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嘉靖帝不禁抬起头来,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回忆起往昔母子相处的温馨时光。

“还记得曾经有多次,儿臣实在不堪忍受这帝王生活带来的种种困扰与重压,便跑到您的面前痛哭流涕,哭诉自己根本不愿意当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然而每一次,换来的都是您严厉的责骂。那时的儿臣心里满是委屈和不解,不明白为何您不能体谅儿臣的苦衷。如今想来,或许正是因为您深知身为一国之君所要承担的责任重大吧。”嘉靖帝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懊悔之色。

“现如今,您已然仙逝归天,抛下儿臣独自面对这纷繁复杂的局势。您临终前虽然留下遗诏,嘱咐那些大臣们要尽心竭力地辅佐儿臣治理天下。但在这偌大的朝堂之上,那些所谓的大臣们,又有几个人真正值得儿臣信任呢?他们当中究竟谁是忠良之士,谁又是心怀叵测之人?这一切对于儿臣来说,实在是太难分辨了……”嘉靖帝的眼眶渐渐泛红,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哽咽起来。

即便如此,他依然自顾自地喃喃自语着,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心中的苦闷尽数宣泄出来。

“母后啊,您怎能如此狠心,就这样抛下儿臣独自一人先行离去?这座曾经充满欢声笑语、温暖如春的皇宫,如今却仿佛变成了一座冰冷而又空旷的巨大牢笼,让儿臣倍感孤寂与凄凉。儿臣深知,您临行前仅留下那寥寥数语,无非是不愿看到儿臣过度悲伤,期望着儿臣可以坚韧不拔,可以独自撑起这片江山。然而,失去了您的庇护,儿臣的内心犹如被挖空一般,总是空荡荡的,找不到丝毫依靠。”

“那些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个个心怀鬼胎,各有所图。儿臣在他们中间,不得不时刻保持警觉,小心翼翼地应对每一个人、处理每一件事,真可谓是如履薄冰,步步惊心。这般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令儿臣感到身心俱疲!”

“母后,儿臣始终牢记着您的谆谆教诲:身为一国之君,应当将天下苍生的福祉置于首位,切不可因为一己私情而荒废了国家政事。儿臣也一直在竭尽全力按照您的嘱托去行事,不敢有半分懈怠。可是,现如今您已经离儿臣而去,往后这漫长的为君之路,又有谁能像您一样悉心教导儿臣呢?儿臣是多么渴望能够再次聆听您的金玉良言,能够再度依偎在您温暖的膝下,重新变回那个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孩童啊!”

话说到此处,嘉靖帝那饱含悲痛与哀伤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再度汹涌而下。

他已然顾不得躺在榻上、身躯已逐渐变得冰冷的母后,而是如同失去了一切依靠的孩童般,手脚并用,艰难地爬到蒋太后的身旁,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然后放开喉咙,尽情地放声痛哭起来。

这哭声仿佛能穿透宫墙,直抵每一个人的心底。

嘉靖帝哭得如此伤心欲绝,以至于几度因过度悲伤而昏厥过去。

然而,即便意识模糊,他依旧紧抱着蒋太后不肯松手,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留住母亲最后的一丝温暖。

此刻,站立在宫殿之外的皇后以及众多嫔妃们,还有那些侍奉左右的太监和宫女们,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从宫内传出的皇帝那撕心裂肺的哭泣声。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踏入宫门一步,生怕自己的莽撞举动会触怒正在盛怒之中的龙颜,从而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方皇后心急如焚,她满脸忧虑地望着吕芳,焦急地说道:“吕公公,平日里您在陛下跟前伺候的时间最长,对陛下的心思也最为了解。依臣妾看,要不还是由您进去劝解一下陛下吧!毕竟龙体为重啊,如果陛下因为过于悲伤而损伤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

吕芳听了皇后这番话,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深知此刻陛下正处于极度痛苦之中,旁人的劝慰未必能够起到作用;另一方面,若不遵从皇后的旨意前去劝解,恐怕日后也难以交代。

一时间,吕芳犹豫不决,那张原本就布满愁云的脸上更是增添了几分无奈。

就在这时,吕芳突然转过身去,目光落在了最后从宫内走出来的宫女巧琴身上。

只见巧琴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你,就是你,最后出来的那个婢女!”吕芳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站在人群末尾、显得有些战战兢兢的巧琴,高声喝问着,“当时陛下可有什么异样?快如实说来!”

