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仙说的不错,老天爷确实会犯错,只是并非错在少给了英招一颗心脏,而是错在明明连心都没有,却偏偏扔给他一段孽缘。 早在三百年前,三生石就预知到有一小仙会闯进英招神毫无波澜的生命之中,做出件惊天动地的事来,扰乱英招的命途。于是那神石丝毫不敢耽搁的将这天机透露给了司管三界姻缘的月老。小老儿夜观天象,觉得这事儿甚是麻烦,于是如撒手掌柜一般丢在一旁,忙其他的去了。 月老听了洛樱的转述,觉得心中实在内疚得很,这些年也不知凡人哪儿造出那么多风月来,尤其是那梁国的皇帝元承颐,耗费了他许多心思,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拆元承颐那团线头。他这方拆着,元承颐那方勾搭着不同的姑娘,拆得总也没他勾搭的快,于是才将英招神的事耽搁了下来,再想起时,却已然是另一番光景了。 月老第一次在姻缘上坏了事,等同于用臭草汁代替千叶魏紫的花汁书了那姻缘簿子。他深知自己这事办的不够讲究,心中郁闷得很,于是决定亲自到悬圃看一看,看看那被他害惨了的英招如今是一副怎样的模样。 月老刚一走进悬圃,就看到一团毛乎乎的庞然大物俯卧在泠泽岸边,满地的紫色花瓣早已成了一片枯黄的碎屑。若不是那巨兽的脊背随着呼吸,有一下无一下的耸动着,还真以为他也陨了去。月老叹了口气,翩翩然踱到英招身侧,拍了拍他那布满美丽的虎皮纹路的脑袋,轻声说道,“英招神,该醒了吧?” 那团毛绒绒的东西懒散的睁开眼睛,瞟了一眼那红艳艳粉嫩嫩的小老儿,用翅膀遮了遮日头,没做任何反应,竟是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全当月老是一片空气。 月老提携着自己不要轻易动火,面前这位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神君,还是要放尊重些,于是放柔了音调又说道,“英招神,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一遇到想不明白的事就装睡逃避问题,可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要不跟小老儿说说?我帮你排解一下忧愁?” 月老还记得十几万年前,英招还是头小仙兽时,他也是这般模样。其他小仙兽嘲笑他没有心,小英招很受伤,于是圈成一团,在昆仑山的扶摇洞里一睡就是五万年,谁去劝都不听。那会儿英招毛茸茸的,还没有现在的古怪性子,也没长的这么大个儿,像只小狗一样,可招人疼了。后来玉帝派月老去当说客,谁都知道他喜欢花儿,于是就用悬圃的千万繁花勾引他出了洞。月老深觉得,小时候的英招要比现在可爱太多。 听闻这话,英招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将脑袋藏在自己宽大的翅膀中嗡嗡的说道,“我没有逃避,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这感情的事别说是你这个无心的神了,就是有心有爱的人,碰到自己喜欢的也讲不出来其中道理。小老儿司管姻缘数万年,也只能说对爱这回事最多算个一知半解。”月老捋了捋他油光水亮的长胡子说道。 “你这事儿也赖我,三生石叫我对你的这桩姻缘阻上一阻,结果我忘的一干二净!”他拍拍英招的肩膀,“不过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这本就是段孽缘,就当做了个梦,忘了得了……” 英招终于移开了他宽大的翅膀,露出了一对琥珀般的眸子,站起身来,抖了抖他流光溢彩的皮毛,“不,我输了,输了便要愿赌服输,我还是要遵循赌约,完成那丫头的心愿。更何况,我现在对爱这个东西也有些好奇了。” 月老抓耳挠腮的在一旁直跳脚,“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想又想不明白,学又学不会的……唉!我本来想劝说你一下,这厢看来,我还是直接给你撕了得了!” 说着,月老就从怀中掏出一本绛紫色的簿子出来,在里面翻找半天,看到写着英招的那页,便急急的欲要撕了去。这时却有一双手,从旁将那簿子夺了去。 英招不知何时已变回了人形,小小的簿子被他拎在手里翻看着,只见封面上书“孽缘簿”几个字,打开来看,自己的名字赫然写在其中一页上,而旁边还有另外两个字同他的名号紧紧挨在一起。 “这是什么?”英招疑惑的问道。 月老伸手够了半天,奈何英招比他实在高出太多,累得小老头儿气喘吁吁。 “这是孽缘簿,天下孽缘全都记述在这本簿子上。世间万物都是有反有正的,有太阳就会有月亮,有男人就会有女人,所以有正缘,也会有孽缘,这也是阴阳调和的所需。