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哥哥……你是喝醉了么?”媛婍的眼神如湖水那般清澈纯真,像是一点儿也不懂士彦的心思。 “嗯,醉了。” 士彦对她的率真可爱毫无抵抗力,在这美如画的西湖之夜,他只想糊涂一次,放纵一次,不再那么拼命压抑自己的情感。 “那可不行,”媛婍伸手去撩了清凉的湖水洒在士彦脸上,咯咯笑道,“我要你酒醒了再亲我。” 士彦任她玩闹也不躲闪,等她安静下来,才双手捧着媛婍的脸,深情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媛婍最喜欢士彦这样捧着她的脸,每次她仰起头,彦哥哥的温柔眉眼便近在咫尺,宛如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 以前她都是睁着大眼睛,看彦哥哥喉结的律动,看他白衬衫的领口下健康的皮肤……可今日,在这凉如水浓如酒的温柔夜色里,媛婍却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嗅觉和触觉都比平常灵敏许多,媛婍能够清晰的感知到从彦哥哥手上传来的热度和呼吸间隐隐的酒气。 这一切都让她迷醉。 媛婍也不笑不闹了,顺势搂着士彦的腰,喃喃自语道,“彦哥哥不许不要媛婍……永远不要离开我……”。 士彦没说话。 他相信对于那些无意识的情爱,身体总不会说谎。从小到大,媛婍从来不抗拒他的怀抱和亲吻,反倒是对大哥,媛婍常常会躲开。 媛婍心里,对自己是有些不同的吧,哪怕是长大了,媛婍跟他的亲密无间,也从来没有变过。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在这凉薄的夜里,士彦终于忍不住让热泪滚滚而下。 他爱媛婍,是爱到骨子里了。 所以,他不再满足于趁她睡了时偷偷的亲她,那让他觉得自己卑鄙无礼。可他也只能让自己的吻停在她的额头,骗自己说这只是他作为兄长对小妹的怜爱。 可他心里对媛婍的情意,超过怜爱何止千山万水。这滚烫的热泪,是为他自己而流,也是为此刻懵懂不知的媛婍而流。 最遥远的情爱不是天各一方,而是心爱之人就在怀中,却不能宣之于口。小时候,他希望媛婍快点长大,做他的新娘。 可现在,他却只希望岁月能够停下它无情的脚步,多给他留下一些时间做准备。直到,自己能够有资格拥有媛婍的那一天。 “媛婍是哥的小月亮,永远都在哥心里,最重要的地方。”士彦偷偷拭干自己的泪。 他不能让媛婍看见他的软弱,他要永远做她的温暖依靠和坚强后盾。 “彦哥哥,我们回家吧。”媛婍的声音里,带着与从前不同的温柔。 “回家?”士彦很意外。 往常出来,媛婍都是最不愿意回家的,总是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士彦连哄再骗,才能让这小丫头迈得开脚步。 “嗯,回家。在最开心的时候结束,才能有最完满的回忆。我不要你突然有事离开,也不想玩在兴头上戛然而止。就现在,就这样,此时此刻的回忆就够了。”媛婍抚上士彦的脸庞,用手指细细描摹着士彦清俊的眉眼。 士彦反手握住媛婍的小手,贴在自己脸上。 良久,媛婍才才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换了更欢快的语气,“彦哥哥陪我很久了,现在要把你还给爹了。他年纪大了,没有你在他身边照应着,我不放心。” “媛婍真乖,真懂事。”士彦由衷地说,“媛婍是哥见过的,最好的女孩。” 以前大哥总是打趣士彦,眼里只有自家妹妹,在她身上又只看得到优点。对此,士彦从来都不否认。在他看来,这江城里有点儿家世权贵的小姐们,有哪个能像媛婍这样姿容出众又聪明伶俐,乖巧懂事又率性可爱…… 媛婍的好,士彦可以说上三天三夜。 媛婍只有一点让他担心不已,那就是她天生就极度缺乏安全感。 尤其是在小时候碰了彼岸花之后,平日里一旦受到什么刺激让她伤心,定会晚上噩梦不断。纵然媛婍有个权倾一方的司令爹爹,两个哥哥又都是英武有力手握兵权,但是她还是比一般的女孩要显得胆小。 那种胆小,不仅仅是惧怕黑暗、疼痛或者一切不可预知的陌生和危险,还有对他的依恋和害怕被抛弃。 所以从小到大,士彦都尽最大努力去宠爱她,希望用自己的爱让她变得坚强和勇敢。他努力让媛婍相信,对他来说,她是比生命、比一切都更重要的……可是最终收效甚微,她依然常常哭,常常害怕。 就像现在,明明已经时刻的陪着她、倾尽所能的疼她宠她,可她还会像受伤的小兽一般,扑闪着大眼睛怯怯的呢喃,彦哥哥不要离开我,不许不要我……幸亏有兰心提醒,士彦才不让她再碰彼岸花。 士彦不敢想,媛婍前世受到过怎样的伤害,今生才会这样怕被抛弃、怕他离开。有时候他心里感谢上辈子那个糊涂蛋,不懂得珍惜媛婍的好,才让他此生能的到媛婍全身心的依恋。 