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綪雪只觉脚步浮软,她勉力站着,强撑着不要倒下去。可冷秋的恨意如同荡在水中的波纹,一圈圈地在她眼中放大,向她欺过来。宁婵也走过来,眼里尽是看戏的痛快的笑,也如波纹一般,一圈圈地向她压过来。

她竟不知道她如此这般易怒。一个是她真心救过的人,一个是吴宫之中共侍一夫的皇后。她不知道她蹿上头脑的怒气究竟是因为冷秋恩将仇报,是非不分,还是因为宁婵咄咄逼人,一肚坏水,抑或是她自己隐在心里数日的嫉妒和愤恨?

宁婵柔腻腻笑道:“你瞧这位冷姐姐是不是很美?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白綪雪头脑轰然白成一片,她拼命地咬着舌头,用那切肤的疼痛转移注意力。眼泪被逼了回去,腮颊一片酸痛,心口火烧火燎。她攥紧了双手,收拢在袖中。可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的身上,看见她轻轻颤抖的身躯,如风中的一片荷叶。

她们各怀鬼胎,早已将这当作一出戏,聚精会神地看着。冷秋踱过来,凑在她耳边道:“别来无恙?”

白綪雪想起冷秋黏在司空云霆身边的模样,想起司空云霆孤寂萧索的背影,芜茗本已够远,冷秋却叫芜茗既远且冷。没有冷秋的司空云霆,如今安好否?

“我为我哥哥不值。你同他出双入对,却转眼便是这宫中的嫔妃了。你果然,伤他一次又一次。”白綪雪声若细蚊,瞪着冷秋一双寒目恨道。

冷秋寒冬似的双眸突然漾起一丝笑意,转瞬即逝。这倏忽一刻的变化却叫那目光更加令人胆寒,仿若蕴藏了天大的冤屈和仇恨,她贴在白綪雪的耳边轻道:“司空綪雪你不觉得可笑吗?伤他的人、背叛他的人,是你。”

冷秋微弱的话语钻入她的耳中,恰是此时于她而言最刺耳最响亮的咒语,在她心底暴风骤雨般翻腾起回忆,闪电般浮现在她的脑海,近至那展露在绢画中的云霆蕴在双目中的情意,远至她冷秋索去她的玉海螺,却被人在云霆的房中找到,那是一段碧竹从未对她言明的往事,此刻却因冷秋这一句话露出了一个可以意会的苗头。

冷秋如何知?终究只是一瞬,如来时般,顷刻消散。又如何?他是她的哥哥,他是她的亲人。再不会有别的关系。她的爱人是花隼,是吴国的皇上。她又想起此时殿中伫立的妙龄佳人,一眼眼望过去,心便似揪在一起。爱情,从来都是不容分享的,可她似乎此刻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古往今来帝王的身边,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不是吗?

花娘子气定神闲地倚在繁雕奢华的椅上,双目微阖,似乎并不在意这二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交头接耳。彼时白綪雪不知道,花娘子什么都听到了。一个人的武功修为若是高绝,那她的耳目也相应地灵于常人。她可以将稀松平常的声音送入吵闹环境中的每个人的耳中,带来震撼衍生的安静,也可以窥听到附近安静环境下细弱蚊蝇的响动。

倘若一个母亲听到儿子的女人如此这般谈论另一个男子,她一定会跳脚闹个不停,更何况是一朝太后,有的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她还是那桃花渊中又冷又傲既艳亦成谜的花娘子。

但是这位太后,江湖中久享盛誉的美艳女人,却在听到这一切后只是掸了掸袖上的微皱,嘴角不曾有一丝不快,她那红如绛桃的双唇甚至若有如无地泛起一丝微笑。

“哀家累了,尔等且退下。”花娘子轻移步履,行至花屏之后。流光溢彩的绣衣将灵动柔巧通通赋予这个女人,让人在那光晕里窥不透她的真身,望不清她的意图。

白綪雪走在最后,她的脑袋里挤满了疑问和谜题。她一向喜欢解谜,可她这次却深感她一定不会喜欢那隐在表象之下的谜底,也一定不会双手高举迎接那重重迷雾之后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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