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利克登船的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袭来，所到之处无不凝结成薄薄的一层白霜。
楚文以一种很狼狈的姿态快速从水箱里爬了出来，冰冷的海水浸湿了他的衣物。
他不得不将这些湿重的衣服尽快的脱下来，以免被带走身上更多的热量。
但即便脱下这些衣物，在零下几十度的寒冷面前，他仍旧会被冻成很结实的冰块。
他脸色难看，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纪长野。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来，手指细长而骨节分明。
楚文收紧了右手，坚硬的鱼鳞边缘将他的手掌勒出一道血痕来。
但他也仅仅是犹豫了几秒，还是将盛着那一小片人鱼肉的鱼鳞交到了纪长野的手上。
纪长野拿到东西后，面对瑟瑟发抖的楚文没有任何表示。
直到楚文不得不神情难堪的开口道：
“那个……我实在是太冷了……”
黑暗将他畸形的身体深深掩盖了去，心里少了那么一丝怪异的感觉，而纪长野冷漠的脸也完全隐匿于其中，他没有任何动作。
就在楚文心灰意冷之际，纪长野忽而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在了他跟前。
楚文愣怔了一秒，还是蹲下身去拾起了那件带着微热温度的衣服。
“……谢谢。”
纪长野没有理会他，只是站定不动看向门口。
楚文抱着衣服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温度太低了，他的眉毛上也挂上了冰霜。
“你、你还不走，不是要去救你的朋友？”
楚文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冻的发红发紫，渐渐在失去知觉，却仍旧搂紧了他怀里的那枚人鱼卵。
那枚人鱼卵差不多有鸵鸟蛋大小，颜色在透明与乳白色之间，看不见里面的小人鱼，很像一颗质地特殊的鹅卵石。
“朋友？”纪长野转过头来，声音仍旧淡漠：“他不是我朋友。”
听到这话的楚文倒是一愣，不是朋友你要这人鱼肉做什么？
楚文表情有些怪异，“这人鱼肉你拿到了却又不吃，难道不是给他的么？”
纪长野轻瞥了他一眼，淡声道：“急什么。”
看见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楚文忍不住抿了抿唇差点笑出声来。
不算朋友，那算什么呢？
楚文忍不住心里想道，到底是情人还是雇主？你们自己觉得像是么？
想是这样想，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此时的货舱俨然成了一个天然的冷冻库，水箱中的那具人鱼连同海水一起，已然被冻成了结实的冰块。
楚文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冰霜挂满了他的头发和眉毛，他紧闭着双眼，神情安详像是睡过去了一样。
纪长野仅仅是看了他一眼，便淡漠的收回了目光。
只要赤色虫还在楚文的体内，他就不可能被冻死。
蜷缩在那里不动，只不过是为了降低能耗，毕竟在这之前确实消耗了太多赤色虫的力量。
寂静的月夜之下，寒霜在纪长野的的脚下凝结成冰，却始终无法在他的身上聚成。
寒气如同飞蛾扑火般撞落在纪长野过高温度的身体上，陨落成一缕一缕向外扩散的淡淡白雾，宛如仙气般缭绕周围。
没有任何人亲眼目睹这一幕，就连楚文也闭着眼，没有瞧见这如神般在临的场景。
纪长野有些无聊的玩转着胸前的那枚挂戒，指尖过高的温度温暖了那枚冰冷的戒指。
在等那东西到来的这段时间里，确实有些无聊了。
纪长野低垂着眼眸，惨淡的月光照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漠然。
那个人……会死么？
感应变的越来越弱，纪长野无意识的攥紧了胸前的戒指。
黑暗之中一个庞然大物悄无声息的降临遮挡住了货舱窗口上的那一点光亮。
纪长野有所感应的转过头看去，一只波尔利克不知什么时候攀爬上了货舱的顶部，在头顶形成一片僵硬的黑色阴影。
一种莫名压抑的恐怖感油然而生，蜷缩在角落里全然失去知觉的楚文被喉咙中的赤色虫爬动而唤醒。
波尔利克的触手在半空中没有目的的慢慢舞动，纪长野只是冷眼看着它。
楚文睁开眼来，看见的便是二者正在对峙的场景。
