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

大包间里稀稀落落坐着十来人，留心观察，这十来人分了两拨。　　　　前世，一中也是两个小圈子，一个是家里从政的，一个是家里经商的，两个圈子交集并不多，彼此也是和气为主，当年，齐欢巴结的是那个经商的圈子。　　　　每个圈子都有个隐形的小头目，或者是家里最有权的，或者是家里最有钱的，如果都不是，那必然是个人能力非凡。　　　　袁菲菲是一中那个从政圈里的小头目。此刻，她坐在沙发上，微微扬起头，神情里有一抹倨傲：“方妍，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躲我，有意思么？”　　　　方妍也不在意，大大方方拉着齐欢坐下，还冲旁边饶有兴趣一脸看戏的观众挥挥手：“嗨，大家好，”接着才对袁菲菲说，“躲你？你以为你是谁？犯得着吗？”　　　　“那你为什么去了二中，不来一中？我听说你去了二中的时候差点笑出来。”　　　　“为了早上多睡半个钟头喽，你以为是什么理由？”　　　　袁菲菲满脸的不相信：“从小到大，你样样都要跟我比，什么都要最好的，你会甘心去二中？”　　　　“拜托，二中与一中的差距没有你说的那么大，说话别那么夸张，好吗？”四周响起意味不明的笑声，方妍接着说，“算了，你们一群一中的，这个没什么可讨论的，只是，一群高中毕业就要出国念书的人，还把高中的升学率当做金字招牌来炫耀，真的好么？”　　　　四周一片安静。　　　　方妍摊开双手，抿着嘴笑开，娇俏又无赖：“不好意思啊，各位，是误伤。”　　　　有男生笑着来解围：“菲菲，介绍一下这两位美女啊...”　　　　介绍过后，大家随意寒暄，毕竟不熟，大都矜持地微笑，袁菲菲意难平，继续问方妍：“来了一年多，都不给我打一个电话？还当我是朋友吗？”　　　　方妍也不客气：“你也没给我打电话啊...所以到底是谁不把谁当朋友...”　　　　“哼，几年不见，脾气倒是大了不少...”　　　　“脾气再大也没有你袁大小姐的脾气大啊，你看，你一召见我，我立马就来给你请安了...”说完大概心里还是不高兴，又补充道，“袁菲菲，你什么毛病啊，你不给我打电话，给我爸打电话，说想见见我，你这么做有意思吗？”　　　　“不是我给你爸打电话，是你爸给我爸打电话，我听见了，顺口说的...”　　　　.....　　　　齐欢静静地坐在旁边不说话，专心致志地给方妍撑场子，她的斜对面坐着白露，商圈的小头目，曾经她极力试图挤进那个小圈子，白露于她，也是大神般的存在，伏低做小，百般讨好，此刻相逢，双方点头示意，内心竟然已经毫无波动，果然，已经过去了。　　　　旁边的男生递过来一个桔子，白白净净的，笑着问：“他们俩很熟啊？”　　　　齐欢接过桔子，道声谢，说：“不清楚，我跟方妍是她转学过来认识的...”　　　　男生“哦”一声，便自我介绍道：“我叫江城。我去过二中，那池莲花特别漂亮...”　　　　“是啊...”　　　　...　　　　方妍终于拖着齐欢走出包间时，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爸跟我爸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两家一直走得比较近。我跟袁菲菲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跟她，个性都强，都想当第一，从小就争，后来他爸调走，就慢慢淡了...”　　　　“哈哈，不过她没猜错，我进二中，她也算是一部分原因。想想啊，她都在一中混了两年了，地皮子都踩热了，我一进去，就要被她压一头，我可不愿意...”　　　　方妍没告诉齐欢的是，八岁，两人吵架，袁菲菲脱口而出：“嘿，你再这样，我让我爸不给你爸盖章！”　　　　她懵懵懂懂，不知道什么意思，却立刻敏感地认识到盖章是大事，立刻不说话，等回了家，支支吾吾问了爸爸，爸爸的脸色沉了沉，就说：“你们小孩子吵架乱说话，没什么意思的...”　　　　后来，她跟袁菲菲吵架的次数就少了很多，更多的竞争是比成绩，比才艺，只是那句话一直压在她的心上，再后来她明白了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两人的关系慢慢淡下来，袁菲菲的父亲调走，便彻底断了联系。　　　　