士彦真想什么都不要了,只带着他的媛婍,天涯海角去哪都好。可他也知道,媛婍从小在司令府里锦衣玉食,爹娘疼爱,自己不能那么自私让她与自己远走他乡,饱受颠沛流离、世态炎凉之苦。他要给媛婍的,只能是比现在更好的生活。 回到江城后,士彦没有同媛婍一道回府,而是直接去了军营。 离开了这些日子,爹独自在军营中支撑,一定很辛苦。媛婍都明白的道理,士彦又怎会不知呢。爹成全了他的心愿,他也要早些回去替爹分忧。再说此去皖南艰险重重,还有许多细节需要推演确定。士彦也不想让媛婍觉察到他的紧张和焦虑。 媛婍这次回来似乎也藏了些心事。 她的嘴角会经常泛起甜蜜的微笑,眼睛里面也会偶尔飘过忧愁的影子。这些都没能逃过兰心的眼睛。直觉告诉她媛婍有了心上人了,可她不确定这人是不是她身边的二少爷。 与此同时,拓跋家少爷精挑细选的大批礼物也接踵而至。 凡是拓跋蓉蓉她们那些上海南京的名媛淑女们追捧的,拓跋宏宇都给媛婍置办了一份,隔三差五的就派人送来。那些只有一件的稀罕物,拓跋宏宇就直接给媛婍,再也不孝敬三姐了。 偶尔媛婍心情好,也会回赠给他一些江城特产,或是写上只言片语的问候之词。这一来二去,连她自己也觉得,好像是在跟拓跋宏宇恋爱了。 她心里知晓,此般下去,甚为不妥。只可惜现在彦哥哥不在,身边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 兰灵儿和兰心也都跟着她一起着急,只是心思各有不同——。 兰心知道拓跋宏宇的身份和家世,表面看来他与媛婍是门当户对的才子佳人,再般配不过。可是人力哪能拗得过天命呢,媛婍的心,注定是要属意士彦的。以后这两位少爷兵戈相见只怕不好收场。 兰灵儿在方沛泽的提点下,日常里对士彦更多了些防备。可这突然冒出来的拓跋宏宇却不在她的控制之内,他仪表堂堂又战功卓著,家世显赫又品行出众,与女儿也更谈得来。若不是与方沛泽约定在先,兰灵儿倒觉得他也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兰灵儿想着反正现在司令也不回家,与其自己心里七上八下的犯愁,还不如找个人来商量商量,索性直接邀了方沛泽来家里做客。他素来有决断,应该会有所帮助。 倒是方沛泽心里从未放下从前过往,因此除了每年的司令寿宴,他很少登赵家的门,只是让孩子们常来常往。司令不在家的时候,方沛泽更是时刻警醒自己,莫要糊涂突破了那道界限。 可这次从湘陵回来,年轻时候的血气方刚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接到了兰灵儿的邀请之后,一向避而远之的他竟想仔细去看看,这司令府里到底是怎样的光景。 “方伯伯好,好久没见到您了。”媛婍听见声音连忙欢喜的从屋里迎了出来。虽然她不喜欢乐敏,可是对这个好脾气又有趣的方伯伯印象还是不错的。 “媛婍身子全好了么?听说你受了伤,又出去玩了许多地方,这来来回回的,可千万别累坏了落下什么毛病。”方沛泽一直觉得,媛婍才是他心里乖巧的小女儿模样,一见面就嘘寒问暖关心不已。 “谢谢方伯伯。”媛婍心里暖融融的,她轻巧地转了个圈,“你看,我全都好了!” 看着媛婍如同蝴蝶般翩跹的美丽身影,方沛泽霎时间有些恍惚。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当年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小姑娘,和面前媛婍的身影几乎重叠在了一起。若是当年他把握住机会,那么今天这小闺女可就该叫他爹爹了。 方沛泽缓缓踱着步子,平日里赵慕在家,他来了自然是坐在宾客之位。可是今天只有媛婍在这,并未注意这些细节,竟引得他坐在了上座。 “娘一直很挂念方伯伯,说您爱吃桂花糕,她就自下厨做了好多,让您带回去慢慢吃呢。”媛婍说着给方沛泽奉了杯热茶。 “她竟然亲自下厨……真是有劳弟妹了。”方沛泽咳嗽了两声,忙接过茶来,一向波澜不惊的心也起了涟漪。 闲来无事,方沛泽便让媛婍带着她在院子里四处走走看看。 媛婍纳闷,拓跋宏宇第一次来的时候好奇看着也就罢了,方伯伯这么多年来家里从来都不愿各处走动,今天这是怎么了? “媛婍,你们家这么大地方,为何只有三间书房?”方沛泽扫了一眼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间正南的是爹的书房,大哥在东侧那间,西侧那间我和二哥一起用。”媛婍有些不好意思,“爹说我小时候淘气,不爱读书写字,就让二哥看着我,后来我们俩就一直在一起读书了。” 方沛泽笑了笑,“你爹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那可不,爹常说没有二哥就没有现在的我,让我要一直念着二哥的好。”