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正下着飞雪。
李琅琊手持和田玉暖炉在雪中闲适地走着,云恒手持油纸伞跟随在侧。再有一个小黄门,一个金吾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李琅琊看着眼前的雪景,所到之处,映入眼帘的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覆盖着其他色彩。
他勾起嘴角,若有似无的嘲讽口吻溢出口齿间:“这雪可谓雄心壮志,分明仅有苗头却好似势要将这天地一切龌龊之物洗涤干净。你瞧瞧,这宫里每个角落,这地间每处巷落,何处没有血腥,如今看来却如此纯净。”
云恒深知他在自嘲,只将伞往他那边移过些:“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李琅琊却笑出来:“你这是说孤是燕雀?罢了,将伞收了吧,孤也尝尝这洗礼。”
云恒将伞收下,视线落于雪地上。
积雪断断续续已有一尺多,李琅琊的鞋印在雪地上格外深,格外大。她忍不住将自己的鞋子度量对比了下,听见前方他轻咳的声音,她唯恐多想便匆匆敛住心神跟上去。
又走了一段路,雪粒轻轻飘飘地落在两人的发间,衣上,李琅琊将手炉递向云恒,双手负于背后,背脊挺直,一派傲然华贵。
两人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便在一处凉亭里落了座。望着无端皑皑,李琅琊想起云恒擅茶,一时兴起便遣小黄门端来一套茶具。云恒烹茶功夫是随师傅学过的,一举一动,皆赏心悦目。
透过氤氲的白雾息心凝神,重重地呼出倦意后,李琅琊挑眉道:“倒是许久不见你烹茶了。”
云恒只得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暖壶。
一阵寒风拂过,她发间的丝带随风扬起,壶下的炭火“啪嗒”作响。
李琅琊蓦然开口道:“今个儿吏部尚书戚栝给孤上了个折子,里面全是歌颂左相高尚仁德。为的是早前戚栝他儿重病,左相将府中千年人参送去。朝中官员私相授受本是大害,如今还在孤面前耀武扬威,呵。”
云恒微怔,提醒道:“后宫不得议政。”
这下,他也有些怔忪,尔后不以为然道:“你又算哪门子的后宫。”
两人沉默,气氛就静谧下去。
过了片刻,云恒向他递去闻香杯,他放于鼻尖仔细嗅了嗅,继而认道:“大红袍。”
云恒颔首,将茶盏推向他:“如今朝堂,左相四处拉拢官员。礼部、吏部,兵部,刑部等上至尚书,下至侍郎,多多少少也与左相有些交情。六部,现下有四部,左相野心不小。恰巧吏部掌管文职官吏,尚书又是与左相关系最为密切的。应多加留意吏部,同时也加强对兵部管理。”
李琅琊抿了口茶,茶香馥郁,又听她如此说道,心下有些畅快。
见李琅琊不语,云恒又道:“需不需要让师兄多些提防?若是左相想要乘势追击,如今的确有他进谏的理由。”
李琅琊剑眉紧蹙。
确实有,世乐司掌世乐令者现正穿着宫娥的服饰给自己烹茶。
他嗤笑道:“若他要出手,你认为他会拎谁开刀?”
云恒不假思索道:“辅国公。”
李琅琊“嗯”了一声,勾起嘴角:“世乐司毕竟是父皇亲设机构,前几年还办过几桩大案子,饶是左相也不敢贸然对付。”
云恒自然而然地接过话来:“此事是由皇后策划的,后宫与前朝虽独立又牵连,辅国公作为陛下的泰山,皇后的父亲,自然是逃不开干系。”
李琅琊但笑不语,只悠悠品了口香甜的大红袍。
云恒拿镊子挑起在底端沉默熄下的炭块。
厝火积薪,火舌湮没,一时间流星四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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