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资金科科长是个高个瘦老头，头发灰白，走路驼背。难怪颜蓉说金艳艳眼看着明年就升科长了，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早就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了。不过眼神还算矍铄，想来是有几分真本事，所以才会被公司返聘，继续留任。　　　　科长一看见颜蓉就眉眼堆笑，脸上的皱纹挤到一起，看上去就像一朵开败了的菊花。　　　　颜蓉和邹素华站在资金科外面的走廊上，看见他来了，颜蓉就笑着迎上去，叫道：“高科长”。　　　　“哟，小颜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刚银行那边来电话，说是有笔贷款出现了点问题，非要让我过去处理一下，这才刚到半路，就听说你来了。”　　　　金艳艳站在高科长旁边，双手交叉于胸前，似笑非笑的样子。她刚才是在抽烟室里找到的这老头。　　　　颜蓉客套道：“哪儿的话，高科长您贵人事忙，是我打扰你了。”说着，她将邹素华推到他面前，说：“高科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朋友，邹素华，以后就麻烦你照顾了。”　　　　高科长上下打量了一下邹素华，点点头表示满意，“不错，看上去挺文静的，我们这儿活不多，但细致，正需要像你朋友这样的。”　　　　颜蓉笑道：“高科长你满意就好。”　　　　高科长也不请她们进他办公室，直接吩咐金艳艳：“艳艳，你先带小邹进去熟悉一下环境。还有……那个那个……管现金的小刘，上个礼拜考上公务员，辞职了。就让她代替小刘的位置吧，先安排她在徐姐那里跟几天。”　　　　金艳艳说：“跟我来吧。”　　　　邹素华看了一眼颜蓉，颜蓉推了她一把，小声说：“去吧。”　　　　邹素华微笑着对高科长欠了欠身，才转身跟金艳艳进去。　　　　高科长看了眼邹素华的背影，转头跟颜蓉道：“小颜，你这个朋友挺有礼貌的呀……看她的行止气度，应该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吧？”　　　　“这人嘛，总有个高处低时。”颜蓉含笑说着，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悄悄塞给高科长，压低声音道：“总之，以后我朋友就请您多多照顾了。”　　　　“哎呀……”高科长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推开颜蓉拿着红包的手，“小颜，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虽然如此，但他推红包的手，却是轻飘飘地根本没用劲。　　　　颜蓉一下将红包塞进他口袋里，说道：“高科长，您就别跟我客气了，这些年承您照顾，别说我今天有求于您，就是没事，我孝敬孝敬您那也是应该的。”　　　　“这……”高科长一脸为难的样子，故作犹豫了一会儿，装模作样地叹息道：“既然小颜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下不为例啊，这多见外。”　　　　颜蓉笑着一叠声答应。　　　　为表示对邹素华的满意，高科长当天就留邹素华在资金科里熟悉环境，颜蓉就跟邹素华说，那她过去楼盘销售处那边，下班再过来接她，顺便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从公司出来的时候，颜蓉在车上坐着想了一会儿事情。　　　　邹素华这辈子都金尊玉贵，衣食无忧，在她眼里，钱就是一串串的阿拉伯数字，估计她连百元人民币上有几个毛爷爷头都搞不清楚，沈缊韬居然让她去资金科“管钱”？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有钱人的游戏规则，她不懂！　　她只知道，那天沈缊韬找到她，说他可以给她销售部主管的位置，条件是让她在合适的时候将邹素华弄到华韬房地产公司上班。　　　　她一直不知道所谓的合适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直到几天前，邹素华主动打电话给她，让她帮忙找工作，她才明白，这就是沈缊韬所谓的合适的时候。　　　　