我的神职,说好听点是帮众生结天下姻缘,实际上为这些孽缘善后也是我的活儿计,你以为月下老人那么好当啊……” 英招端详着那簿子,“你刚刚说,要撕了去?” 月老叉腰喘着粗气,“是啊!只要撕掉有名字的页,结了孽缘的两人就会忘掉彼此,但是也会断了二人日后所有的姻缘。按我平时的做法,都是入梦点化他们,心结解开了,名字自然会从簿子上消失,日后还能与其他人结下正缘。但像你这种不听劝的,我还是直接撕了得了,一了百了!反正你也没有心,跟谁都结不了正缘!快还给我!” 英招眉头微皱,手抬的更高了些,“忘了她?忘了她便会忘掉赌约,那样我该如何兑现承诺?这簿子,我不能还给你。” 月老直觉眼冒金星,气的要昏过去了,“英招神!我求求你了,你心疼心疼小老儿吧!我今年的任务全在这本簿子上了,你要是拿了去,你一人的问题是小,乱了其他人的姻缘是大,若是天下姻缘乱成一锅粥,你叫我如何向玉帝交代啊?” 英招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月老,英招有一事不明,想要问问你。” 月老没好气的答道,“你说!” “要想学会一样新事物,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这要看你学什么了。拿人的例子来讲,婴儿出生就会吃东西,靠的是天性使然,无师自通;长大一些了要学说话,靠的是耳濡目染;尔后识文断字,却靠的是书斋里的先生悉心教导。”月老摇头晃脑的说道。 “按上神所言,如果我生来不具备这种东西,就只能够依靠耳濡目染和先生教导了?”英招总结道。 “正是如此。”月老满意的点了点头。 英招若有所思道,“那如果我要去学如何爱人,唯一的法子,便是要在其他人的爱情中耳濡目染,再寻一位良师了吧……这样说来,这孽缘簿我就更不能还与你了。” 月老脸上浮现痛苦状,“这又是为何啊?” 英招弯起了一双狡猾的眼眸,笑眯眯的说道,“我猜,没有什么比深入到这簿里人的故事里,更能让我耳濡目染了吧。请月老给我二十年时间,我去替你渡化这簿子里的人,顺便学一学爱这回事。二十年之后,我自当归还孽缘簿,适时我与那丫头的姻缘该何去何从,全由月老定断。”二十年,即便最后还是什么都学不会,他依旧是个无心无爱之人,整整两个十年,也算是兑现了承诺。至于该去哪儿寻一位良师,英招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他低头端详了一会儿自己名字旁的那两字,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笑的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她在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要问问她叫什么名字,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英招轻叹一声,大概没有什么人,比那丫头,更适合做自己的老师了吧。 不及月老阻拦,英招已化成一阵风消失在了九重天上。月老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哭着闹着,好不折腾,鼻涕眼泪流的到处都是,将他的大胡子都打湿了一片。 “天杀的英招神!没人情味儿的圆毛子!你可害死小老儿了!我怎么跟玉帝交代啊!呜哇哇哇……” 一旁的洛樱和铃兰见状走上前去,强憋住笑意,拍了拍月老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月老您别着急,二十年很快就过去了,别着急别着急……” 月老闻言抬起头来破口大骂,口水喷了二人一脸一身,“你们别幸灾乐祸的!他跑了,这悬圃里的一大堆事务还不是全落到了你们身上!要是做不好,你们和我一样得倒霉!” 洛樱和铃兰登时反应了过来,二人小脸儿一冷,蹲在月老身旁一块儿绝望了起来。 铃兰,“洛樱姐姐,要不咱跳槽儿吧?” 洛樱,“……” 这三百年如同做了一场清明梦,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想来短短二十年,大抵也会是如此。我不知道这是否足够我学会,爱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但若是你的心愿,我愿尽力而为,去试上一试。 薰华,小丫头,你等着,我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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