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司令，旅长回来了。”一大早，警卫员就进来通传。 “这么早回来了？”赵慕心里有些纳闷，士彦就算是勤奋上进，也不用起这么个大早回营。此去皖南议事艰辛难料，本来还想让他在家里多待几天，休整精神以备大战。 “爹，我回来了。”士彦步子轻快，精神饱满的出现在赵慕面前。 “也没叫你，怎么不在家里多住几天，这么急着回来干什么？”赵慕见儿子神采飞扬，看来这几天在家里日子过得很舒心啊。 “想来看看您这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还有……”士彦有些吞吞吐吐的，“有件事情想要爹允准。” “我这倒是没什么差事，皖南那边还得过一段时间再去。你这一大早特意过来，想要什么，说吧。”赵慕看他犹豫又有些兴奋，就知所求之事必与媛婍有关。 士彦看爹心情好，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心思，恳求道，“要是这几天不忙，我想带媛婍去杭州玩一趟。她一直就想去，这个季节不冷不热的，正适合出游。” “士彦啊，这次的事是那丫头伤了你的心，你不仅不怪她，还要这样娇惯她哄着她么……”赵慕心里感慨。若是错过士彦，媛婍只怕再难找到对她如此情深的男人了。 “爹，咱家那宝贝您还不知道么，她不是不懂规矩，只是……咱们想的事情她还不明白。这次自己偷跑出去玩也是怪我，忙起来对她关心不够，爹别生她气了。”士彦一如既往的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爹生她的气，是气她不爱惜自己。一个小姑娘家，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她被你保护得像个孩子一样心思单纯 ，断不会有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可是外人呢？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赵慕感慨道，“拓跋宏宇那个岁数的男人什么没经历过，真要大胆起来总是我闺女要吃亏的。” “爹说的是。”士彦顺从的应着。 赵慕语重心长的对士彦说，“她做错了事爹可以管教她，可要是被那小子迷惑了心思，爹可就爱莫能助了。你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了，只知道一门心思疼她却从来不在她面前邀功。这次出去，你也要让她明白你对她的好才是。” “那爹是答应了？”士彦突然又想起兰灵儿，有些犹豫，“那次媛婍受伤时，娘说以后不让我一个人带媛婍出去……” “她懂什么！”提起兰灵儿赵慕眉头又拧在了一起，转念一想也怕别人说闲话。“这样吧，带林枫一起去。跟你娘就说我怕媛婍挨了打心中郁结，让你们去杭州公干顺道带着她散散心。” “谢谢爹！”士彦喜出望外，“那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告诉媛婍了……我是趁她睡着赶过来的……” “去吧去吧，媛婍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赵慕摆摆手，难得一副慈父模样。 他深深地希望，女儿能够拥有他曾经错过的幸福。 媛婍一早起来，就看见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糊米酒和欢喜坨，士彦则坐在一边静静地看书。 媛婍欢喜的跳下床，从士彦背后搂着他的脖子道，“彦哥哥，你特意出去给我买早餐呀？” “还特意给你打了热水来洗脸，”赵士彦起身替她拧了条毛巾，温柔道：“洗把脸快趁热吃吧。” 温热的毛巾拿在手上，好像有魔力能唤醒一天的幸福。 士彦见媛婍愣着，还以为她是没睡醒，还像小时候那样帮她擦脸擦手。媛婍也喜欢他这样，索性闭上眼睛，享受着彦哥哥对自己的照顾。 “咱们江城的早餐最好吃，陈记的糊米酒和越婆婆家的欢喜坨，真是吃一辈子都不会腻。”媛婍梳洗完毕，就与士彦一起享用这些精致的早点。 “是呀，要不是为了回来陪你，我在路上就吃了。”士彦看着媛婍吃得津津有味，他心里也觉得格外满足。 他此生的愿望并不大，能日日看着媛婍吃早餐，就很好。 “当然要回来陪我，在我这小屋里过早才是最有滋味的。”媛婍笑嘻嘻的挑着碗里的汤圆，剩下的米酒就推给士彦。 士彦顺势抓住媛婍的手，“擦了药好得挺快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了，不疼了吧？” 媛婍猛地抬起头盯着士彦：“彦哥哥你要走了吗？” “媛婍怕哥走吗？”士彦疼惜的看着她，这一瞬间不知是自己的心思乱了，还是媛婍乱了心思。 总之，士彦敏锐的觉察到媛婍对他的不舍。 “是，很怕！每次我出了事，爹就会大发慈悲的让你陪陪我，一旦我好了，他就要把你叫回去替他拼命。”媛婍看着眼前的美食也突然没了胃口，“原来这是最后的早餐……你特意出去买回来，是怕我缠着你不让你走吧。” 媛婍歪着头趴在桌子上，反手攥着士彦的两根手指。