她没有沈缊韬的联系方式，就试着直接打电话给人事部，结果自然是一路绿灯畅通无阻。要不然，以她的身份，虽然认识些人，但也不至于有这个能耐。　　　　原本以为沈缊韬安排好了一切，只是让邹素华去玩玩，满足她现阶段猎奇的心态。没想到今天一轮“面试”下来，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身份。于是，她又不免有些担心。以邹素华的资历，在职场里，那就是菜鸟，最容易被人欺负踩压的一类。所以，原本只是准备在邹素华面前装装样子塞一下的红包，她真的送了出去，但愿那个高科长收了红包，能对她照顾一二。对于和沈缊韬的交易，虽然她内心觉得无伤大雅，但到底，还是有些愧疚。　　　　邹素华的师傅徐姐，是个做事认真，个性严谨的人，她很耐心地教邹素华，邹素华本就聪明，记性好，学东西容易上手，在她看来，这些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才半天功夫就学得差不多了。　　　　徐姐颇为赞赏，“你学东西很快嘛，人家要学一个礼拜，你半天就会了。”　　　　徐姐人很好，看人的时候眉眼透着温和，邹素华对这个师傅感觉很亲切，此时听了她的夸赞，便由衷地回道：“哪里，是师傅您教得好，有条有理，逻辑清晰，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就上手。”　　　　这话刚巧被从外面进来的金艳艳听见，“哟，嘴巴挺甜的嘛。”她走到徐姐的办公桌前，将手中一沓资料扔在邹素华面前，道：“你把这些拿到复印室去复印一下。”　　　　说完，也不待邹素华反应，兀自转身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打开抽屉，取出一面小镜子，左右看了看妆容，开始拨弄耳边的碎发。　　　　邹素华有些懵，看了眼徐姐，徐姐没说话，她只好拿起资料，问：“复印室在哪里？”　　　　徐姐眉头皱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　　　　金艳艳对着镜子懒洋洋地答：“二楼，左转第三间！”　　　　邹素华拿着资料下楼去了。徐姐瞥了一眼金艳艳，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邹素华从来没复印过东西，不过复印机操作很简单，随便试一下就成功了。复印的东西很多，她看了下，都是些组织机构代码证、章程、经办人身份证之类的。她复了好一会才复完。拿到楼上给金艳艳，她还在那儿照小镜子，看见她这么快回来有些惊愕。邹素华将资料原件、复印件分开，放在她桌上，然后转身走到徐姐旁边。　　　　徐姐看着她，眼中居然有几分佩服，“你懂英文啊？”徐姐问她。　　　　邹素华点点头，不明白徐姐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是耶鲁大学毕业，在国外留过学，就是在国内这些年，也一直保留有阅读英文原著小说的习惯。　　　　徐姐眼中含了三分笑意，瞅了眼金艳艳，点点头小声道：“难怪。”　　　　这是金艳艳刁难新人的必备手段之一。仗着自己有几分英文功底，先把复印机操作屏幕全部换成英文，然后让新人去复印，一旦新人愁眉苦脸的回来，她就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借此打压新人。　　　　邹素华不明就里，随口说道：“刚有个行政部的小姑娘，说看不懂英文，我就把复印机给调成中文了。”　　　　邹素华刚说完，忽然听见啪地一声，抬头看去，只见金艳艳气呼呼地将小镜子倒扣在桌上，抓起资料，霍得起身，走过来甩在她面前，“你，把这些都送到银行去。”　　　　邹素华楞了一下，呐呐地道：“哪个银行？”　　　　金艳艳冷冷地看她一眼，低头将资料分成三份，“这份送到工商银行，这份农业银行，这份建设银行。”　　　　邹素华一听，头都大了。　　“可是，我不知道银行在哪儿，也不认识路啊？”　　　　？？？　　金艳艳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良久才嘲讽地笑了一声，“我说……不认识路你不会问呐？实在不行你百度地图啊？这都要我教你。”　　　　金艳艳咕哝着走回自己的座位。　　　　邹素华看着桌上的资料正不正如何是好，恰好高科长走了进来，看见桌上的资料，顿时眉头一皱，满脸不悦，说：“艳艳，这些我不是让你送到银行去嘛？怎么还不送过去？”　　　　