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天热,女儿有些晒着了。”
“方才丫鬟说你在温书,书呢?”父亲环顾四周,然后和声发问。他向来不怒自威,时隔多年,我仍是悚得一身冷汗。
书在衣柜里藏着呢,我的好爹爹……
我心下局促,瞟了菁芜一眼,她正频频望向我的衣柜,神色紧张,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这个笨丫头……
就在这时,冬铃却是忽然抬头:“回相爷的话,小姐是在背诵《女诫》,奴婢方才在门口听见,小姐正在念‘妇行’那一段。”
“哦?”父亲了一声,“你倒是背来听听。”
我愣住了,我几乎可以看到冬铃嘴角微扬的一抹笑意。
“背啊。”父亲厉声催促。
我清清嗓子,以少女独有的娇柔嗓音念道:“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
我得意地一挑眉,冬铃却仍是低头静立,目不转睛,仿佛刚才她什么都没有说。
我天资聪颖,但性情顽劣,读这些书向来不上心,多亏了上一世父亲罚我抄的那三遍《女诫》,刻骨铭心。如今别说背一段妇行,遍是让我通篇默写,也完全不在话下。
父亲略微讶异地点点头,半?什么也没说,喝了口茶,起身就要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我:
“为父公务繁忙,你多温书是好的,以后少与你娘一同厮混,也不要再饮酒了。”
言外之意就是:为父在别处听到些你的劣迹,无论真假,你都要恪守妇道,不要总是为这些事情烦扰到为父。
“是,女儿知道了。”
我颔首,他便扬长而去。
我看了看手边伺候的冬铃,指节有节奏地轻轻扣击着红木桌面:“冬铃,你可知我素来不爱读女四书?”
冬铃不卑不亢回答道:“是,相府上下但凡识点字的都知道。”
我沉默地看着她,忽然笑了,没错,相府上下都知道,包括父亲。纵使我背不出《女诫》,也只是常事,我向来如此,父亲最多批评一二,不算什么大过。冬铃这么做,算是帮我解了围,也是变相在向我表明心思,告诉我她并无二心,且有急智。这样的丫头,断不会做出能让人抓住把柄的蠢事来得罪自己的主子。
且她识字,想到阿芜取来的那本书,我心里有了别的计较。
“冬铃,你以后和菁芜一起,在我身边伺候吧。”既然不是她,那么这么聪明又上进的丫头,放在外边就可惜了,“冬铃这名字我不大喜欢,你以后,叫‘雪映’吧。”
冬铃跪下,在我面前脆生生磕了个响头,第一次抬起脸来看我,我审视着她,她委实不好看,颧骨偏高,面色发黄,双唇偏薄且紧紧抿住,鼻尖微微翘起,上面长了一颗小痣,只是这双眼睛透着灵性,明眸映雪,熠熠生辉,希望她不会辜负这个名字。
“雪映谢小姐赐名。”
“好了,”我把衣柜里那本《剪灯新话》拿出来递给她,“你现在去东阁重新给我拿一本书来吧。”
单靠菁芜是远远不够的,在这个家里,我需要更多的眼睛。我望着雪映如是想。
至少,有了她,不会再出这样的乌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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