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那天之后，裴靖厉再没找过邹素华。后来仅有的两次见面，他也是异常客气拘谨，能避则避，完全不似先前的热络。　　　　邹素华本就不喜欢裴靖厉，不过碍于颜蓉的面子，不好表现出来。现在他主动避开她，她求之不得。　　　　对于先前自己好心办坏事，差点害颜蓉失去房子的事情，她很愧疚，也一直在反思。　　　　她就像一只刚刚飞出金丝笼的雀鸟，满心欢喜的飞翔在自己长久以来向往的辽阔天空，但当那股兴奋劲过去之后，冷静下来却发现，她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　　　　楼下有三个大学毕业刚进社会的女孩子，合租了一套房子，每天早出晚归，为生活拼尽全力。　　　　想要了解这个社会的生存规则，就必须融入它，像她们一样，努力工作，努力生活。　　　　她下定决心，要找工作。　　　　接下去的一个月里，她面试了很多家公司，但都不成功。虽然她的学历很漂亮，但人家一听说她30岁，没有工作经历，就连连摇头，甚至有些连问都懒得问就直接劝她回去。　　　　现实，让她碰了一鼻子的灰。　　　　然而紧接着，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又摆在她的面前。　　　　她……没钱了！　　　　上次那个银行VIP的女接待员打电话给她，对银行系统问题给她造成的困扰表示道歉，然后反复强调，如果她碰到任何问题需要用钱，两万以内，可以直接找她。　　　　邹素华笑笑，道完谢，挂了电话，走到窗前站立。　　　　冷风呼啸！　　从深秋，到初冬。这个城市又完成了另一次装扮。　　夜幕之下，万家灯火。　　原来这个世界如此的光怪陆离。　　　　邹素华虽没什么社会经验，但也不傻。有些事情，仔细一琢磨，也就想透了。　　　　颜蓉曾在无意中说起，裴靖厉最近跟朋友合伙投资房地产生意，赚了点小钱，整天不着家。可见他上次跟她说先前那300万投资全亏了根本是在骗她。　　　　他骗了她，却骗不过沈缊韬。想来沈缊韬在自己第一次取钱给裴靖厉，之后又打电话给他询问那张卡里的钱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不对劲了。所以才封了她的卡。但他有怕她没钱花，所以又安排了那个VIP接待员，既给她钱，又顺便帮她把关。　　　　而那天裴靖厉之所以接了电话之后就惶惶不安地走了，应该是沈缊韬在电话里面揭穿了他。也因为如此，裴靖厉再见到她时，才会显得那样局促和尴尬。　　　　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沈缊韬的关注之下。　　　　邹素华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涩。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感激他，还隐隐有些……想他！　　　　似乎是心灵相通，邹素华刚隐隐冒出想他的念头，沈缊韬的电话就进来了。　　　　“喂”　　　　她接起电话，语气温柔，在沈缊韬耳里听来，特别的愉悦，似乎带着微微的笑意。　　　　“素华，你……还好么？”沈缊韬小心翼翼地问，仿佛深怕一个不小心又会惹得她不高兴。　　　　邹素华站在窗前，低着头，淡淡一笑，道：“我很好啊。”　　　　“那就好。”沈缊韬坐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这个城市夜晚繁华璀璨的灯火，心里头空落落地。“素华，实在不行，你回来吧，就算你不想回家，也没必要这样一个人待在外头。”他小声地道。　　　　邹素华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这一回，她没有固执决绝的冷漠回应，而是顺从柔和地回答：“嗯，知道了。”　　　　她没想过要回去。但是至少，她不能去刺伤关心自己的人。　　　　沈缊韬转过椅子，放下手机，手肘搁在办公桌上，用手支撑着额头，一下一下揉着眉心。　　他何其了解邹素华，如果她还像之前那样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新奇，满心期待，是不会如此温顺的。她现在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只有在遇到挫折的时候，才会低头。　　　　知道她不好过，沈缊韬心里也跟着难受。他用双手捂住脸，心中懊悔。如果当初自己不一时意气去外面找女人，还被她撞见，而是多些包容，多花点时间彼此沟通，事情或许也就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　　　　邹素华没有去找那个银行的VIP接待员，而是拜托颜蓉，让她帮自己找份工作。毕竟颜蓉是新城人，认识的人多。　　　　颜蓉满口答应。没过几天，她就打电话给她，说：“素华，我托朋友在我们公司财务部资金科给你找了份工作，比较清闲，工资4000左右，扣掉社保、公积金之类，估计拿到手三千七八的样子。反正你也只是玩玩，我觉得这个挺适合你的。”　　　　颜蓉以为，她是闲着没事干了，才想找份工作！　　　　邹素华不由得苦笑，但也不好说什么，现在的情况轮不到她挑三拣四，只要能有一份工作解燃眉之急就已经不错了。　　　　邹素华答应了，但颜蓉却是话锋一转，说：“不过……素华，有一个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公司虽然账务上独立，但实际上是沈氏集团底下的一个子公司，你确定……你进那里工作合适么？”　　　　邹素华想了想，说：“没事的，你放心吧。”　　沈氏集团那么多子公司，沈缊韬不可能关注每一个员工。