上一世，方妍也是选了二中罢，所以两人不相识，想到这，齐欢更加珍惜这难得的缘分，有些激动，就重重握紧方妍的手，方妍误会了，回头笑：“没什么的，跟她吵架，不会影响心情...”　　　　两人重新要了小包间，开始还正正经经地唱歌，后来就鬼哭狼嚎，唱得累了，歇了会，索性把动画片里的歌挑出来一首一首唱过去。　　　　徐仲森和方诺找过来的时候，两个人正凑在一起唱“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三徒弟，西去取经上大路...”　　　　方诺笑：“还在唱动画片...好咧，咱们真成保姆了...”　　　　......　　　　齐欢再见白露是在三月的一场生日宴会上，那是徐太太第一次带她出席宴会，及膝的乳白色亮面小礼服，夸张的A字型裙摆尤其漂亮，轻轻一走动，漂亮的弧度就甩起来，格外吸引眼球，首饰只戴了那条四叶草项链，徐太太说：“你现在还小，不必太隆重，简简单单就好。”　　　　生日宴会的主人姓白，是徐太太的大学同学，徐太太介绍道：“齐欢，我的外甥女，16岁了，高一。”　　　　“啊，难怪藏了这么久，现在才带出来，这么漂亮...白露...你来...”她招呼白露过来，“这是我侄女，白露，也是高一，你们认识吧？应该是同学？”　　　　徐太太摇摇头：“齐欢念了二中，”见王太太还是不解，又解释，“一中的通知书都弄好了，小孩子撒娇说不去，早上想要多睡会，我先生，也真是，小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竟然就依了，又重新办了二中，被宠坏了啊....”说完轻轻拍拍齐欢的头，齐欢仰起头来对着徐太太不好意思地笑。　　　　徐太太的话表面上是嫌弃，可话里话外都是这是我们全家都宠着的小姑娘，王太太自然明了，交代白露招呼齐欢，好好照顾。　　　　白露一边领着齐欢往少年人那堆走，一边说：“你跟你那位朋友，真有意思，选学校的理由都是一样的。”　　　　“对啊，不是这么巧，也成不了好朋友。”　　　　那堆人，其实齐欢都熟悉，有的霸道，有的温柔，有的含蓄，有的乐观，上一世，徐太太从不带她出席晚宴聚会，可是，这些人都是她的同学或校友，她曾经仔细观察过他们所有人的喜好与习惯，暗暗记在心里。而此刻，大家站在一起，友好地寒暄，感觉全然不同，齐欢已经没有了探究和融入的期待。　　　　说说笑笑了一会，就有人说无聊，来玩真心话大冒险，齐欢便顺势退出。她说：“这个我玩不了。第一，不会撒谎可偏偏有些真心话是不愿意对别人说的，第二，胆子小，所以不管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我都玩不了。”　　　　白露劝她：“别怕，我护着你，他们不敢欺负你。”　　　　齐欢听后心脏像被揪住一般，一抽一抽的疼，上一世，如果白露对她说出这句话，她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哪怕为了保护她死了也是愿意的，而此刻，现在，听到这句话，真是绝妙的讽刺。　　　　齐欢摇摇手：“下一次吧，这个真的玩不了。”　　　　齐欢走到花园里，夜凉如水，一轮圆月，满院清辉，曾经，她对着月亮许愿，希望她和妈妈这一世能平安顺遂，可是，她的力量还太小，妈妈还是选择离她而去，留下她一个人，想到此，她的眼睑上就沾了些晶莹，她双手合十，仰望明月，月亮啊月亮，如果你能听见，请保佑徐家人都健康平安，我愿意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和好运，来守护他们。　　　　三月的天气还是冷，齐欢缩缩肩膀打算回室内，一声异响惊动她。　　　　“谁？”　　　　“我，还记得吗？”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　　　　江城。　　　　齐欢前世的印象里没有江城这个人，这至少说明江城跟白露不熟悉。　　　　江城自己解释了：“袁菲菲让我给白露送点东西，白露就让我来了这，她留我参加宴会，我就想顺便到处看看。”　　　　齐欢点点头，然后示意太冷，就急匆匆回了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