提起士彦,媛婍眼角含笑,一副小女儿神态。她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一点也没觉察方沛泽眼神中藏着的寒意。 “士彦他照看你那是做兄长的本分,是他应该做的,媛婍不用太过介怀。你看我家乐敏,什么事情都爱自己拿主意,长大了更不爱搭理她哥哥了。现在在学校里也不知道整天忙些什么,家都不愿意回了。不过她倒有空常去军营,偷偷看你大哥呢。”方沛泽表面似乎是在与媛婍说笑,但是内心却不禁开始担忧起来。这媛婍对士彦,也有一种说不清的暧昧情愫。 “乐敏姐从小就什么都拔尖嘛,反正她功课什么的都好,闲着没事想去看就看呗。”媛婍讪讪地应着,“还好有二哥疼我,就算我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好,他也会在我身边保护我帮着我的。” “媛婍这么偏心二哥,士贤那孩子该伤心喽。”方沛泽无奈地笑笑。 “才不会呢,大哥眼里只有乐敏姐,我不去烦他他求之不得。”媛婍说着心头也有一丝失落。 媛婍走到书架旁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叠皱皱巴巴的宣纸给方沛泽,“方伯伯你看,这是我第一次读《诗经》,就把我喜欢的篇章抄下来了想送给大哥。可是大哥拿着乐敏姐写的文章比在旁边,说我写的横不平竖不直,他才不要呢。说完随手就扔在一边了,还是二哥捡回来了一直留到现在……” 记得那年冬天下了好大的雪,大哥答应媛婍,只要做好当天的功课就可以出门去堆雪人。她自以为工工整整的写满了十页大字,满怀期待的交作业时,大哥却把乐敏写的蝇头小楷放在她眼前说,这才是读过书的女孩子写出来的字。 媛婍心里特别委屈,明明是用了心写的,哪里就不好了呢。她躲在自己的小屋里偷偷的抹眼泪,直到士彦让她打开窗子,看见自己房门口那个带着大哥的帽子围巾的雪人拿着两根糖葫芦“认错”时,她才破涕为笑。 后来,士彦把大哥扔在一边的十页大字拿回他们俩的小天地,整整齐齐的存放好,说是留着做个纪念。他还安慰媛婍说,蝇头小楷有什么得意的,只要多练习谁都能写。可是像媛婍这样,能把毛笔字写的圆圆滚滚的才是难能可贵呢。 士彦还说,字如其人。大哥古板,笔下自然横平竖直;乐敏好胜,连写字也要锱铢必较。至于媛婍嘛,当然是因为讨人喜欢,所以写出来的字就也是圆润可爱的。媛婍恍然大悟,怪不得彦哥哥的行楷写得行云流水如笔走龙蛇,原来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待自己又好啊! 大概是看媛婍实在没有写字的天赋,自那之后士彦就跟大哥求了情,不再强迫媛婍日日练书法了。所以直到现在,哪怕是换了钢笔,媛婍那自成一体的墨宝也只有士彦能够欣赏。 当媛婍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时,兰心过来找方沛泽,说是夫人请他去内室说话。她自己,则留下来,陪媛婍一起翻看那些成长的印记。 方沛泽随着引路的仆人到了兰灵儿的卧室,看着那个斜倚在贵妃椅上的艳丽妇人,仍是妩媚娇艳,让人心驰神往。 “你来了。”兰灵儿盈盈起身,既迎了他进屋,也把丫鬟们都打发了。 方沛泽察言观色,贴心的问,“叫我过来,可是有事为难?” “你是在责怪我,没事的时候都不请你来家里坐坐么。”兰灵儿话里竟有些娇嗔之意。 方沛泽笑了笑,“是怪我自己太忙了,没有常来走动。若是你有什么要我做的,但说无妨。” 兰灵儿自湘陵回来后,也觉得与方沛泽亲近不少,便把她对于拓跋宏宇的担忧大略说了说。 方沛泽听罢,对这个拓跋宏宇却并未太介意。他的心思,还停在媛婍说起士彦时那放着光彩的媚态之中。那样的眼神,自己的女儿说起士彦时,也会有。 可他转念一想,兰灵儿叫他过来,该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待不等他细问,兰灵儿已经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白底蓝花的小瓷瓶,郑重的放在方沛泽手里。 “当年是我瞎了眼,用这东西走错了路,”兰灵儿眼中似有泪光闪烁,“现在我想用这个,让媛婍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方沛泽打开塞子轻嗅了一下,赶紧就盖上了。“灵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媛婍知道了怕是要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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