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用过晚膳,一行人才回了府。
夜间休息时,云祯顾不得许多,直说要同柔惠郡主一起睡。
柔惠郡主生她的时候,有些难产,因而后来事事都依着她,母女俩向来亲密。眼下见她提出这要求,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更觉得自己在边疆这几年,冷落了小女儿。
而云道溪则和云礼在书房说话。
“……我听说你看中了一个姑娘。”
云道溪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来。云礼不知他是何意,一时间竟答不上话来,“父亲……”
“怎么?还怕我这个做父亲的吃了你媳妇不成?”云道溪嗤笑一声,“是你母亲同我提起的。原先我们在辽东,管不了这许多。眼下既已回京,那便让你母亲掌掌眼,做我们云家的媳妇,总不能太差。”
却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云礼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云道溪会这般轻易就承认此事,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呢。
云道溪不知他心中所想,又笑道:“你年纪已不小。是时候成亲了。我看何时就找钦天监定了良辰吉日,去那个姑娘家里下聘罢,总这么拖着对姑娘家的名声也不好。”
尽是事事都为他考量好了。
云礼原以为父亲此次莫名被调回京师,心中定然怨恨,必不会管这些事的。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流。
可一想起朝中局势,又觉得此事仍有几分艰难。谁都知道,他虽传出了爱慕沈昭之意,可到底几分真假,却是不敢信的。
眼下门户之见这般深,沈昭终究是沈行谨的侄女,假使她真的嫁入永嘉侯府,御史们的矛头便该指向沈行谨了,他怎会容许此事发生?即便此事尚可解决,可崇仁皇帝……
他不禁迟疑起来。
“可皇上那边……”
云道溪笑了笑,神色不明地道:
“你若真喜欢这姑娘,陛下那边自有人去说项,我替他守了辽东好几年,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把人调回来……我不闹腾,还不能为儿子娶个媳妇了?”
云礼听闻却是一惊,只觉得他说的话暗含深意,当即又道:“父亲既已回京,确实也该入宫觐见皇上。他前些时日受了寒气,有好几日都不曾上朝,连老祖宗都进宫看了一番呢。”
云礼这话分明是从侧面说大长公主入宫只为探望崇仁皇帝病情,不为其他。
云道溪哪里不知他之意,当下便笑道:“此事我自是知晓,哪里需要你提醒?”
他顿了一下,又道:“大人的事,你就不用掺和了。过两日便是你的生辰,你母亲也会趁机举办花宴,同京师各家女眷走动,你届时记得给人递请帖。”
云礼听闻却有几分迟疑,半晌不曾说话。
倒叫云道溪有几分讶异,“怎么,你还不愿让你母亲瞧一瞧了?总不能一声不响地将人娶回来罢。”
云礼如玉般的脸庞刷地就红了,支吾了半晌,才清咳一声,偏过头去,说道:“再等等吧。她年纪尚小,对这些事不甚明了。”
云道溪听闻一愣。
良久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
不禁大感意外,片刻后又深觉自己失职,叹了口气,道:“父亲这些年,尽顾着外头的事,平日里教养也不上心,倒忽略了你,是父亲对不住你。”
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柔和。
云礼闻言,不禁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有生之年竟会看到父亲如此温柔的一面。
这一刻看着父亲那比记忆里更显沧桑的脸,心里变得异常柔软。而记忆里那些冷漠的面容顿时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父亲此刻带着些许悔意,眼里却溢满柔情的模样。
他不禁低下头去,嘴唇翕和了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道溪也不在乎他无甚表现的模样,自顾自地道:“我但凡教了一些东西,也不至于让你连个小姑娘的心意都得不到。想当初你母亲见了我以后,可是非君不嫁的。”
云礼心中刚刚升起的柔情顿时消了大半。
父亲这话是何意?!
云道溪继而问道:“你同我说道一番,是怎么和那姑娘来往的?平日里可会送些小物什……不会连哄人的话都不会说罢?”
满脸惊诧之色。
云礼的脸顿时黑如锅底。
半句话也不想多说。
这都哪儿跟哪儿,他哪里不会哄人了?分明是小姑娘心太大了,不明白他之意。
云道溪见云礼这副神色,脸上笑容更甚,“怎么?说你两句就不乐意了?我可是依过来人的经验,教你怎么做事!”
“此事就不劳烦您了。”
云礼冷着一张俊脸回道。
心里头不禁恼火得很,他父亲素日里什么事也不管,怎此次就来了兴致,管起他婚娶之事来了?不仅要管,竟还说得这般细致!
这些事哪里需要他操心?!
云道溪见他颇有几分恼火,心里头不禁暗暗可惜,本以为这是修缮父子关系的契机,哪里知道的儿子竟这般受不了打击。
也不知他未来的儿媳是个什么模样的人。往后成了亲,瀚元身侧也有个知心人守着。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已有自己的小家庭,心里头有了念想,也不至于那般难受。
云礼却不想再他说下去。
“若是无事,儿子便先退下了。”
云道溪留下他说话,倒不只为这些,当下便道:“先等会儿,待我取了东西给你再走。”
说着,他便去书房里间,取了把长弓出来。
“你此次生辰,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把弓是我从女真部落那里缴获的,便给你作生辰礼罢。我还寻了一匹马,眼下正养在马厩里,届时同那马夫一齐给你。”
云道溪将长弓放在云礼身侧的茶几上,语气十分随意,仿佛所送的东西的是路旁捡来的。
云礼看着一旁样式古朴的长弓,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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