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拉着士彦的手，媛婍就会觉得安心。 士彦的手指修长，每一个指甲都磨得圆润光滑。媛婍细细摩挲着他每一处的指节，那些练枪留下的茧子，在她心里都清清楚楚。这些熟悉的印记让她觉得踏实温暖，可也愈发不舍得士彦离开。 “媛婍为什么怕？就算哥要走，也不是不回来了……”士彦最近为了她的事心中受尽折磨，很想在此刻得到她的温柔慰藉……他想听她说些暖心的话。 “你敢不回来！”媛婍一下子坐起来，正对上了士彦的深情目光，看得她有些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怕什么……就是不想让彦哥哥离开，不想让你走……战场上刀枪无眼，不许你再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哥明天要去杭州。”望着为自己闷闷不乐的媛婍，士彦在这一瞬间抛却了自己所有的克制。他想要探一探，在媛婍的心里面，到底对自己有几分情意。 “……我就知道，就知道你要走。”媛婍趴在桌上，脸埋在士彦手里，不肯看他，也不让他离开自己。 “媛婍，听话，快起来。”士彦温声道。 良久，媛婍都没有抬头。不知不觉间，士彦的手心变得温暖潮湿。那是媛婍悄悄流落的眼泪。 “你走吧，我不哭。”媛婍嘴上逞强，却是不舍得放手。 士彦看着她孩子气的任性，心里一点点变得柔软，“本来还想着，要是你手不疼了，就带你一起去的……” “你能带我去？”媛婍一下子坐起来，惊喜道。 士彦望着她的眼睛，乌黑明亮，像是午夜灿烂夺目的星辰，美得让他沉溺。 “可是，爹不让我出门……”媛婍转眼间又失落起来，撅着小嘴闷闷不乐。 “爹说的，是不让你随便跟别人出门。哥是别人吗，”士彦捧着媛婍的小脸，轻柔的替她拭干眼角的泪水，“爹怕你心里委屈，让哥带你出去散散心的。” “真的？！那……我就勉强原谅爹了。”媛婍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好事。“你不是骗我的吧？”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士彦揉了揉媛婍的脸颊，现在看到她扬起的俏脸总是忍不住想嘬一下她的小嘴儿。“现在媛婍高兴了吧，那你要怎么谢谢哥？” “跟彦哥哥不用谢，反正你一直都对我那么好，我这一辈子都谢不完了。不过嘛，” 媛婍突然搂住了士彦的脖子，起身亲了他一下。“这算是谢谢彦哥哥起个大早出去买早点。” 媛婍沉浸在去临行前的喜悦之中，并未注意士彦的反应。 对她而言，尽管彦哥哥疼她宠她，这几年却都总是淡淡的，最多不过是偶尔抱着她——还得是在受伤、生病、受罚的时候。可是媛婍却很愿意与士彦亲近，恨不得从早到晚腻在他身边才觉得踏实。 虽然早点都凉了，可媛婍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虽然被爹教训了，可是能跟彦哥哥一起去杭州，简直是因祸得福。 媛婍一边吃一边偷偷的笑，真是太好了！ 士彦险些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 这一吻，让士彦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他极力掩饰自己的兴奋，细细回味着媛婍带给他的美好体验。虽然媛婍以前也亲过他，但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孩子。自从在医院里的亲吻之后，士彦心里是再也没法只把她当做自己的小妹了。 东南形胜,江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如诗如画的风景里尽得杭州美景之精华的，便是西湖。士彦与媛婍的杭州之行，便是围着西湖开始的。 到了日思夜想的雷峰塔下，媛婍看着庄严伫立的五层宝塔，一时间想起那分别桥段，心头不禁感慨万千。 “虽然白素贞和许仙之间情深似海，却依然躲不过这爱而不见的命运。要是我在这塔里面，日夜思念自己的相公，肯定会熬不住的。我是宁肯死别，也不愿生离……”媛婍嘴里念念有词，看着如斯美景竟生出伤感的情绪来。 士彦嗔她道，“傻丫头，只要人活着就有个念想，哪怕见不到面，能隔着重重壁障说几句话也是好的。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媛婍不知道，她要是死了，士彦的心也会跟着她一起死。若是她非要他独自一人在这世上信守平安到老的祈愿，便是对他最残酷的惩罚了。 “就是呀，好死不如赖活着。媛婍小姐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可千万别寻短见，不管刀山火海，咱们旅长肯定会去救你的。”林枫也忍不住插嘴。 士彦瞪了他一眼，怎么这次出门，他的话好像格外多。不过，这句话倒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去过了曲院风荷、苏堤白堤、柳浪闻莺那些有名的景点，士彦又带着媛婍来到了凤凰山上的万松书院，那是传说中梁山伯与祝英台一起读书的地方。 