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大的夜明珠嵌在沙中,依然发散着柔和的光。
洞中有两个女人。
一个身着血红色大袍,眉目淡漠,端坐在一把极粗糙的椅中,另一个却是面无血色,裹在一种不知名的兽皮做成的被子之中,躺在做工比那椅子更为粗糙的床上,双目紧闭。
两位女子不论气质、状况皆大不相同,却有一个任何人都会承认的共同点。
人间绝色。
几声痛苦的咳嗽响起,躺着的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醒了过来。
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血红色大袍,她皱了皱眉头,再次咳了两声,问道:“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你能活着不容易,所以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去轻易寻死了。”
是一道沙哑的声音,与那绝色的容貌相比,可谓天壤之别。而那话中的内容,与那毫不关心的语气,同样是相差了千万里。
只是躺在兽皮中的女子闻言后沉默了一会儿,竟是笑了出来。
“就是因为我本不该活,所以才应该趁着活着的时候,想办法用我喜欢的方法去死一死。”
身着血红色大袍的女子转了过来,认真的看了一会儿那裹在兽皮之中女子脸上的淡淡笑意,良久,才轻轻叹息了一声。
“约摸十几天前,你还昏迷着,发生了一件大事。”
裹在兽皮之中的女子微微一怔,问道“什么大事?”
那身着血红色大袍的女子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斟酌了许久,还是说道“张丹青死了。”
沙洞内安静了下来,一种类似于“沙沙”的轻微摩擦声这才被渐渐放大。
裹在兽皮中的女子脸上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着说“不愧是小兽王,先是操控食蚁兽,再令食蚁兽操控万千蚂蚁,用蚂蚁来固住这沙壁上的每一粒沙,从而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便造就了这般牢固的沙洞,当真是……”
“他还活着。”
小兽王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活着。”
那女子缓缓闭上了眼睛,轻声喃喃道“我知道他还活着,他怎么会死呢?我自是知道的……”
小兽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对中原……从来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当年若非他父亲和那位不约而同的与我达成交易,恐怕如今的天下,应当是另外一番局面。虽然那所谓少蛮主的性命,是葬送在我的手里,可终究我手里也沾了太多中原人的鲜血,留在大漠这边,在蛮人畏惧的眼神中度过剩下的一生,才是我应该要做的。”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你不一样,既然他还活着,你便不应该再继续寻死。如今天下已是这般,你和他当……”
小兽王不再能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她看到了她眼中再次结出的万年寒冰。
“若非你救了我的命,我是应当拼死也要拿起我的冰魄枪与你一战的,”她说道。
“当年林……楚叔叔,还有那个如今端坐在皇位之中的老贼,都找了你帮忙。一个希望你不要为外族出力,而是为中原而战,另一个希望你打入男蛮做卧底,不需太过卖命,还能与那蛮族大祭司一同分享战果……你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了后者,可你知道你的这般做法,令多少原本可以不死的人死了吗?知道中原因为你的不作为,死了多少原本可以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士吗?”
小兽王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考虑这些事情,我不想再重复一遍,我对中原,着实没有感情,你大可不必将我当成一个什么所谓的中原人,所以我也没有义务尽你们所谓的赤胆忠心。”
她眉目之间有了些厌倦之色,挥了挥手,道“若非见你也算是世间一等一的奇女子,我何必与你多费这些口舌,又何必辛辛苦苦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你性命。”
裹在兽皮中的女子沉默了片刻,眼中寒冰未散,却终究将头扭向一边,有些生硬地说了一句“多谢。”
小兽王也不再言语,沙洞中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洞中不知日夜轮转,小兽王开始还计算着时日,只是到了后面,却也开始懒得管这些事情。裹在兽皮里的姑娘气色一天好过一天,静脉中滞涩许久的内力也终于开始流转了起来。每每运功,洞内总是会渐渐冰寒起来。
直到某一日,她终于站起身来,离开了那破破烂烂的兽皮,换上了自己那一身远比兽皮更为破烂的紫黑色衣裙。
握着这些时日来一直摆在自己脚边的长枪,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小兽王,平静地说“就此别过。”
小兽王皱眉,道“毫不理智。此处是大漠深处,你虽然已经可以运转内力,但仅仅是刚刚能站身来便要离开,与求死何异?我辛辛苦苦救活你,可不是就让你这么在大漠中再次悄无声息地死去的。”
女子淡然笑道“我虽然要干的一直都是在中原百姓眼里足以被称为大逆不道的事情,可终究还算是中原人。而你虽然是中原人,但如今是蛮人夏王朝的命官,我自然不可欠你太多。”
小兽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道“你已经欠我一条命了,难道还怕再多欠一些吗?”
女子淡笑道“一条命好还,再多就真的还不了了。”
小兽王唯有沉默。
“但还烦劳小兽王操控那些蚂蚁,将此洞开个口子。我如今还未有什么力气,硬闯出去,总会让我们两人都显得狼狈。所以不如小兽王你主动一些?”
小兽王叹了一口气。她突然发现自己这些时日中叹过的气可能要比自己一辈子叹过的气都多。
“当真要去寻死?”
“当真要去。”
“那好吧,我放你去便是。”
随着几声几乎听不到的沙粒摩擦的声响,沙洞上方开出了一个半丈左右的孔径。
女子深吸一口气,运转浑身经脉之中积攒不多的内力,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声多谢,提着已经陪伴了自己许多年的长枪,飞身跃了出去。
竟是一个夜晚。
她抬头向天上看去,已是许久未见的开阔与朗彻。众星在夜幕里各自闪烁,竟将整个夜空都映照的不那么深沉了起来。
她贪婪着吸着仍旧残留着白天暴晒后余热的空气,微微张开双臂,仿佛是在拥抱这世间为数不多的美好。
过了一会儿,她渐渐从这个状态里退了出来,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用以面对接下来的大漠跋涉。
然后她低下了头,视线从夜空里转到了自己的身前。
于是她看到了那一大一小的两道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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