾碎肉。    “桑桑觉得我这么配可还好?”站起身宫崎屻神色温柔地问桑湉。  桑湉:“不错。”换她也会这么配。    下一秒架在她鼻梁上的偏光镜被抽走。  “呵,水光好刺眼……”  宫崎屻边说边戴上桑湉的偏光镜。这种专为钓鱼设计的眼镜,无所谓男女款,阔大边框遮住了他半张脸,愈突显两片薄唇妩媚又性感。  “啧,桑桑好像出汗了。”指尖捻过镜腿宫崎屻笑得极暧昧,“这样仿佛跟桑桑又亲近了一点呢……”    手握舷栏桑湉耳朵都红了——气的!  特么戴着手套摸镜腿你就能摸出我有没有出汗?这么能耐你咋不上天呢?  桑湉忿忿想,混蛋!信不信我一拳怼死你!  然而真的尚未到翻脸的时候,她若因他嘴贱就揍他一顿貌似也有点儿恃强凌弱。  由此五指紧了松松了紧,桑湉继续按捺着情绪。    去取水的草翦这会儿总算回来了。  不过草翦放下水即刻又匿了。两名摄像师,亦诡异地迟迟没有再现身。    双臂高扬宫崎屻正式地宣告:“好了,放松点,我要开始了。”  于他这种刻意晦暗不明的措辞方式桑湉心里恨透了,视线却不由自主盯牢他动作。    暗礁区,向来是石斑最喜的栖身地,但也极其爱挂底。是以抛竿的讲究非常多,比如鱼线和竿的角度要尽量保持在90度,鱼钩下潜泳层时,亦须轻轻地斜曳……  而生流日,下午两点四十五,小潮回落潮高不出1.25米。此处又是潮目区,这时分水流回波石斑相对会活跃,由此桑湉断定宫崎屻必是一早做好了打算,先前看似随口凑趣儿要钓鱼,不过幌子尔。    两点五十五,阿波漂轻颤,宫崎屻沉着握竿静静等待着。等阿波漂再颤、再颤,直至猝然坠了坠,方缓缓收鱼线。    石斑是这样,吞饵前必先闻一闻,闻完再尝尝;钓饵浅浅入口后,还要品一品,待彻底咂摸出味儿了,它才最终往下咽。  所以钓石斑看阿波最忌讳心急,一定要似宫崎屻这般,沉住气。否则那狡狯的家伙分分钟逃走——鱼里头,石斑智商真的蛮高的!    母线收至一小半,宫崎屻偏竿稳了稳。  桑湉晓得又有石斑吞饵了。因为钩上已有一条鱼,宫崎屻不复盯着阿波漂,全凭手感攥着轮柄略顿小片刻,才疾速收母线。待母线收完只余子线时,猛然利落一提竿。    一看竿子弯曲的弧度,桑湉即知上来的鱼不会小。果然,一只千又钩上挂着条约摸3磅的花头梅,一只千又钩上挂着条约摸5磅的老鼠斑。    隐隐地桑湉兴奋了。钓鱼钓到她这种程度,棋逢对手不容易。  有一瞬她几乎冲口而出“我跟你比”。  宫崎屻也仿佛察觉般,一壁从容迅速地转轮,一壁对她展颜道:“还不改变主意么?”    “海女丸”再次启航前的半个多小时,宫崎屻一共钓获了十一尾石斑。  这成绩在桑湉历年所见里,除了她爸和星野丰,以及她自己,尚无人超越。  浑身沸腾的战意,她压抑得好辛苦。  “妳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慢条斯理收钓具,宫崎屻问桑湉。  桑湉半晌答了句:“……不下赌注我就跟你比。”  起身正对桑湉宫崎屻大笑:“那多没意思!”    拇食两指摘下偏光镜,他忽一手握住桑湉肩膀一手欲给她戴上。  桑湉矮肩一缩居然没能挣得脱。  她也不慌张——意外倒有点——右手迅捷钳住宫崎屻的手腕骨,落力一捏宫崎屻眉头明显蹙了蹙。  “呵,妳可真粗鲁……”宫崎屻嘴上调笑暗里却与桑湉较着劲。不想桑湉看似纤瘦力道却极大。终究她一点一点将肩头那只手掰离,旋即骤然一松向旁拂开去。    双眉舒展宫崎屻笑了,不过笑意未达他眼底。  桑湉面无表情回望他,下一秒夹手夺过她的偏光镜。  “啧——”宫崎屻拊掌咂咂舌,浅淡笑意始漫他双眸。  桑湉瞟了瞟他拍得欢快的手,沉默擦拭眼镜腿。    敏锐捕捉到她视线,宫崎屻右手缓缓拽下左手的手套。左手手套拽完他又拽右手的手套。棱角分明的唇,微微卷起魅惑的笑。  显然他很享受这一刻,因他看出她的疑惑了。所以他在逗弄她,猫戏老鼠般。    手套拽掉,宫崎屻举起双手冲桑湉摇了摇。  桑湉迅速瞄了眼,他的双手尾指都是完整的。  然而下一秒,就听宫崎屻懒懒围笑着对她道:“我们雅库扎,并不都要自断尾指才能进入组织哟。”  话至此,就是摊牌的意思了,还带着些微告诫与挑衅。  桑湉抿抿唇,对这个她还真的不了解——尼玛,她又不想混组织,她闲着没事儿打听那些细节干嘛啊!    竭力压下心头的烦乱,桑湉想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但这种时候千万不能露怯不能怂,是以神情冷淡望住宫崎屻,桑湉一字一顿清楚道:“不管你是什么人,都跟我没关系。”  她就不信了,在这样一个处处标榜法治的国家,她一介安分守己的良民,会被黑|社会逼得没活路!  何况人性皆是欺软怕硬的贱,妥协解决不了任何矛盾与纷争,反倒会被人当包子啊呜一口吞下肚。    