金艳艳眼一横，随手取过边上几张报账单子，说：“我忙着呢，小邹空着，让她去送。”　　　　高科长刚收了颜蓉的红包，捂在怀里还热乎着呢，自然帮着邹素华，指责金艳艳：“欺负新人是不是？让你送你就送，哪儿那么多话。”　　　　“哟，高科长什么时候变得也会照顾新人了？”　　金艳艳用一种我什么都知道的眼神看着高科长，阴阳怪气的讥讽。　　　　高科长无奈，正好此时走进来一个穿着淡蓝色长棉袄的小姑娘，顶着个锅盖头，满脸的青春洋溢，天真无邪。　　　　高科长立马叫住她：“小夏，你来得正好，去，把这些送到银行去。”　　　　这个叫小夏的明显刚从外面回来，脸冻得红彤彤地，不停地搓着手，闻言却依旧是一脸高兴地接过资料，爽脆地答应：“好嘞。”　　　　“等一下。”　　金艳艳叫住转身出去的小夏，指着邹素华说：“把她也带上，认认路，免得下次让她做点事情还说不认识路。”末了还在那抱怨，“这请的是人呐，还是佛呐！”　　　　小夏看了眼邹素华，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高科长。　　　　“那小邹你跟着走一趟吧，熟悉熟悉环境，多学点东西。”　　　　既然高科长都说了，还有了向导，邹素华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跟着小夏出了办公室。　　　　小夏一路上都没说话，直到出了公司，她才打开话匣子，“你是新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我叫邹素华”　　　　小夏见邹素华说话温温柔柔，带着一股子恬淡的味道，忍不住就多看了她两眼，说：“我叫柳夏，他们都叫我小夏，在资金科里负责网银汇款。”　　　　邹素华想了想，早上听高科长说让她顶替管现金的小刘，就说：“我以后负责管现金。”　　　　柳夏说：“我知道，小刘上个月辞职了，你肯定是代替他的工作。”　　　　邹素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柳夏又说：“那个金艳艳为难你了吧？”　　　　邹素华笑了笑，没有说话。　　　　柳夏兀自说道：“她这人就这样，特讨厌。”她扬了扬手中的复印件，说：“这些都是你复的？”　　　　邹素华点点头。柳夏哇了一声，惊叹：“你好厉害，居然懂英文。”　　　　邹素华疑惑不已，“为什么从这个复印件里你们都能看出我懂英文？”　　　　“还不是那个金艳艳”柳夏嗤之以鼻，道：“她仗着自己会几句英文，老是故意把复印机屏幕改成英文，然后让别人去复，你要是复不出来，她就数落你，我新来那会儿就被她这样整过。没想到这次碰到一个懂英文的，难怪刚才我看她的脸那么臭，哈哈！”　　　　柳夏长得很好看，瓜子脸，笑起来右边脸颊有个小酒窝，眼睛弯弯地，甜美可人。笑声很有感染力！邹素华也被她逗笑了。　　　　有人说，女人加深友情的方法，就是一起说别人的坏话。虽然邹素华什么都没说，但在柳夏看来，她们已经是同一个阵营的了。都受过金艳艳的欺负，都讨厌金艳艳。　　　　她走近邹素华一些，似乎一下子跟她亲近了许多。　　　　“我跟你说啊。”她的嗓音脆脆地，像只刚出谷的黄莺鸟，“别看金艳艳老在那儿显摆英文，其实她压根也不懂，每次把复印机调成英文之后就调不回去，有一次我还看见她偷偷上百度翻译呢！”　　　　邹素华笑了一下，“是么？”　　　　“可不是么”柳夏不屑地道，转而却又垂了眉头，无可奈何道：“不过听说她是董事长的表妹，虽然远了点，但到底是皇亲国戚，没人敢得罪她，就连高科长都让着她。”　　　　“董事长？”邹素华道：“你是说沈缊韬么？”　　　　“对呀，就是他。”柳夏狐疑地看了邹素华一眼：“怎么，你认识董事长么？”　　　　邹素华心里一慌，“不，不认识。”　　　　柳夏道：“你叫董事长的名字叫的那么亲昵，我还以为你认识他呢。不过想想也是，你要认识董事长，怎么也得去总公司混，怎么会来我们这里当个不起眼小科员。”　　　　柳夏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手表，不紧不慢地走着。邹素华看了看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说：“我们不打的过去么？”　　　　柳夏忽然贼贼地一笑，凑近她说：“也不是很远，咱们走着过去，我一个朋友开出租车的，回头我弄两张□□，报销了，咱们一人一半。”　　　　“啊？”　　邹素华楞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