巧琴心头一紧,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小步,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轻声回答道:“回公公的话,奴婢出来的时候,陛下……陛下他并无任何异样啊。”

说到这里,巧琴偷偷抬眼瞄了一下吕芳的脸色,见对方神色严肃,心中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陛下那会儿似乎一心一意都放在太后的书信上面呢,旁的事情好像都未曾在意。”

“书信?太后竟然留有书信?”吕芳闻言,眼睛猛地睁大,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些禀报?”

巧琴被吕芳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急忙解释道:“公公息怒,并非奴婢有意隐瞒不报呀。实在是太后有过交代,这封书信必须要由奴婢亲手交予陛下才行。可当时场面着实太过混乱了些,奴婢还未来得及将书信取出呈给陛下,陛下便突然昏厥过去了。”

说着,巧琴已是满脸惊恐之色,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求饶。

吕芳见状,刚想再次开口呵斥巧琴,却不想一旁的方皇后伸手拦住了他。

只见方皇后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吕芳暂且先不要动怒。

“罢了,吕公公,此时确实并非怪罪这位宫女之时。你且说说,你唤作何名?太后所留之书信究竟所言何事?”皇后轻皱蛾眉,语气温婉却又带着几分威严地问道。

那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地行礼,颤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名叫巧琴。太后留下的书信……其实并未言及太多特殊之事,只是提及望诸位大臣能尽心竭力辅佐好皇上。此外,便是要求丧事一切从简。再者……”说到此处,巧琴似有些犹豫,话语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一旁的吕芳见状,心急如焚,忍不住插嘴打断道:“到底还有什么?你这婢女,莫要支吾,快快如实说来!”

被吕芳这么一喝斥,巧琴更是惶恐不安,连忙低头应道:“还有……太后她老人家还希望百年之后能与太上皇合葬一处。”声音虽小,但在场众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听闻此言,方皇后原本平静的面容之上瞬间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她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投向吕芳,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意味深长的神色。

“合葬太上皇......这确实大大出乎本宫的意料啊!”方皇后轻轻地叹息一声,美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感慨。

她那双明亮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在思索着其中深意,随即又紧接着追问道:“那陛下看过那封书信之后,可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呢?”

站在一旁的巧琴连忙恭敬地回答道:“回皇后娘娘,陛下一拿到书信,便让奴婢速速退下了,所以奴婢也不知陛下具体有何反应。”

听到巧琴如此说,吕芳不禁皱起了眉头,他那张原本沉稳的面庞此刻显得有些凝重,似乎正在脑海中深入思考着这件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对着方皇后拱手说道:“皇后娘娘,依微臣之见,此时此刻陛下应当并无大碍。也许,陛下并不需要我等前去劝解宽慰,反而是更需要一个途径来宣泄其内心压抑已久的情感。毕竟,太后的突然离世对于陛下而言,无疑是一记沉重无比的打击呀!”

“依臣之见呐,这宫门外实在没必要候着如此众多之人。只需皇后娘娘您与几位妃子在此守候便足矣。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人员嘛,尽可遣散离去。与此同时,微臣自当速速派遣人手,筹备那灵堂事宜。要知道,太后她老人家如今已然仙逝,后续可是有着数不清的繁杂事务亟待妥善安排啊!估摸着到了明日,还得应付那成群结队入宫前来吊唁的诸位大臣们。想到此处,吕芳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又缓声继续言道:“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大事小情,都需咱们齐心协力,万不可有丝毫马虎懈怠之处呀!”

闻听此言,方皇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道:“公公所言甚是,本宫即刻下令屏退那些无关紧要之人。”

说罢,她转身朝着身后的宫女太监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按照旨意行事。

此刻的仁寿宫内,一片静谧祥和。

唯有那微弱的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嘉靖帝的身影映照在墙壁之上,拉得长长瘦瘦的。

只见嘉靖帝端坐在床榻之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母亲那安详宁静的面容,久久未曾挪动分毫。

他就这般静静地坐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与他隔绝开来。

而窗外,夜色正逐渐褪去,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色,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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