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卡娅平静地望着远去的海盗船，露出了个久违的微笑。　　海鸟在天空中翱翔，不远处的白色教堂传来了神圣的钟声，一切都和谐得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距离亚瑟把她托付给奥菲莉亚那年，已经将近九年了，但要说她真正跟着奥菲莉亚的时间，也就两年的光景。　　亚瑟死后的第二年，奥菲莉亚所效忠的雷王帝国开始产生政治内乱，那些奉守骑士道的战士最后几乎都成为了内乱的牺牲品。　　当时她毕竟年轻，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局势不对，于是提前收拾好了行李包裹准备跑。　　后来也不知道是有谁明里暗里地护着她还是她运气太好，居然真的被她逃脱了。　　陆地上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只能往海上走，回到那个海盗之国卡吕普索。　　在那里，冠上“加莱里安”这个姓氏的人比神灵更值得信仰——哪怕她只是个十岁的姑娘。　　当时各方海盗王们之间还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都是亚瑟的老朋友，她在谁那里呆着都无所谓，反正他们也不缺养她的钱。　　海盗们没有明显的规章制度和等级分化，比起地面上的贵族们，这里的海盗们反而更像一个家。　　昨天因为利益和领海打得你死我活，今天就能在聚会上称兄道弟，敌人和兄弟也就一杯朗姆酒的差。　　　　陆地上的人认为亚瑟是个魔头，认为亚瑟拥有封印记忆的能力，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被封印记忆，认为亚瑟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所过之处无一幸免，认为他的死是大快人心。　　但在海洋之上他是一个英雄，一个敢为自由而战，为胜利而死的战士。　　但她一直有一种直觉。　　当年他死得太仓促，又充满了疑点，被一个除了带兵打仗什么都不会，情智双低的二傻子奥菲莉亚杀死？除非他当年一手建立卡吕普索扫平各方海盗王的事迹都喂了狗了。　　她总觉得亚瑟还活着，否则她不会乖乖呆在奥菲莉亚身边这么久。　　她怀着这样的疑问，在海上寻找了五年关于亚瑟的消息。　　直到那个放着皇位不要，跑来卡吕普索当海盗铁了心地要气死他爹的三皇子雷狮找到了她。　　他给了她一封信，乍一看就是平平无奇的一封信。　　但信里只有用龙语所写的一句话。　　用一种只有亚瑟·加莱里安及其继承人懂得的语言写下的一句话。　　“再度封印魔龙。”　　　　卡娅静静地伫立在海滩上，提着那把丢了鞘的窄背长刀黑杰克，夕阳的照耀褪尽了她身上本该有的痞气，只留下一种潇洒的英气。　　“卡娅·加莱里安。”　　那是一个对她而言有些熟悉的声音。　　她转身：“正是……”　　仅仅是她念出这两个音节的功夫，对方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就这么想我吗？”她又恢复了那一身痞气，带些轻浮地笑着，“双剑的安迷修……哦，不对，不是双剑了，我听说你的流焱被人偷了吧？”　　“当年……龙的墓穴里我的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不自觉加大了自己手上的力道，“是亚瑟杀死了她，对吗？”　　她被捏得生疼，却没有反抗，反而不自觉地握紧了那把长刀，刀柄若有若无的温度传到了她的掌心——那几乎是她的父亲，亚瑟·加莱里安唯一的遗物。　　“我看你就跟你那师父一样，都只是黑白不分的匹夫。”她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你们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不是还觉得自己从罪恶的海盗手下救了个不韵世事的孩子？是不是觉得斩除了大魔头你们就是英雄了？你觉得是亚瑟杀了奥菲莉亚？可是奥菲莉亚死的时候，他的尸体都烂在海底了，能拿什么杀你的师父？用他的白骨吗？”　　她鲜少会撕下自己那张吊儿郎当的面具，莫约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轻轻地眯了眯眼，挣脱了他的手，又挂起那副流里流气的笑容：“现在又要跟你那自作多情的师父一样，觉得我是个魔头，要来为民除害了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这么忘恩负义。”他握紧了手中的凝晶，“师父最后托付给我的事是守护加莱里安的继承者，你怎么能怀着这样的恶意揣测她？”　　卡娅挑眉：“所以呢？你打算就用你的剑守护我？别开玩笑了朋友，你不用这玩意刺穿我的心脏就是对我最大的保护了。”　　“我遵从师父的遗嘱，发誓绝不会伤害你。”他面无表情，“但与此同时，我也不会放任你在我眼皮底下作恶的，加莱里安。”　　“说得就跟除了你以外还有人想害我似的。”　　“你的黑杰克也是七件圣器之一。”　　“七件圣器？”她挑眉，“你们陆地上的传说我可没听过。”　　他沉默地望着她，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告诉她这个久远的传说。　　“行了，你不说我也能找人问得到。”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向小镇的方向走去。　　这时安迷修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疯子。　　她可以去做一个英雄，当一个奥菲莉亚那样的英雄或许比现在容易得多，可是她没有，她偏偏要走上一条邪路，变成一个人见人恶的魔头。　　是她冥顽不灵执迷不悟，还是……　　至此，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有种酸涩的液体溢满了他的整个胸腔。　　　　临海的小镇多多少少都有几个亚瑟插下的暗桩，什么酒馆旅店杂货铺，只要能提供便利是什么都无所谓——当然，有朗姆酒最好。　　“传说很久以前，艾泽大陆上有一条无恶不作的魔龙，在它的威胁下，人类濒临灭亡。”酒馆出了名那个的老年侍者正用一种跟三岁小孩讲故事的语调为来自海洋的客人解释着，“后来我们的勇士亚瑟·加莱里安召集的七位勇士……”　　“成功封印了恶龙，然后策划者亚瑟·加莱里安收到了恶龙的诅咒永远不能回到陆地上对吗？”她把手放在柜台上撑着下巴，有些不耐烦地打断，“这故事我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但是这关七件圣器什么事？”　　“七位勇士封印恶龙的武器就是七件圣器。”他把一杯杰克酒推到她面前，“陆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传起了‘只要收集七件圣器就能实现任何愿望’的流言。”　　安迷修眼疾手快地把酒拿到一边：“女孩子不要喝酒。”　　“你是隔壁酒馆的老爹吗？”她翻了个白眼，大概是因为自己真的不喜欢杰克酒，难得地宽宏大量了一次没跟他计较。　　“目前确实有人想要收集七件圣器。”他娴熟地为另一位客人准备着朗姆，“不过圣器一旦认主就不会轻易被夺走，除非它的主人心甘情愿转让或者死亡，否则就算拿到圣器也只是一把死物而已。”　　“是吗……”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样就没了吗？”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还会继续调查下去。”　　“没必要搞那么大动静，被发现了反而更麻烦。”　　语毕，卡娅提着自己的黑杰克就离开了酒馆，安迷修低低地跟侍者道了声谢，自觉地结了账三步并作两步地跟上了卡娅。　　“你去打听这些做什么？”他皱眉，“同样身为圣器继承者，我们应该团结一致……”　　“你也知道啊，我们应该团结一致。”她带些嘲讽地打断。　　“你在……说什么？”他一愣，露出了可疑的不知所措。　　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继续向前走着：“没什么，讲个笑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