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倒是让赵慕心头有些疑惑，过去士彦可都是拼了命也要护着媛婍，不肯让她受半点委屈。这样的情景他一定会挡在媛婍前面，可今天……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是骑虎难下，虽然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他心疼，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 看着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落下的戒尺，刚才那火辣辣的感觉好像还留在手上，媛婍心里害怕不已。 “彦哥哥……”媛婍拼命想挣脱，可士彦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哪里逃得掉。 又是啪的一声，好像比刚才还响亮。 可是奇怪，为什么没有刚才那钻心的痛了呢？ 媛婍定睛一看，竟然是彦哥哥用自己的手背挡住了父亲的戒尺！ 原来，士彦不让她躲是为了成全自己对父亲的孝道。而他用自己的手挡住父亲的戒尺，是为了成全对她的爱惜之情。 媛婍怔了一下，急忙把彦哥哥的手捧起来，放在嘴边轻吹起来。 赵慕也被士彦惊住了。 尺子打在手背上，可比手心疼得多。虽说是对女儿下手不重，士彦手背上还是两条红道子。 士彦见父亲皱眉，他又把媛婍的小手举高了些，捧在赵慕眼前——当然仍是握在他的掌心里。现在自己吃点苦头不碍事，爹要真的动了家法，可不是媛婍能够承受的。 “士彦，你可知道她做了什么？这丫头没人管了就跑出去撒野，现在不教训她，只怕以后你要后悔的。”赵慕被士彦感动了，也更心疼他的一片痴心。 士彦这才明白过来，爹这般生气第一次动手打媛婍竟是给自己出气。他心里自责，赶紧替媛婍求情道，“爹别生气了，儿子不后悔。只要媛婍过得好，别的事情……都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儿子都会一辈子在媛婍身边，疼爱她守护她。” 士彦从未如此直白的将自己对她的爱怜之情宣之于口，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听到这些话，再看到他手上被打出来的红印子，媛婍心里，再有没有小时候逃过一劫的窃喜，而是撕裂般的粉身碎骨的痛。 媛婍从士彦怀里挣脱出来，自己把双手举到赵慕眼前，“爹，都是我不好，您别打彦哥哥……他没有错，都是我不好，您打吧我不躲了……” 赵慕又一次愣住了。 眼前这个，还是刚才那娇滴滴哭闹的女儿么？ 还是在她心里，士彦也早已经比她自己还重要了？ 赵慕的眉头舒展，看来折腾一番，这一对小儿女之间，感情又亲近了不少。总要到这情急关头上，人才能知道自己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 士彦看父亲怒色稍减，在媛婍耳边提醒道，“媛婍，快跟爹认错。” 媛婍连忙赔罪，她怕父亲再迁怒于士彦，还一个劲儿的说彦哥哥的好，把所有的错处都揽在自己身上。 至此，赵慕心里的怒火，才算是真的平复下来。 “今天看在士彦的面子上，我就饶了你。你可要记住这个教训，再有下次看爹怎么收拾你。从明天开始，学校也别去了，就给我在家抄书反省，圣贤的道理学明白了再出门。” 赵慕也不想真的伤了女儿，正好借此机会让士彦跟她培养感情，“士彦啊，你不是病了么，在家歇几天吧，正好给我看着这个丫头。她要是再敢不听话，你就替我好好管教她。”赵慕说着把手中戒尺递给了士彦。 士彦接过戒尺，向父亲保证，一定让媛婍在家好好反省。媛婍也乖巧的向父亲承诺，会听彦哥哥的话，不再让爹操心生气。 赵慕走上前去用粗粝的大手替她擦了擦眼泪，“好了丫头，不许哭了，一共就打了你两下，哪儿就这么委屈？” 看司令松了口，门口的林逸然才开门让兰灵儿进来——他明白司令的心思，所以并未拦着士彦。至于这位夫人嘛，还是不要让她进去火上浇油了。 “媛婍，你没事吧？”兰灵儿一进来就拉着媛婍的手细细查看，两道明显的红楞触目惊心，已经肿起来了。她稍微一碰，媛婍就直呼痛。 “娘……爹打我……你看看……”媛婍举着小手跟娘亲撒娇。 兰灵儿心疼得流下了眼泪，“爷真是好狠的心，对自己女儿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士彦你也真是的，不知道整天在忙些什么，休假了怎么也不回来陪着妹妹，现在害得她被打成这样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娘，对不起……”士彦心里也很内疚，因为自己让媛婍受了罪。 “你住嘴！跟我到屋里来。”赵慕看见兰灵儿不明所以的样子心中烦躁，有些话他也想早点跟她说清楚。 父母都离开后，媛婍倚在士彦身上委屈地说，“幸亏彦哥哥来了，你再不来爹就要打死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士彦被她的话逗笑了，要是这样就能打死，那他早就替她死过千百回了。