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英招神,言玄璟,雪芜公主,眉月几个当事人外,也只有悬圃里的一些花仙晓得其中缘由。    而九重天的其他仙家,只听几个那日路过悬圃的多嘴散仙提起几句,说什么那日晚些时候,不知为何丢了双臂的雪芜公主被自家小仙娥搀扶着出了悬圃,一张娇俏的小脸儿全无血色,看起来伤的极重,白色衣裙上满是斑驳的大片血迹。    紧随其后的是平日里霸道惯了的阿修罗王,那会子竟也失魂落魄的全无往事风光模样。只是不知那英招神后来怎么样了。    彼时九重天上几个颇爱搬弄是非的小仙正聚在一处对那三人大加议论,说起雪芜和言玄璟的落魄样儿来,一时间眉飞色舞,兴奋不已,后又对英招神的表现陷入了浮想与沉思。毕竟英招并没有出悬圃来,平日里冷漠惯了的清白上神,实在有很多的遐想空间。    带木簪的青衣仙君说,“那三人必是有什么感情瓜葛!我听旁的仙友说,那日觉罗大典上,英招神与那鬼王坐在一处,雪芜公主曾上前献酒,当时气氛颇为古怪……”    青衣仙君摸摸下巴,故意做出了一副深沉样子,似是要吊吊大家的胃口,并不急于全盘托出。他这招用的极妙,一旁的一位白衣仙君不负众望的着了急,“那后来如何?”    听到问话,青衣仙君先是满意一笑,然后慢慢儿的开了嗓子继续说道,“后来酒端上来,英招神没过多久就遁走了。那可是王母处的莲儿仙子酿的万年佳酿啊!一杯难求的物什,他竟然一口都没喝,对雪芜公主的女儿家心思全不在意,一大瓶酒都叫阿修罗王一人装进了肚子里。饮的时候他面上带着几分苦涩意味,没过多久就醉了过去。”    一黄衣的貌美女仙接过了话茬,“我听说,鬼王酒量极好,平时从没醉过,饶是莲儿仙子酿的杏子酒酒劲儿大了些,也不该一瓶就醉倒了啊?”    白衣仙君一直在兴致勃勃的听那二人一唱一和,此时也似乎抓着些明白出来,一拍巴掌兴奋地喊道,“我知道了!各位可还记得,先前英招神就与那雪芜公主有些纠葛,因着公主生辰宴那档子事……”    白衣仙君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沉思半晌的蓝衣仙君接了话,“记得记得!那雪芜公主险些从台子上跌下去,是英招神英雄救美接下了她。当时就传言雪芜被俊美绝色的花神救了后便情根深种,莫不是……鬼王私里爱慕公主,可公主心上放着个英招,而英招神无心无爱没能回应公主的芳心吧?”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的抬手捂住了嘴巴,让自己不要惊叫出声,只互相交换着兴奋的眼色。太刺激了吧!这是……激情澎湃的三角恋啊!    但仍有一个谜团横在这桩扑朔迷离的风月事之中,这雪芜公主的胳膊是被谁卸了去的呢?    黄衣仙女手托着腮,颦了颦眉,略一沉吟道,“该是阿修罗王吧。鬼王言玄璟本就是个嗜血的性子,杀人从不眨眼,许是得知公主心里没他便一时气急,由爱生恨……”    蓝衣仙君点点头说道,“你这样讲也不无道理,但那鬼王用得一手好鞭,从没见他佩过其他兵刃。可听有幸得见那日场景的仙家说,公主的臂膀倒像是用长剑一类的物什,干净利落的一刀斩断的,而那英招神恰巧有一柄只有耳闻,却少有人得见的问昀剑傍身。虽没人见他真正使过,但这事确是真真儿的。”    黄衣的女仙听完开了口,“你也讲了,从没人见他使过。我听说那英招神有洁癖,最讨厌血了呼啦的东西,这事定不会是他做的。鬼王的白骨鞭也是颇厉害的,你又没尝过他鞭子的滋味,怎知那骨鞭不如刀剑锋利呢?”    蓝白两位仙君思索了一下,那骨鞭打在身上的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十分肉痛,于是由衷感道到底是女人家家,分析的确实更细致些,想来想去,这也是对此事唯一相宜的解释了。二人连连称是,后又为同情那倒霉的雪芜公主连连叹息了几声。    可怜那雪芜公主对英招神下足了心思,连万年杏子酒都拿得出手。可惜啊,姑娘有情,郎无意,最后还白白惹怒阿修罗王,赔上了一双柔荑般的芊芊素腕。听闻雪芜公主的一柄冰霜剑舞的极好,怕是以后空有一身舞技,却没有提剑的手来作衬了,真是令人唏嘘。    几人因这桩风月事,遂又想起爱情这个永恒的主题来,颇有些伤怀之感。于是又以蚁声交流了一会儿对谈恋爱这档事的心得体会。讲到连这些了不起的公主,鬼王们都难以逃脱爱情的毒手,可见无论天上地下,世间最怕的只一个情字,就又是一阵深刻的唏嘘。少顷,带着几分感怀,小仙们便做鸟兽状散了去。    彼时悬圃中的两位花仙恰巧路过,一着粉色的罗裙,一着蓝色的罗裙,正是洛樱和铃兰两位仙女。她们注意到那聚在一处窃窃私语的几人便停下了步子,好奇的在一旁留心听着,直到众人散去,旁边急脾气的铃兰才火大的开了口,“洛樱姐姐,这帮人可真是的,什么事都能乱说一气,事情明明不是这样的!公主的胳膊本是上神砍的,起因不也是因为那个聒噪的草仙吗?什么三角恋,亏他们想的出来!”    洛樱拍拍铃兰的手背柔声说道,“叫他们这样想也好,咱们上神的清白形象才保住了不是?”    