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涓五指深深扣入剑柄青纹,骨节发出细微爆响。
若非眼前青年系着王室玉带,此刻寒光早已映透帐幔。
魏赫却以剑鞘轻击青铜地砖,叮当声里斜睨着对方:“败军之将倒有脸面教本公子进退?”
巡夜火把在寒风中明灭不定,几个百夫长缩在粮车阴影里压低嗓音:“听说上将军在王翦阵前折了三面帅旗……”
“难怪要拿公子作筏子遮羞。”铁甲摩擦声突然逼近,众人如惊雀散入夜色。
林川摩挲着案上虎符凹陷的篆文,八枚将印在烛台下投出狰狞暗影。
这些本该沾血的兵符太过洁净,就像函谷关外那片未能染红的沙场。秋风卷起帛书掠过咸阳地图,墨迹“伐秦策”三字正覆在渭水之上。
酒旗在暮色中猎猎作响,二楼雅间竹帘低垂。斗笠客屈指弹响青瓷盏:“听说南月地来的筑琴师,今夜要在兰池宫奏《易水寒》。”
对面黑衣人琥珀瞳孔倏然收缩,袖中鱼肠剑纹泛起幽蓝。
临窗木案上摆着两盏青瓷,白衣青年相貌平平,周身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煞气。
对面褐衣男子正悠然品着酒盏,指节处布满经年握剑形成的茧痕。
檐角铜铃轻响,为这对气质迥异却默契十足的故友平添几分肃杀。
“荆兄特意飞鸽传书,总不至单为品鉴新醅?”白衣人屈指轻叩酒坛,琥珀色酒液在晨光中泛起涟漪。
荆轲指腹摩挲着盏沿暗纹,目光扫过街市熙攘:“三日后秋狝大典,秦孝公车驾必经骊山北麓。”他从怀中取出羊皮卷轴,压低声音道:“此处林深树密,正是天赐良机。”
高渐离执壶的手微微凝滞,酒液悬成一道透亮的弧。他忽而仰首饮尽盏中残酒,喉结滚动间溅出几滴落在前襟:“荆兄可知,此酒唤作"不归酿"?”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碰,荆轲倏然起身按住友人肩头,玄色衣袖带翻酒盏。
瓷盏坠地脆响中,他望见对方眼底跳动的火焰,那是十年来每逢琴剑和鸣时,总会映亮南山夜色的星火。
“自新郑城破那夜起。”高渐离指尖抚过筑琴旧伤,冰弦嗡鸣似在应和:“这七尺之躯便只为等今日。”
“另一计呢?”高渐离仰头灌下浊酒,陶碗在案几上叩出闷响。他凝视着烛影里飘摇的帷幕,仿佛能穿透这层薄纱望见咸阳宫阙。
荆轲屈指蘸酒,在竹席上画出荒宫轮廓:“待荒王安寝时,夜探章台。”话音未落,竹席上的酒渍已被他抹去大半,恍若那些年刺杀未遂的义士血痕。
“章台守备固若金汤。”高渐离的筑弦在阴影中泛着冷光,“纵是墨家机关术也难破三重瓮城,唯有春狩时节……”他突然顿住,指尖在琴弦上拨出半阙变徵之音。
“然则荒王行猎向来无常。”荆轲握住剑柄的指节泛白,青铜兽纹硌得掌心发痛,“去年秋分猎于骊山,今岁惊蛰却转道终南。”
“既不知虎穴何在,何妨做那入穴之人?”高渐离忽然展颜,从怀中掏出鎏金令牌,“荒王新设云韶府,正缺击筑乐师。”令牌上玄鸟纹在月光下流转,分明是出入禁宫的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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