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山中年人走到青衫少年身边的时候,少年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剧烈起伏的胸膛说明着少年气息的紊乱,青衫上的斑斑血迹说明着少年身上不轻的外伤。只是尽管如此,少年手中的木剑倒是仍未折断,中年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颇为欣慰。

少年哪里会有精力仔细观察自己的师父神情如何,只是将木剑往地上一杵,一手扶剑一手捂腰,唉声叹气道“师父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我打不过这位将军啊!话说你平时到底有没有认认真真地教我剑法和内功啊,为什么徒弟我随你闯荡江湖,一次打架都没赢过?你别是诓我的吧?”

中年人伸出手来,毫不留情地朝少年脑袋上就是一个大大的板栗,笑骂道“臭小子,你跟我闯荡江湖这么长时间,这是你第一次打架!跟我装什么可怜卖什么惨呢?”

少年撇了撇嘴,没有再继续说话。

中年人这才把目光转向了那个自从他出现后,就不再有丝毫动作的将军。

见中年男子望了过来,赵将军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地不那么厉害。

“元帅他……”

中年人面色平静,说“我还活着,你还要问什么呢?”

赵将军眼神黯淡了下来,又缓缓变得坚定,再次抬起了手中本已经垂下的刀。

死志渐生。

中年人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出手的打算,只是说了一句“你的元帅希望你能活着。”

赵将军极惊愕地瞪大了双眼,顾不得掩盖自己声音中的颤抖,问道“元帅……元帅他是这么说的?”

“不,他没有,”中年人缓缓说道,“他那样的人,死之前会为其他人说话吗?”

“那,那你如何……”

“他若不是想你活着,你早在早些年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不会等到今日由我来杀。”

中年人平静地说完这一句话,便不再看赵将军一眼,转过身来拍了拍一直等在身旁的少年的肩膀。

“走了。”

“哦。”

少年应了一声,便就跟着师父转身离开。

只是临走前,少年又扭过头来,对着赵将军挥了挥木剑,咧嘴笑道“将军!现在打不过你,下次见面可就未必了!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定要分个高下!”

赵将军望着那两道逐渐被风沙掩埋住的青衫身影,怔怔无言良久。

……

一大一小两道青衫飞掠出城墙,直向大漠奔去。

“师父,咱们的水真的带够了吗?我怎么觉得还是带少了呀?就这么点儿大的水囊,咱们就只带十个,够喝吗?我怎么觉得我自己两三天就能喝完呀?”

青衫中年人看了一年少年,淡笑道:“带的水是有限的,而没有水,我们便会渴死在沙漠里,这种时候,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少年摸了摸摸脑袋,哀叹了一声,说:“师父,这种时候,你给我打什么哑谜呀?”

青衫中年人笑了笑不再说话,抬头看向了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沙漠。

刘琮琤刺杀张丹青一事,绝对属实。而刺杀失败的事情,也绝对属实。前者的证明是那一日在那片只属于这个世界上极少数人的夜空里突然闪耀起来的两颗星,后者的证明则是张丹青本人。

若是刺杀成功了,他又怎么能见到张丹青呢?

这实在是世上最简单的道理了。

可是,刺杀失败了,那刘琮琤去哪里了呢?

青衫中年人并不相信刘琮琤死了,一来,在当前的局中,那一方占据稳稳的优势,倘若刘琮琤死了,这将会是又一例反贼与朝廷作对的必然下场,定会被那些人大肆在世间宣扬。如今这大魏江山究竟是怎么来的?这种手法,青衫中年人再熟悉不过了。

再者,是青衫中年人不信。

一个人不相信一件事情的原因是他不信。

矛盾否?

一点都不。

他就是不信,单纯的不信,不信那个总是身着紫黑衣衫满面寒霜的女子,那个不输世间一切男儿的巾帼英雄,会就这么沉默地死去。

当年巫山之中的少年少女,实力低微尚能死中求活,如今皆已站在了这世间的巅峰,又怎么会轻易死去?

唯一心求死耳。

青衫中年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脚下稍动,便跟上了已越过他半个身子的少年,继续向前走去。

……

沙漠看似在烈阳的炙烤之下一片死寂,实则仍旧充满生机。只是这种生机终究有所不同,不是中原大陆上万物欣欣向荣的生机,而是物竞天择,艰难求活的生机。

一只身上布满无数交错纵横伤疤的蜥蜴正如同死物一般静静匍匐在黄沙之上,而它的不远处,一直沙鼠丝毫未能察觉到危机正在自己身边慢慢发酵,仍在啃食着那颗已经枯死的仙人掌暴露在黄沙之外的根茎。

蜥蜴那双看似了无生气的眼睛实则死死盯住了那只沙鼠的一举一动。

向前一步。

再向前一步。

沙鼠蓦然回头。

只是那一声尖叫尚未响起,一切便已经结束了。

片刻之后,蜥蜴满足的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自己坚硬的盔甲,四条腿上的肌肉猛地发力,不眨眼便消失在了这茫茫的大漠之中。

而就在蜥蜴刚刚离开的那出沙下,竟有一个难以想象的洞穴。

洞壁皆是以沙构成,并无任何潮湿的痕迹,也并未有任何植物的根茎于此,竟不致塌陷,且牢固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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