可他的宝贝媛婍就是会装可怜，关键是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可爱至极，让他心里惦记着怎么也放不下。 “那是不是你自己淘气了，都不跟哥说一声就跑那么远，万一……万一哥找不到你了怎么办？”士彦爱怜的看着她，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在心底蔓延。要是有一天，她真的跟别人远走高飞不回来了，他该怎么办呢。 “哪会找不到呢，我出去看看就会回来呀。在外面的时候，我也总是想着彦哥哥，而且是越来越想，都没心思玩了……”媛婍讨好的看着士彦，怕爹走了他也要跟自己兴师问罪。 可士彦却什么都没问，只是温柔的替她擦着满是泪痕的小脸。“好孩子，哥都知道，哥也想你。以后要乖，不能再惹爹生气了。” 士彦见怀中的小人儿仰着小脸看着他，心里一阵冲动，也不顾众目睽睽，就抱着她回房去了。 一路上，媛婍搂着士彦的脖子，生怕一放手他就不见了似的。 “彦哥哥，我以后哪也不想去了，我不要离开你。要不然我出了事，你就赶不及来救我了……” “媛婍记着，不管你在哪出了什么事，哥知道了一定会去救你。”士彦的声音波澜不惊，那天酒醒之后，他便决定不再庸人自扰，只要媛婍在家一日，就对她好一日。 “真的？”媛婍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士彦。 “真的，哥一定去。”士彦心里默想，就算你去了南京，拓跋宏宇若是敢欺负你，哥也一定去把你抢回来。 此生许诺，必当践行。 哪怕天涯之远，哪怕海角之阔。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会在你身边。 士彦把她放在床上，媛婍还是不肯松手。 “媛婍别闹，哥去拿药来给你擦。”士彦从她手里小心挣脱出来，直接去她柜子里拿出消炎止痛的药膏。对她屋子里的物件摆设，士彦比她自己还要熟悉些。 “彦哥哥……Je t\'\'aime”媛婍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士彦在她屋里找药的身影，小声嘟囔道。 “什么？” 士彦愣了一下，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媛婍，怎么会跟他说这句话呢。 她，真的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没什么。”媛婍跟他撒娇道，“爹也太狠心了，你看他两下就打得我手心都肿了。” 士彦捧着她的小手轻轻吹着，一边替她擦药一边嘱咐道，“那可记住要听话，不能白挨打了。爹不是让你抄书么，这几天哥在家，帮你多写一些。可是你也不许再自己偷跑出去玩儿，要是再被爹抓到哥也救不了你了。” “彦哥哥，你手上都是骨头，肯定很疼吧。还有小时候……你为什么总要替我挨打？”媛婍看着士彦手背上的伤痕心疼的问。 士彦淡淡笑了笑，“不为什么，只是想着，不要打着媛婍就好。” “彦哥哥……以前我都不知道，那尺子打人那么厉害……每次你都说一会儿就不疼了，还陪我玩儿，逗我笑……以前你是替我受过多少罪啊……”媛婍将士彦的手放在自己脸边摩挲，双眼含泪，“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又为了我受伤了……” “没事的，哥真的不疼了。只要媛婍好好的，哥就放心了。”士彦从来没有因为父亲的责罚流过一滴眼泪，哪怕在军中受了军法的时候也没有。可是此刻，却被媛婍的几句话说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了。 他的媛婍，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都怪拓跋宏宇，才把我害成这样。大哥的朋友跟大哥一样，哼……”媛婍抱怨道，“老是会害我倒霉。” “那拓跋少爷不靠谱，咱们以后就不跟他出去玩了。这不二少爷回来了，小姐就没事了么。”两人说话间，兰心用梨木小托盘端着两碗汤水走了进来。 兰心看媛婍已经没事了才放下心来，“小姐嗓子都哭哑了吧，给你熬了梨汤，喝点润润吧。二少爷喝这一碗姜茶，驱寒的。” “多谢兰姨，你总是这么细心。”士彦怕媛婍闻了姜味不喜欢，背过身去一饮而尽。 “彦哥哥总是最听话，怪不得爹会让你管着我。”士彦都喝完了，媛婍却连碗都还没接过来，正靠在被子上看着他。“我手疼，拿不了，你喂我……” 士彦看了兰心一眼，有些为难。 “是有些烫，二少爷先替小姐拿一会儿吧。我还得出去看看，刚才司令回屋又发了好大的火，夫人此刻怕是心里也不痛快。”兰心也跟司令是同样的心思，想多给士彦留一些跟媛婍单独相处的机会。 “喝不喝？”士彦知道媛婍向来吃不下热的，见她摇头就放在一边了。 媛婍伏在士彦肩头，喁喁细语，“彦哥哥是病了怕我担心才没回家的是不是？我也是怕彦哥哥担心才没告诉你就出去的，你别生我的气，行吗？” “傻孩子，哥没怪你。