再说，就算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她不过是找份工作，赚钱养活自己而已。　　　　“行，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就带你过去。”颜蓉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第二天一大早，颜蓉开着她那辆别克小轿车来观景园小区门口接她，然后七拐八绕的，老半天才抵达他们公司门口。　　　　邹素华脑门都快流汗了，“颜蓉，这路怎么这么复杂啊？”　　　　她已经开始担心明天自己开车上班的话该怎么办？　　　　颜蓉解下安全带，转身拿后座上的包包，说：“哦，这不为了避开上班高峰期么，所以绕了一下路。”　　　　颜蓉似乎是知道邹素华心里边在想什么，一边低头翻看包包，一边说：“你放心，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带你走一遍近路，就三个红绿灯，两个路口而已，很好记的……唉，你身份证带了没有？”　　　　说话间，二人下了车，邹素华道：“带了。”　　　　“哦，那行，咱们上去。”　　　　颜蓉将米白色的酷奇包提在手上，大步朝公司大门走去。邹素华必须加快脚步才跟得上她。走到公司门口的时候，她一眼瞥见那大理石筑成的门牌石上几个镀金的龙飞凤舞的大字“华韬房地产有限公司”！　　　　华韬？　　　　她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它愣愣发呆。　　　　颜蓉跟传达室里的人说了几句话，填了登记簿，转头叫邹素华，却发现她站在公司门牌石前面愣愣发呆，她自然也知道那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回。　　　　颜蓉先带邹素华去了人事部，办理了入职手续，然后又带着她去四楼的资金科。资金科隶属财务部，所以先去见了财务部部长，财务部长是个体态微丰的中年妇女，人很亲和，跟颜蓉认识，很客气。她翻看了一下邹素华的档案，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圆形眼镜，带着一种疑惑地目光审视她，然后又看向颜蓉，说：“颜蓉，你朋友的学历这么高，怎么会到我们公司来做一个普通的小科员？”　　　　这个问题颜蓉早有准备，面上露出惋惜不平的神色，道：“实不相瞒，我这个朋友家境很好，早早地嫁了个老公，一直没出去工作，但现在……离婚了。”颜蓉拍拍财务部部长的手，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你懂得！”　　　　财务部部长果然立刻一副了然的样子，看着邹素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离婚了，肯定是老公在外面有了小三，然后甩了她。像她这样的年纪，没有工作经历，就算是有高学历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所以只好屈就来他们这里做一个大专毕业就能胜任的小科员。　　　　这就是她们眼神对视间形成的心照不宣的内容。邹素华自然也能品出个中其味。忽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出了财务部部长的办公室，颜蓉就带她到三楼资金科去报道，下楼梯的时候，颜蓉抱歉地道：“素华，刚才的事你别介意，若不给个理由，她们那里说不过去。”　　　　邹素华情绪有些低落，但亦无可奈何，“没什么，你说的也是事实嘛。”　　　　颜蓉果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到了资金科，所有人的都认识她，跟她打招呼。　　　　“哟，颜蓉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们资金科？前段时间听说你升职了，我还以为你升了官，就不搭理我们这些小科员了呢。”　　　　一个金发披肩，身段窈窕的漂亮女子从门口走进来，穿着一身粉红色夏奈尔套装，一看见颜蓉就笑着埋汰她。　　　　颜蓉白了她一眼，“金艳艳，你少挤兑我啊。就我那个位置，这辈子算是混到顶了。你可不一样，眼看着明年就升科长了，再过两年，指不定就调去总公司了，到时候，你别不理我就行了。”　　　　金艳艳用肩膀撞了一下颜蓉，眉飞眼笑，道：“颜蓉姐，你瞎胡说什么，这都没影儿的事儿。”　　　　“有没有影儿大家心里清楚。哟——对了，你们科长呢？”颜蓉往里边一间空无一人的小办公室里看了一下，问到。　　　　金艳艳道：“他刚出去了，怎么？你找他有事儿？”　　　　颜蓉指指邹素华道：“这是我朋友，以后来你们资金科上班，今天我陪她过来的。”　　　　“这样啊。”金艳艳上下打量了一下邹素华，见她容貌出众，气质端庄，眼中闪过一抹敌意，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着跟颜蓉道：“那你们等一会儿，我去叫他，就说颜蓉姐驾到，让他赶紧的滚回来。”　　　　金艳艳说笑着转身而去。见她走远了，颜蓉拉着邹素华走到门口过道上，小声问她：“听说这个金艳艳是沈缊韬的表妹，但她怎么不认识你？”　　　　“表妹？”邹素华在脑海里将沈家众多亲戚过滤了一遍，最后摇头确认，“我从来没见过她。”　　　　颜蓉嗤笑一声，“我就知道她吹的，要真是沈缊韬的表妹，怎么可能只在这里当个小科员。”　　　　邹素华道：“可能是远亲吧。”　　　　“是啊，远亲，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连表嫂都不认得！”　　　　颜蓉冷冷地嘲讽。她这副前后迥然不同的态度，委实让邹素华有些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