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美景在前,士彦却无暇欣赏。 他闷不吭声的下了楼,走到湖边让清冷的夜风吹的自己更清醒些。 舍得,得舍。 如果要他舍弃媛婍,才能让她得到幸福,那么士彦愿意;可如果能得到媛婍,那么让士彦舍弃一起都可以。 士彦在得与舍之间犹豫不决的,只是哪种选择能让媛婍过上更幸福的生活。 媛婍怕冷,南京的温度全年都比江城高一些;她爱吃甜的,正好又合了江南的饮食口味。若是以后到了南京,应该也会很快习惯的。还有媛婍喜欢洋玩意儿,上海南京的舶来品自然比江城更多更好,那里的名媛淑女们也都热衷此道,媛婍应该会认识很多聊得来的新朋友…… 媛婍今日便是一袭白色洋装,领口系着藕粉色的蝴蝶结,与手中的小包遥相呼应,点缀得俏皮又不花哨。士彦当然知道媛婍穿洋装好看,可就是怕她太好看了引人注意。这次也是因为出来玩想让她高兴,再有就是他可以寸步不离的跟着,总算是放心些。 可平日里士彦却不能总陪着媛婍,给她一身旗袍打扮不仅是看起来温婉安静,也更符合士彦想金屋藏娇的心思——这些年,士彦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一份私家珍藏,不仅仅是小妹、爱人,更是他努力奋斗的精神支柱。他的所有目标和野心都是为了媛婍,如果没有她,士彦真的不知道自己拼来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再说,还有爹的一番苦心和二叔答应的鼎力支持…… 士彦心里苦笑,自己哪是在做什么选择呢,心里涌起的一个个念头,分明就是在告诉他,一定要留下媛婍,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媛婍被拓跋宏宇抢走! 士彦的大脑飞速运转,面对拓跋宏宇这样的对手,要像打仗一样谋篇布局。他与媛婍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情分,对她的了解也远胜于拓跋宏宇。在讨好媛婍这件事上,他可不相信自己会输。 媛婍最喜欢晚上出来玩儿,划船戏水也是她的最爱,这不正好!在白堤西端、孤山南麓,可是整个杭州城里赏月最好的去处。 士彦低声吩咐了几句,林枫就速速离开了。 媛婍从饭店里出来,眼神定格在湖边静立的士彦身上,乐颠颠的向他跑去。 士彦一见到媛婍的笑脸,更是恨极了自己刚才愚蠢的想法。 媛婍是他从小捧在心上呵护着长大的,也是他今生唯一挚爱,他拼死也要守着媛婍,怎么能想着她到南京的生活了呢。他的媛婍一定要在江城,留在他的身边。 今天晚上,他就要留下媛婍。 “彦哥哥,你怎么自己下来了,林枫哥呢?”媛婍一转身士彦就不见了,急得她跟拓跋宏宇匆匆说了几句就追下楼来。 “他有事做,咱们俩再去逛逛吧。”士彦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还有地方可去?”媛婍玩了这几天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要不是看士彦那满是期待的眼神,真想直接回去睡觉。 士彦也看出了她的倦意,讨好她道,“哥带你去划船,看看这杭州西湖与咱们的东湖有什么不同。” “那……远么?”媛婍有点儿想去,可也是真的有些累了。 “不远,”士彦说着蹲在了媛婍面前,“哥背着你,你要是累了睡一觉就到了。” “彦哥哥真好!”媛婍倒也不客气,伏上了士彦的背,两个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暮色中。 饭店二楼的窗口,蓉蓉也学着媛婍的样子缠上了拓跋宏宇的身,娇滴滴的在他耳边说,“拓跋少爷,你也背着我去夜游西湖吧。” “三姐你别闹了,再这样可真找不到婆家!”拓跋宏宇无奈,他这姐姐疯起来不分场合,一直没人降得住她。 “我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同胞亲姐,背我一下你是觉得丢人啊还是嫌累啊?”拓跋蓉蓉满不在乎的说。 “你没伤没病的让我背你干什么,每次我跟女孩在一块你都来恶作剧。刚才媛婍差点当真,你别看她娇滴滴的,脾气犟着呢。不过也多亏了三姐试试她,我才知道自己在她心里也有点位置的。”拓跋宏宇说着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 “那赵媛婍也没伤没病,赵士彦却背着她;两人有说有笑举止亲昵,又把他的副官也给支走了……”拓跋蓉蓉欲言又止。 “三姐想到哪去了,之前在江城我特意问过士贤兄,赵士彦确实是他们赵家从小养大的二少爷,如假包换。”其实那日在江城与吴廷杰聊过之后,拓跋宏宇心里就起了疑,旁敲侧击的跟士贤确认过好几次。