不管你做什么都不用跟哥解释，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士彦抚摸着她的长发，柔声道，“过几天哥要去皖南，你想要什么哥给你带回来。甘露饼和琅琊酥糖好不好？要是石榴还好也给你带一些……” “好呀，还有寸金和白切，好久都没吃了。”说起这些好吃的，媛婍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彦哥哥，我给你带了礼物呢，不过你要答应我，天天都带在身上！” 媛婍说着跳下床去，也不顾红肿的双手，把那藏得严严实实的怀表找了出来。 媛婍把怀表递到士彦面前，咬着嘴唇小声嘟囔着，“我知道你有这个……也知道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士彦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媛婍她，应该不会看见自己的秘密吧。 “你怕什么……我听林枫哥说的，你那怀表有个夹层，里面有个姑娘的小像，你没事的时候经常拿出来看着傻笑。不过你别告诉我是谁，我不想知道。” 媛婍把她买的那块怀表打开，里面已经放好了她自己的照片，“这个，是我给你的，你也要天天带在身上。彦哥哥就算是有了心上人，也不许忘了我。” 士彦被她这一番说辞弄得哭笑不得，若是媛婍知道她就是自己的心上人，是不是也会欢喜呢？ 媛婍把怀表放在士彦上衣口袋里，“这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是不是？我要它替我守着彦哥哥，平平安安，早日归来。” 两个人在媛婍的房间里面耳厮鬓磨的说着悄悄话，宛如回到了儿时温馨快乐的时光。这般笑着闹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 媛婍撒娇说挨了打不好意思见人，非要彦哥哥在屋里面陪她吃饭。其实她心里是不愿意结束这段美好的时光。 士彦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好不容易能回家，他更是渴求和媛婍在一起的时光能够多些，更多些。 于是，士彦就在屋里陪她，还亲自一口饭一口菜的喂她，仿佛她还是那个牙牙学语的小娃娃。 也许是今日折腾得太累，媛婍早早就睁不开眼睛了。 士彦给她盖好被子，却又被她抓住了手。 “彦哥哥别走……晚点再走……”媛婍娇滴滴的求他。 士彦定了定心神，轻声说，“媛婍不是要睡觉了么，这么晚……哥该走了。” “爹让你看着我的。”媛婍很认真的说。 媛婍想的和赵慕说的虽然不是一个意思，却给了士彦一个理由，一个让他能够再纵容自己一次的理由。 士彦笑着点了点头，在她床沿坐下，决定守她一夜。媛婍这才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可能是因为白天哭得厉害，媛婍睡下不久就开始喃喃梦语。士彦附耳贴在她嘴边，却是只言片语也听不清楚，只能在她蹙眉恐惧时紧紧的抱着她。 待她真正睡得安稳了，士彦心里才慢慢平静。看着那依稀有孩童纯真的俏脸，他竟忍不住内心的冲动，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 此生，他只要媛婍。 在家的日子惬意自在，每天与媛婍说说笑笑的，让士彦脸上也总是有笑容。除了偶尔母亲会刻意把他们分开，媛婍总能找出各种借口来腻着他。其实，背着母亲偷偷跟媛婍在一起，给了士彦更强烈的快感。 为了怕媛婍烦闷，抄书写字的功课多数由士彦代劳，他知道父亲也不会真的看。媛婍最喜欢的，就是在一旁看着彦哥哥写字，好像那一笔一划都写到她心里了。 闲时兴起，士彦与媛婍在沙盘上演练起兵法来。江城、湘陵和皖南三地合一而治势在必行，士彦心里早有韬略。只是这些他不想在父亲面前过早显露，也无法与别人多说。倒是媛婍，既懂得兵法又不会将这些泄露给别人知道，是个可以与他模拟对阵的最佳人选。 媛婍对着士彦也是毫无保留，头头是道地分析着长江沿岸几个省市的局势。江城、湘陵和皖南三地是各路军阀都虎视眈眈的。金岭与三地距离不远又相对独立，很少参与周围军阀混战，当地的经济军事实力都很稳定。虽然地形封闭不易攻打，但是一旦攻占下来就可以将三地整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整体，不再有分散之虞。 这些分析，都让士彦对媛婍刮目相看。没想到他看着长大的小丫头，竟对排兵布阵很有天赋。尤其让他讶异的是，她敏锐的意识到了金岭战略地位的重要性。 看着彦哥哥赞赏的目光，媛婍心里高兴得比这世上的糖果加起来都甜。 其实，哪有姑娘家会天生懂得兵法呢，爹爹又不会跟她说这些的。她只是知道，彦哥哥喜欢钻研军事，若是自己能与他对谈一二，他一定会欣喜的。只要是彦哥哥喜欢的，媛婍都愿意努力去学去做。 而士彦这几天也在盘算着，也做点儿什么给媛婍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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