铃兰不悦的憋了憋嘴,“虽说如此,可事实上我倒更愿意他们将咱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上神,一朝拖进十丈红尘里。上神虽说对咱们很是护短,但始终是高高在上的冷漠性子,好不容易有个聒噪的小仙将他的情绪挑拨出了几分不寻常,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洛樱叹了口气,是啊,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那小仙出现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连她的名姓都不曾有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对英招来说,确实是个特别的存在。洛樱遂又想起了那日在悬圃之后的场景。    眉月抱起雪芜公主的一双胳膊,扶着她颤颤巍巍的走了,阿修罗王也受了重伤,失魂落魄的拾起骨鞭离去。唯有这位悬圃的主人,神色飘摇的站在泠泽岸边,全然不顾一身破败衣服和满脸污浊血渍。面前这个神情呆滞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她们平日里清尘脱俗的花神英招,但也的的确确就是他。    洛樱从不知道英招神脸上也可以出现那么多表情,时而是疑惑的颦眉,时而是淡淡的浅笑,时而又是深深的叹息……他在那里站了好久,像只满身是血的夜叉一般,薄凉的夜色为那长身玉立的背影徒增了几分萧索,可一众花仙却无人敢前去叨扰。    谁敢去啊,他那副可怕模样……    众人都知英招神最爱干净,那日他却满身血渍,泄了力气一般和衣倒在那片紫色的花瓣中,现了原形,就那样沉沉的睡了过去。人面马身的仙兽圈成一团,闭着一双眸子,安静的如同一个婴儿,连呼吸的声音都微乎其微。他睡了很久,细细算起,大约已过了十日有余,有几次圃中的仙子还以为他同那小仙一道,也陨了去。    英招负责养护九重天上的四时花卉,他沉睡的这几日,没人料理圃中事务,因几日不见有人送上新鲜的花植,有几位仙家已颇有些怨言。和合二仙和三霄娘娘今日都又派人催了两回,没有办法,几个花仙才自作主张的自个儿打理起了事务。谁知道他还要睡多久?    洛樱和铃兰带着几盆开得正适时的千叶魏紫,这厢是去月老祠堂带给那掌管天地姻缘的小老儿的。千叶魏紫的花色最为浓艳漂亮,月老爱用它磨出来的花汁书那姻缘簿子,他说这样写出来的爱情故事才够讲究。    洛樱二人走进祠堂时,月老正眯着眼睛,埋头在一团纠结的红线里,脑袋上还插着一把剪刀,神情很是严肃。他拽着两根线头,不知该扯左边这根,还是右边这根,沉思片刻,月老小心翼翼的扯了扯右手上这根线,只见纠结的线团随着手上的力道颓然收紧……    月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就要摸那把插在头上的剪刀,口中大喝一声,“小老儿这就把你们全剪了!”    旁边两个提心吊胆多时的小童见状立马冲了过去,一左一右死死抱住月老的胳膊,苦苦哀求道,“师父!不可啊!您这一剪子下去,尘世三万凡人的姻缘就全毁了啊!咱再捋捋,再捋捋,一定能捋得开的!”    “捋什么捋!我都捋了两百年了!”    一旁的铃兰见此场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洛樱杵了杵她的胳膊,意叫她正经一点。月老注意到有人来访,气呼呼的从一堆线团里钻出来,走到了二人面前。    只见月老一身红艳艳的长衫,留着花白的胡须,精神十分抖擞。他看起来对自己的一把胡子很是爱护,不仅打理的流光水亮,上面还系了一个娘里娘气的蝴蝶结……    “你们是干什么来的!”月老叉着腰问道。    还是洛樱稳重些,礼数十分周全,她福了福身子说道,“回上仙的话,我们是替英招神来送花儿的。”    月老打量了一下他们手中的千叶魏紫,满意的点了点头,“嗯,行,那就放下吧。诶对了,你家上神怎么没亲自来啊?”    往常像月老这样级别的神祗都是由英招亲自登门造访的,今儿个却没见到他的人影,实在奇怪。    铃兰耸了耸肩道,“别提了,我们悬圃里去了个小仙,上神他似乎有点儿受打击,这会儿还睡着呢!”    洛樱想去捂她的嘴,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月老闻言叫出了声,小小的一个老头子在地上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跳来跳去。    “糟了糟了!三生石启示我阻断英招神的姻缘,我被那团线头扰的不堪其烦,竟然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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