纪长野浑身散发出足以普通人惊叹的仙气，再加上他那冷峻而近乎无情的眼眸，任何人看见了都没有来的心慌。
几乎与在其背后的波尔利克形成一种近乎割裂的怪诞恐怖感。
一口热气从楚文的嘴巴里散出，化为白色的雾气。
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被冻住僵硬的没有办法挪动一下，只有两只眼珠子在纪长野和那只波尔利克的身上不断的转动。
这只波尔利克想要带走楚文怀里的那枚人鱼卵，但纪长野挡住了它的去路。
楚文心里急的不行，也不知道这两个东西到底要僵持多久，在这样冻下去，他的这具肉身可真是要冻坏了。
楚文说不出话来，只是嘴巴里的那只赤色虫忍不住发出唧唧唧的声音。
也不知道纪长野到底懂不懂他的意思，只见男人忽而皱起眉来，微微侧过身去，像是在给那只波尔利克让路。
楚文看见后，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只要波尔利克能到他的跟前来，他就能摆脱眼下的困境。
眼见着那只庞大的波尔利克就要与纪长野擦肩而过，倏然男人的后背撕裂开一条偌大的口子。
一只通体漆黑长而有力的手臂猛地从中伸出，将那只快有一座小山高的波尔利克重击按死在了另一侧的墙壁上。
楚文原本转动着的眼珠子猛地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
那只波尔利克试图挣扎，但它的触手并不能在那只漆黑的手臂上留下任何的伤痕。
并且在挣扎触摸的过程中，楚文看见波尔利克的那些触手像是被迅速吸食掉了一般在萎缩。
也许那并不是留不下伤痕，而是那只手臂本就是黑暗本身，是创造的唯一规则。
即便连波尔利克这样来自深渊之息的生物，也难逃它的判决。
在这种恐怖的场面下，楚文只觉得进入自己鼻腔内的空气逐渐稀薄，眼见着就快不能呼吸。
他口中的赤色虫试图脱离他的身体，额外寻找一线生机。
楚文动弹不了分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从纪长野背后探出来的那只黑色手臂在波尔利克的身体里不断的搅动。
在濒死的窒息中，他恍惚中想起，有谁对他说起过，在海市确实有一个姓纪的家族。
他们的先辈为了活命，将自己以及后代子孙的灵魂统统出卖给了一个邪神。
而作为代价，邪神将降临在他其中一个孩子的身上。
纪长野……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被邪神附体了的纪家小孩！
在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楚文的脑海里控制不住的闪过这样的念头。
他看见纪长野控制着那只黑色手臂，从巨大的章鱼怪身体里掏出两只透明的像是玻璃球一样的东西。
随后那只黑色的手臂将东西递到了纪长野的跟前，纪长野干净而苍白的指尖捏起其中一颗。
随后，另一只手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自己脸上的眼珠子抠了下来。
鲜红的血液从眼眶中不断的涌出，滴落到了地上，而纪长野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面无表情的将透明的珠子安装了进去。
另一只眼亦是如此，做完这些后，纪长野忽而转过头来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睁大眼睛的楚文。
此时此刻的纪长野，双眸泛着令人胆寒的猩红，他将沾了血的手指在嘴边竖起，那一眼即是最后的警告。
做完这些之后，纪长野并没有再继续停留，果断的转身就走，步伐迈的很大很快，好似急着有事要去办。
只留下楚文一个人在货舱内，与那只半死不活的波尔利克苟延残喘。
等人走后好一会儿，楚文才恍恍惚惚的明白过来，纪长野取走了半神的一部分，这是在……更换自身凡胎肉体的零件？
想到这，楚文感到阵阵恶寒。
这样的生物是怎么突破上三层来到他们世界中的，这根本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除非……从一开始它就是被上三层的众神合力击溃，下放到低纬度里面去的。
他到底要做什么？如果真的被其找全了所有的神骸遗体，届时，又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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