宫崎屻掀掀眉,仿佛没想到,他先前还以为,她一俟知晓他身份,即会立马服软示弱呢!  一手捏着手套轻敲另一手掌心,宫崎屻兴味盎然对桑湉笑:“这样——趁着我耐性还没消耗完,我再等等妳。嗯,就等妳到今晚,妳说好不好?”    日头沉落于海平面之时,“海女丸”开饭了。  晚饭内容较之中午可谓既丰盛量又足:每人除一盆各种鱼做的刺身,另有一盘烫青菜、一锅寿喜烧、一大碗白米饭。  桑湉也进餐厅了,她可不想让宫崎屻以为她怕他或躲他。  再者每人每天十万日元的船费,她凭什么顿顿吃便当?  嗯,她要好好痛快地吃一顿。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对抗!    餐厅里是卡座。按着最高载客量设定了十二张餐桌。桑湉跟在草翦后头,随他在挨着舷窗的一张餐桌落座。  宫崎屻在餐厅另一头,与船长同桌,他邻桌是木村老头儿,三人有说有笑正聊得欢畅。    “大家请开动吧!”  草翦一声招呼,桑湉同诸人一齐道了声谢,旋即拈起筷子她埋头专注于食物。  她吃相很文雅,速度却不慢,虽然多年来对饮食管理得很严格,不过从来不节食。    不大工夫一盆刺身即被她消灭了一半,对座草翦问:“桑桑,要不要再去帮妳添一点?”  桑湉咽下一片金枪鱼:“不用。谢谢。”  草翦笑着回一句“妳太客气了”,稍顿,又问:“桑桑等会夜钓么?”  桑湉:“不。”  草翦:“下一个钓点很适合夜钓鮟鱇哦!”  桑湉没吱声。  草翦:“章红也不少。”    桑湉搛了一根烫青菜,无声咀嚼后咽下:“草翦桑也是?”  是什么她没说,也没必要点破。因为草翦那一声促短的“嗳?”,足够两人心照不宣了。    半晌,草翦略显尴尬小声答:“是宫崎桑告诉妳的么?”  到底在桑湉面前自诩长辈习惯了,中间又隔着一个星野丰——“那个……”草翦期期艾艾解释着,“我们真不是坏人……”    桑湉一听就乐了——这是担心人设崩塌咩?  许是她平素太严肃,这一乐,居然把草翦乐毛了。    迅速扭下头,草翦瞟了瞟宫崎屻,再回头有些着急地道:“既然我接受了星野桑的托付……请放心,我必不会辜负的!”    “嗯。”放下筷子桑湉凑近了问草翦,“你们是哪个社团的?”  当初星野丰只是告诉她VERTICE有黑|道背景,具体属于哪个组织,却没说。  草翦眨眨眼,极低声音回:“诛、诛祭会。”  桑湉:“俱乐部也是你们创办的?”  草翦点点头。  桑湉:“所以我这趟报名等于自投罗网咯?”  草翦:“我们是诚心诚意想邀请妳代言,就……想着再争取一下……”  桑湉:“如果我不同意呢?”  草翦搔搔头:“……我们从不逼迫组织外的人。”  桑湉:“那好,回去我就退出俱乐部。与VERTICE签约的事,也绝对没商量。”  草翦:“桑桑,妳要相信我,我们真的是想正经做一份生意……”  桑湉又笑了——合着反倒是她多虑了?    重新拈起筷子桑湉接着吃,最新鲜的鱼肉哪怕不蘸酱汁也没有一丁点腥。  草翦垮着一张脸:“桑桑,妳认识我的时间也不短,依妳说,我是好人是坏人?”  这个问题桑湉可没法儿回答他。一如日本固然承认黑|帮的合法存在性,遭遇天灾人祸时各大社团亦往往第一时间出手搞救援,然而其本质仍旧被定义为暴力团,无论怎么洗白也改不了。  具体到社团里的某个人,比如眼前的草翦,桑湉读书是少,但也不会以好or坏简单粗暴去概括。  “草翦桑,”细细咀嚼完那片池鱼桑湉微笑着道,“我对您本人没看法。我只是不欲与你们有瓜葛。”    “好,我明白了。”草翦颇为沮丧地叹,稀疏两道八字眉耷拉着,瞧着可怜兮兮的。  桑湉不为所动执勺静静舀了舀寿喜锅,热汽渺渺萦绕下,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满是不容商榷的拒绝与疏离。    坐在餐桌对面草翦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桑湉,如同初初认识她那天——他从没见过有女孩儿似她那般天生两道斜飞入鬓的眉,自带凛冽昂扬的气场。佩德罗娜式下巴正中一道浅浅的沟儿,尤使她显得格外刚毅且清坚。    这样的一个人……即便她年纪小,无依无靠在异乡,又岂会轻易被摧折与裹挟?  甚至看她钓鱼就能看出来,她手上的那分狠,是连着骨头的。    默默打量她良久,草翦忽扭头看餐厅另一端,那里,宫崎屻亦瞬也不瞬在对桑湉行注目礼。  收回视线草翦复对桑湉轻声道:“桑桑,宫崎可能还会去找妳……我、我尽量劝劝他。但我保证,他对妳没恶意。妳,妳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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