媛婍驻足在“梁祝书房”门口，兴致勃勃地拉着士彦往里面走。她里里外外的看得仔细，心里不禁感叹，跟彦哥哥一起来“梁祝书房”真是再合适不过。 她的童年，那些快乐美好的时光，除了在珞珈山上的樱花林里玩耍，就是在士彦的书房里度过的。 彦哥哥的所有书籍笔记她都可以随便翻看，哪怕偶尔淘气在他的书上乱写乱画也不会被训斥一句。她的彦哥哥，虽然做什么都格外认真投入，可是只要她轻唤一声，彦哥哥总会第一时间应着，绝不会把她冷落在一旁。要是她觉得闷了，彦哥哥还会给她讲故事，后来长大一些，就把他读书的内容解释给她听。 总之，只要有彦哥哥在，她就永远不会觉得无聊。 哪怕只是在旁边看着彦哥哥，都能让媛婍的心情大好。她常常看着彦哥哥的侧颜出了神，这样好看的人，可真像画里走出来的。 她的彦哥哥读书写字时气质宁静，如同朗月出天山，堪称芝兰比玉树。若他提枪上马驰骋沙场，又是气吞万里如虎，所到之处从没有他打不下的江山。 这些年来的朝夕相处，他们彼此亲近了解，疼惜惦记，媛婍甚至觉得，她与彦哥哥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每次她有什么小心思，士彦总能第一时间猜透，来哄她开心。而她也是最明白彦哥哥心意的，就像一朵绽放在他身边的解语花。 真想时间定格，就这样一辈子，永远不要长大嫁人，永远守在彦哥哥身边。 媛婍勾着士彦手指，好像深思熟虑似的说，“彦哥哥，你说梁祝朝夕相处在一起读书，怎会不知她是女儿身呢？我看梁山伯就是早对人家有情，不敢说出来罢了。” “朝夕相处在一块，也不一定什么都知道啊。” 林枫插嘴道，“媛婍小姐，那你觉得，梁山伯对祝英台心生情意，该不该跟她说明白？” 士彦听了他的话心头一惊，可他也想知道媛婍的想法，就没阻止。 “不说人家不知道，怎么领受他的情意呢。可是说了，按当时的情况，可能连同学朋友都做不成了。”媛婍仔细一想，也觉得真是左右为难。 士彦继续追问道，“你这还是没回答，左右都让你说了。” “说了可能抱得美人归，也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要是敢赌一把，就说。不说嘛，至少守得住眼前的幸福。”媛婍还是没有下定论。 士彦心里，这是一场他输不起的赌注。 在战场上，他是最勇猛的少年军官，所向披靡无所畏惧。可面对媛婍，他却承受不起她拒绝甚至厌恶的眼神——要是她对自己只是兄妹之情，知道了自己对她情意，心中该有多么鄙视和不齿，以后怕是再也不会与自己亲近了吧。 目前他能做的，只要牢牢守住眼前的幸福，不要被抢走。 林枫就像看透了士彦的心思，也一起追着媛婍问：“媛婍小姐你倒是说嘛，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媛婍想了想，嗫嚅道，“要是我的话……我不敢说。万一不是两情相悦，那就朋友也没得做了。我看故事里那样就很好，只要两个人是真心相爱、命中注定，那就算是跨过万水千山也总会相遇相守。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幸福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不管是人是鬼，哪怕是化成蝴蝶，只要两个人的心思是一样的，就没人能拦得住。” 媛婍说的也正是士彦想的。 他不想再追问下去惹媛婍伤心，爱怜地轻捏了一下她的小脸，“媛婍说得对，哥也是这么想的。两人相亲相爱，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彦哥哥，要是我死了也能变成蝴蝶就好了，我要是想你了，还可以飞回来看看你。”媛婍突然想到，若是她以后去了金岭，不知多久才能再见彦哥哥一面，不禁内心酸楚、惆怅难抑。 士彦被她这悲伤的话语唬了一跳，连忙安慰道：“瞎说什么呢！怎么好端端的就说起生死。你才多大，以后还有很多好日子。是哥不好，带你来这儿惹你伤心了。” 士彦对媛婍的心意太迫切，仿佛媛婍说一句，他就要把心里话一股脑倒出来似的。现在想想真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任由林枫追问媛婍，惹得她感伤难过。 况且这梁祝的传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化蝶成双可终归也是魂归幽冥。 想起媛婍说宁肯死别也不愿生离，士彦心里更是害怕。媛婍是自己亲眼看着从一个小婴孩长到现在的大姑娘的，这份情意在这世上绝无仅有。对士彦来说，更不会有别人可以替代媛婍，得到他的爱。如果媛婍不在了，那士彦的爱，就也不在了。 正当士彦想得出神时，媛婍却恍惚见到了熟人，心头不禁讶异。 “彦哥哥，你看刚才过去那个，是不是拓跋宏宇？”媛婍眼见着甬道尽头有个熟悉的身影，他身边好像还有个衣着明艳的年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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