而士贤觉得士彦应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怕拓跋宏宇因此看轻他,便把这段经历隐去了。 “那要是赵士贤也不知道、或者他知道但不想告诉你呢?”拓跋蓉蓉看着媛婍和士彦离去的背影,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俩人的五官眉眼没一个地方长得像,可是坐在一块儿让人看着却那么舒服……“你是不是也有疑虑?要么平白无故干嘛要打听他们是不是亲生。” “三姐的意思是……”拓跋宏宇的疑心又被拓跋蓉蓉勾了出来,心里隐隐不安。 “意思就是……我看上赵士彦了,”拓跋蓉蓉觉得自己有些多心,她点了支烟轻轻吸了一口,嗖地吐出个烟圈,“你把他底细给我调查清楚了,要是没问题,像他这样细心体贴又眉清目秀的才俊,就是我拓跋蓉蓉要找的男人。” 士彦一直背着媛婍到渡口有船的地方,媛婍走得累了却不困,一路上在士彦耳边呢喃细语,说了不少体己话。士彦更是不觉疲惫,好像能这样背着她,一直走到天涯海角。 跟媛婍在一块的时候,士彦都习惯了自己划桨。两人租了船,不知不觉就划到了外西湖,杭州城里月亮最好看的地方。 “彦哥哥,你猜我们明天要去哪里玩?”媛婍故意试探士彦。 “你想跟他们……去哪儿啊?”士彦心里一沉,媛婍,竟然真的要丢下他,跟着拓跋宏宇走了。 “彦哥哥现在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了,你怎么不求我留下来陪你呢。”媛婍嘟着小嘴,看士彦平静的有些冷漠,心里有些失落。“彦哥哥要是舍不得我,我就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哥当然想跟你在一块儿,要怎么求媛婍,你才会留下来呢?”士彦听媛婍这话,就知道她是拒绝了拓跋宏宇他们,可还是配合着问她有什么要求。 “那你答应我件事儿。”媛婍得意极了,抿嘴笑着。 “好,你说。”士彦只是宠溺地看着她。只要是他能做到的,没什么要求不能答应。 “我要看你怀表里的照片……你自己原来的那块。”媛婍很有自信,彦哥哥那么舍不得她,一定会给她看的。 “……”士彦真被她弄得没办法,明明是她自己说的不想知道是谁,怎么突然又要看了呢。 媛婍看他不说话,挤兑他道,“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彦哥哥现在跟别人有小秘密,跟我都生分了。” “没有没有,不是不给你看……我没带出来,带的是你给我的那个。”士彦赶紧从衣裳里把媛婍的那块古董怀表拿出来,才终于让眼前的小人安稳下来。 “这还差不多,”媛婍软软糯糯的跟他撒娇道,“彦哥哥,我想躺一会儿……” 士彦张开怀抱,媛婍便像小时候一样坐到他身边,枕在他腿上半躺着。 秋风从湖面上吹过是有些凉意的,可士彦的身子很热,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媛婍在他怀里自然是暖暖的。 “彦哥哥,明天我跟他们走了就是明知故犯,爹知道了一定很生气的。到时候老虎发威,你不怕么,平日里你可是最听爹的话……”媛婍心里明知道答案,可她控制不了自己,就是想一遍遍的求证,听士彦说那些暖心的话语。 “媛婍高兴就好。你放心吧,不管爹怎么发怒,哥都不会让你有事。”士彦笑着安慰媛婍,可是说着说着,却好像有晶莹的液体,把月亮的影子都印在了他深邃的眸子里。 “彦哥哥……我是不是让你伤心了……”媛婍暗想,幸亏自己拒绝了拓跋宏宇他们,不然彦哥哥肯定会难过的。 “咱们不说这些了,你听过平湖秋月么,从南宋开始,那些文人墨客发现在这里看月亮的景致是最好的。他们就相约一起来这里,喝酒聊天,赏月赋诗。你看那边的望湖楼,原本是叫做水明楼的……” 湖边突然一阵光亮,五光十色的烟花腾空而起。望湖楼旁边的天空都被照得如同白昼。 媛婍被眼前的绚丽景象惊呆了,喃喃重复着,“水明楼,水明楼……” 这个名字,她一定听过。 媛婍闭上眼睛使劲儿的想,是梦,还是轮回的记忆? 西子湖畔,那人含情脉脉,说瑗琪一人就是他的弱水三千,就是他心头明月皎皎。既然喜欢杭州的西湖,就在这湖边最好的地方建一处亭台,日后再来观湖赏月住着也方便。 弱水三千,皎若明月……就叫水月楼吧。只可惜秋天没有樱花盛开,只能选些好看的烟火,点缀这清冷的夜空。 他说,瑗琪若是喜欢,以后每年秋天都带你来杭州。 一个甜美的女声雀跃着问,琰哥哥每年秋天都能带我来杭州么? 在记忆深处,媛婍听见的,好像是自己的声音。 她蓦地睁开眼睛,士彦的眼光深邃里带着柔情,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了。