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官绅不纳或少纳税,田税多出自贫苦百姓,加之近些年天灾人祸频频,百姓连维持温饱都难,手中更是无钱,征收也甚是困难。”

“是以天下田税想起来应该十分巨大,但实际上却远不是那么回事,在下认为,田税如今也不该是征税的大头!”

“江先生方才说征盐税,在下也是赞同的,只是不该漏了这商税啊!”

“当年阳明公巡抚赣南,可不只是截留了盐税,江先生怎么忘了他征收商税这一节?”

“既然要在岳州设钞关,对盐商征收盐税,何不一视同仁,对过往全部商船征税?”

“譬如茶、米、丝绸、布匹、海外各式香料,皆可课税,收入应会多出许多。”

说到钞关征税,张煌言便说开了,“其实钞关可不止是单收盐商之税的,钞关原指在运河及常见沿岸商贾辏集处设置的税关,因以疏通钞法而设,故名。”

“现全国大致有七处钞关属于常设,即运河沿岸的河西务(今属天津)、临清、淮安、扬州、苏州、杭州,以及长江南岸的九江。”

“而九江的钞关,主要的征税对象并不是过往长江的船只,而是进入鄱阳湖,即从长江进入赣江或有赣江进入长江的船只。”

“至于长江,由于江面宽阔而难以控制,朝廷除了在荆州等处设有抽分局以外,几乎不将其作为税源。”

“而岳州的地位、地理形势与九江相仿,乃是湘水汇入长江之所在,亦有与鄱阳湖相似的洞庭湖,若能仿九江之例设置钞关收税,是极为合适的,还请抚台详加考察。”

李致远越听越高兴,果然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啊,好主意是一个接一个,他忍不住赞道:“玄著说的很好,确实不该老从穷苦百姓那里多打主意,这商税,该征!”

江明哲却辩驳道:“非是在下故意漏掉商税不谈,实乃是相比盐商,其他商人大多是薄利,纵使征税,所得也不值一提。”

“且商人辛苦辗转奔波数千里才得些许收入,现在还要向其摊派加征,恐会寒了商人的心,也不利于各地贸易往来~”

“张先生说王阳明亦征商税,岂不知盐税占了总商税的三分之二,即盐这一项的税收是其他所有商税之和的两倍!”

张煌言反唇相讥道:“这只能证明商税征得太轻了,商人之富足,千倍万倍于农夫,可在交税上却甚是轻微。”

“江先生说商人大多薄利,实乃大谬,除了采用盐引、茶引的盐税、茶税是十税一以外,其他商税大多是三十税一,明明多是暴利行业。”

“譬如纺织业,麻、棉、丝绸皆是税低价高,是以皆言士大夫、商贾大户之家多以纺织求利。”

江明哲急道:“三十税一乃是朝廷所定之策,怎可轻改,若征税过重,岂有商人愿来楚南,到那时反倒会害了楚南百姓啊!”

张煌言冷笑道:“无非是大赚和小赚的区别罢了,只要赚钱,就会有人干,再者,只要楚南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就不愁没有商人愿来经商。”

江明哲还欲再争,却被李致远果断制止了,“江先生不必再说,现在是非常时期,当行非常手段,只要能增加税收,筹措军饷,便可以一试,老百姓能忍得高价盐,商人们不过被多收几分银子而已,怎就忍不得了?”

“你放心,明码标价地收税未必就不比任由地方上敲诈盘剥来得好,只要咱们不胡来,就绝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不定规范了市场,商人们反倒是喜闻乐见呢~”

江明哲很明显是利益相关,既然出身商贾之家,自然是为商人说话的,像张煌言这样身处士大夫阶层,却能背叛阶级为庶民说话的人是极为难得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玄著你同江先生从速商议出具体策略,本官再差人去办。”

江明哲见李致远已经决定,便也只好悻然住口,同张煌言一道称是领命。

“堵知府~”李致远把目光转向了堵胤锡,“你在长沙做官也有几年了,当地的情况你最了解。”

“长沙乃是南楚第一大邑,富商巨贾最多,你可有办法找那些豪绅大户筹些军饷?”

堵胤锡没料到李致远有了征税的主意还要让自己找豪绅摊派助饷,苦笑道:“长沙士绅富商在先前劫难中也损失惨重,如今再找他们摊派,只怕……”

“唉,下官尽力而为吧……”

李致远笑道:“堵知府何须发愁,本官替你想了个主意……”

“先前咱们不是没有处置那些从贼的官吏仕宦么,其实那不过是当时为了稳定民心而不得不使的权宜之计,现在地方渐安,是时候追究了。”

堵胤锡闻言一愣,暗道李致远难不成是打算借此拷掠士绅豪富?

毕竟谁都知道张献忠恨官不恨民,其实当初从贼的多是小民百姓,而藩王宗室、官吏士绅被杀戮抄家的可为数不少,就这待遇,有几个有钱的愿意从贼。

是以堵胤锡忙劝道:“献贼盘踞长沙旬月,从贼士民甚多,贸然追究,只怕会酿出民变~”

李致远冷笑道:“怕甚,本官找大户筹饷,又不关老百姓的事,怎么会有民变?”

“顶多冒出来几个螳臂当车的土豪劣绅而已,如今楚南各地皆由本官大兵控制,谁敢乱来,正好拿他祭旗立威,以壮我出征大军之声势!”

见堵胤锡仍在犹豫,李致远便出主意道:“这样,你专拣那些为富不仁、民愤极大的土豪劣绅,以及真从过献贼的叛逆,又不是没有,那个被本官亲令斩杀的前长沙副总兵尹先民不就是么?”

“先带人大张旗鼓地抄其家,籍没其家产,治他们个勾结献贼,杀戮忠臣良民之罪,最好来个当众公审,并当市斩杀,给士绅大户们都瞧瞧。”

“再私下放出话,就说本官要起兵西进剿贼,只可惜军饷不济,到时候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堵胤锡为官多年,杀鸡儆猴、恩威并施、分而治之、拉一派打一派等等这些手段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担心会弄出乱子,但李致远执意如此,他便只好答应下来。

见时候也不早了,李致远便站起身道:“本官希望诸位能团结一致,尽可能地挖掘楚南潜力。”

“管民政的,以筹饷、屯粮为第一要务;管军政的,以练兵、造枪造炮为第一要务。”

“大家各司其职,分工协作,争取让楚南府库充盈,武备坚实,于军则兵强马壮,于政则民生安定。”

众皆称是,李致远便结束了此次会议,至于具体的剿贼出兵计划,还需同张煌言、周靖等人详细讨论。

待众人散去,李致远也准备离开,不料方才早已出去的堵胤锡却又去而复返。

李致远暗道堵胤锡不像是能被刚才那种小事难住的人啊,不解道:“堵知府这是……”

堵胤锡笑道:“抚台不是一直说让我等推荐人才么,现在下官便带来二人。”

“虽都不算什么人才,但勉强也能为抚台驱使办事,只恐抚台因下官之故而不愿收下。”

“堵知府推荐的人想必都是大才,本官又岂会不用?”听堵胤锡这意思,人已经带来了,李致远好奇地朝外头望了望,道:“可是已经来了?快叫他们进来,让本官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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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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