她不自觉的重复着,“彦哥哥每年秋天都能带我来杭州么?” “好,每年都来。”士彦温柔的答应着。 梦里的人好像也是这样回答的? 只可惜媛婍没听清那人说什么,她越想记起那梦境也就越模糊。 大概是因为从小听士彦讲的史书传记都格外有趣生动,媛婍总觉得那些人与事都那么鲜活,仿佛在她的生命里真正存在过。 或者说,她的生命,是其中某一段历史的延续。 看着眼前绚丽的烟火,明明惊艳不已让人陶醉,可媛婍心头却像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冲击着,这伤痛背后又有可以让她不顾一切的喜悦深深吸引着她。 在她心里所有的伤痛,都只有士彦才能慰藉。 她生命里每一次欢喜,都因为士彦才变得真真切切。 “彦哥哥,有你在真好。”媛婍摸索着去找士彦的手,总要触到他的指节才觉得安心。 士彦抚摸着媛婍的头发轻声道,“傻丫头,哥不是一直都在么。秋天没有樱花,只能给你找些好看的烟花,媛婍喜欢么?” “秋天……烟花……”媛婍怔怔地,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媛婍听着士彦说一样的话,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她曾经那么欢喜那么幸福,怎么最后却是无可抑制的悲伤和绝望…… 原本秋天是媛婍最不喜欢的季节。 每逢深秋,跟着愉悦蓼之后盛开的就是那红剌剌的彼岸花。她小时候无意摘过一朵,回家后就开始了梦靥。奶娘说那是因为有些人前缘未了,万万碰不得这彼岸花,万一想起了前世过往便是无尽的痛苦纠缠。 士彦知道后,可把这话放在心上了。以后只要到了彼岸花期,就绝不再让她上山玩,直到冬天开始下雪了,把那彼岸花深埋在一片银白之下,他才放心。可那时候山上太冷了,媛婍也不愿意去了。 士彦欣喜她沉醉于烟花绚烂之中,细心地嘱咐道,“这次哥去皖南可能会久一些,媛婍在家要听话……” “不许乱跑,不许惹娘生气,要好好吃饭,天冷了记得添衣服……是不是这些?彦哥哥比娘还唠叨,”媛婍抢白了士彦的台词,“倒是你自己……这都要冬天了,就算是你亲自上战场也不许再只穿着单衣,枪林弹雨,我想想都害怕。还有我给你的怀表,日日都要带着。” “好,都听媛婍的。有我的小福星在家等着,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再说这次,爹和大哥也一起去,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士彦安慰着媛婍,可他自己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敢放松。 “你们都走?!”在媛婍的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父亲和哥哥们都离开江城,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情,她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士彦看出了媛婍的担忧,安慰她道,“胡伯伯会留在江城,万一家里有事他会照应你们的。” “大胡子伯伯在家呀,不过我才不去找他呢。财迷老头儿也去?”媛婍对父亲身边这两个干将最深的印象就是一个凶得要命的大胡子,四十多岁了还没有老婆;另一个呢,就视财如命,一点也没有军人铁骨铮铮的英气。 “就你敢这么叫胡伯伯,平日军营里的官兵们怕他比怕爹还多些呢。”士彦忍不住捏了下她的小脸蛋,现在想起来被胡爽施了军法还心有余悸。这要让媛婍知道是他打的,只怕下次见到了又要闹他了。 “我才不怕他呢,谁让他来咱们家喝醉酒压死了我的小白兔,是他自己说的‘欠我一条命’。”媛婍笑眯眯的看着士彦说,“还是我的翡翠小兔好,长生不老~” “那是替哥守着媛婍的,你一定要好好留着。哥不在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要是拓跋宏宇来找你……”士彦有些犹豫,要是他强迫媛婍不许跟拓跋宏宇见面,她会听话吗?会不会让她心里更逆反呢…… “我哪也不去,就在家等着你们。”媛婍起来搂着士彦的脖子,“你跟爹说,谢谢他让你带我出来玩。还有,今天的烟花真好看,我会永远记得。” 士彦颈间的温热蔓延至全身的血液,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他向前,“媛婍……哥能亲你一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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